前段时间，筹备瑞达新项目期间，淼淼来公司找过时霁几次。
那时闻昌有给时霁提及过关于他的绯闻。
其实自从去年他投资《地产研究院》以来，关于他的绯闻就没断过，大多说他冷脸一张，看上去不好相处。
这边媒体的工作环境不比瑞达，员工趋于年轻化，有活力，接受新事物快，思维活跃，时霁对这些无妨大雅的绯闻也没放心上。
因此对于闻昌说的关于他和淼淼的绯闻，他甚至都没去细听其中具体内容。
可现在他似乎明白这些是什么样的绯闻。
所以……
他想起上次在北郊那间旅社里，她说——
您女朋友难道就不在意么？
这样一想，时霁看着方露月那闪躲的目光，似乎更加证实了——
她误以为他和淼淼是情侣？
方露月的目光并非有意闪躲，而是想起自己忽视的某个细节在懊恼。
刚刚淼淼似乎说了个“老常”。
当年为了让他能认祖归宗，某集团老总豪绰地以时霁的名义为学校捐了栋图书馆。
对这位老总的行为，两人在肯德基里做题时，她隐约听时霁说起过。
“他倒是会收买人心，还妄想我能跟他姓。”
“你这么嫌弃，那他的姓是不是很难听？”
“……不好听，姓常，反复无常的常。”
“……”
这下真是对上号了。
办公室的八卦都是说来打发时间的，怎么她一下就听进去了呢？
她抬了抬颤着的翘睫，轻咳了声，“这仔细一看，真有那么几分相像。”
淼淼瞥了眼时霁，僵硬地扯了下唇角，认同得有些勉强。
时霁提着衣服走了两步，宽大的身形将她堵住，像是将人圈禁在怀中，背脊微微躬着，薄唇淡勾，淡淡的木香顺着他的气息低低地垂进她额心，“像或不像，我说我的眼光什么时候变成这样。”
“……”
方露月略愣地盯着他，看着自己在他漆黑的瞳心幻成一个小点，像是苍茫迷雾中唯一的质点。
心内忽地涌起一股异样的悸动。
也……或许是两人走得近的缘故，才让质点如此分明。
就在她无法分辨时，从厨房传来一声询问——
“拾月，这电磁炉放哪？”
无形中的旖旎瞬间被打破。
方露月轻眨了下眼，敛回思绪，迟钝地“哦”了声，向后挪了一步，匆忙前往厨房。
一切收拾妥当，时霁的衣服也已经换好，淼淼似是专程来接他的，此时她的电话已经连续接了好几个，便在旁边催他赶紧走。
他扫了眼从洗手间出来的齐暮阳，很快，齐暮阳也牵着齐星星离开。
四个人差不多是同时离开。
方露月环视着房间，刚刚本人在这，她没好意思去细看添置了哪些。
浴室里多了两瓶新的沐浴露和洗发水，她拿起来闻了闻，似乎和时霁身上淡淡的木质香吻合。
她挤了点沐浴露在手上，瞬间木质香气弥漫。
从浴室出来，此时雪后初霁，暖橘色的光从阳台落进来，让垂感十足的缎面西装镀了圈橘色的轮廓。
她抬手去碰橘色的轮廓。
恣意洒落在掌心的，是光。
*
楼下的奔驰慢慢没入车流。
淼淼想起刚刚上车前，看到时霁和那位从方露月家中一起出来的男人在一旁，不知说了什么，忍不住好奇地问了句：“哥，你们在说什么？”
时霁淡淡地挑眉，“大人的事，小孩别问。”
淼淼对他这种话十分鄙夷，“你是大人？抱歉我都有男朋友了，你呢？一单身狗好意思说自己是大人。”
“……算了，你平时呢总活在我阴影下，也就这点够你吐槽的。”
淼淼甚至想停车，搜一搜最近收破烂的回收站在哪？
她紧盯着前方，冷笑，“我可听洲哥说你曾经被人甩过，你钱包里的那张照片好像就和露月姐长得差不多，不是吧，这么巧，人就在你眼皮下，你还没追到。”
“……”
“不过这么漂亮的姐姐看不上你也正常，你倒不必大过年喝醉酒就往人家跑。人家是善良不然反手报警告你私闯民宅或者性骚扰，这怕是得让老常出马去警局捞你。”
“……”时霁闭了闭眼，淡淡地点头。
刚好停在红绿灯，淼淼见他这没什么事的反应，像是在酝酿大招，“你要是给我限额，那你就真是狗。”
“……”
局促的空间突然响起闷笑，时霁像是被她气笑了，“一酒鬼突然往人家里跑，正常人都会报警，可人没报警是为什么？”
淼淼被问住，一下答不上来，但答不上来她也要反驳，“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是老板，她怕报复。”
“都快被性骚扰了，还想着报复呢？”
“你……你得了吧，少自作多情。”
时霁扯了扯唇，抬手敲了敲她的方向盘，慢悠悠道：“狗妹妹，绿灯了，走。”
“……”
*
春节七天假期很快消耗完。
