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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骨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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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2 章 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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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冬天对于很多人来说格外冷,格外难熬。 但不管怎么说,彻骨的寒冬还是过去了,几个月后,衰败的枯草深埋地下,行在路上,不觉间又是一个草长莺飞的春日。 如今,秦国的动向是天下人关注的焦点,先是新秦王在年底登基时欲要称帝的那些举动被传扬出来,紧接着,又隐约有集结大军,筹谋备战的意图。 诸小国对此一致摆出不插手不下场的旁观态度,隔岸观