上班的前一天，柏修雅因家里过年的七大叔八大姨向她催婚催得烦，她便来了方露月这躲清静。
听她一口气不歇地吐槽了这些七大叔八大姨的精彩对话，方露月忍不住给她手心塞了杯酸奶。
柏修雅歇了口气，无意瞟到这酸奶的品牌，问，“拾月，你拆迁款到了吗？这国外的酸奶可贵了。”
方露月摇头，“还没，不过也快了。”
柏修雅一进门就发现冰箱和浴室多了不少东西，“浴室里洗浴产品好像也是个奢侈品牌，是不是这几天家里来人了？”
“……”
方露月也没打算隐瞒，大致说了下时霁喝醉被唐洲送来家里留宿的事。
像是触发了她的什么开关，柏修雅有些气，“唐洲真不靠谱，不知道醉酒容易乱性，怎么能把一个醉酒的人和你单独放一起。”
“……”
方露月：“他喝醉就睡着了，我是在沙发上过了一夜。”
“没事就行。”
柏修雅点点头，吸了口酸奶，继续问，“拾月，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你当时和我说要考江大嘛，唐洲来问过我，我就把你的志愿告诉了他。”
“后来，时霁考上了江大，但你怎么去了海大？”
方露月垂下眼，“就是想逃避现实吧。”
柏修雅抿了抿唇，不再继续多问，只淡笑道：“当时你两要是都在江大，是不是早就在一起了？”
沉默须臾。
方露月轻轻缓了口气，眺眸问，“你觉得对一个人的感情能持续多久？”
“这得分人，遇到对的人，就是一辈子的事。”
方露月淡淡地扯起唇角，声音似是沉到水底，“以前我也这样认为。”
“我爸妈当初结婚后很长一段时间，恩爱得像是幸福婚姻里走出来的模范一般。好景不长，因为炒股，一个性情大变，一个弃他而去，全然不顾曾经的承诺。
你知道吗？我妈当时给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你是什么样的人便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不要妄想去得到那些离你太遥远的人，即使得到了，终有一天那人会变成和你一样的人。当初我妈家里条件不好，是高攀了我爸。
我妈后来不是消失了，我爸就在那数落，但凡她家里条件好一点，不用从家里拿补贴，他也不用这么费心去炒股赚钱。你看人就是这样，没事的时候都能做慷慨先生，连爱都能拿出来施舍，有事的时候，就会开始检讨悔不当初，怎么倒霉遇见她。”
说到着，方露月停顿了下，缓缓低下头，像是在酝酿着什么，再开口嗓音已经成了烟嗓。
“鲜血淋淋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对于生来就在光芒上的人和事，我是不敢去妄想的，只觉得自己不配拥有……”
柏修雅第一次听她说这些，心里被一口郁气阻塞着，难受得紧。
记得初中第一次见到方露月，那时的她就出落得比同龄女孩更漂亮，不仅如此学习也好，还会拉小提琴，是她认定要当万众捧月的存在。
月亮落了泪，也闪着光。
“你怎么不配拥有了？”
柏修雅无法评判她妈说的话，想了想，换了个角度尝试开导她，“拾月，你有没有想过你爸当初没遇到你妈或许多年后也会后悔，反正怎样都是要后悔，为什么不选择让自己舒服的那种。”
“……”
柏修雅拍了拍她的肩，“大不了就退回到老板和员工的关系。”
“……”
方露月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喉底泛酸：“世间所有爱和伤害，大抵时间久了就会遗忘。”
“要是……他没忘呢？”
“那他想起爱的同时，也记起了伤害。”
阴暗空旷的长廊上，她站在阴灰色的门后，浓重的暗影将她的身形完美隐藏，只现出一双眼，躲在暗中窥视着那束光移动的轨迹。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六步……
昏暗的炽灯给少年镀了层橘色的轮廓，连折成两段的剪影也镀了层光晕。
少年落拓的背影终究在尽头消失。
她想，就这样也很好。
什么都没说，没说再见，就这样走了。
如何和最不想再见的人说再见呢？
光是要去遇见光的。
他不会遇见像她这样的人。
这一生，山寒路迢。
他会永远光芒万丈，永远前途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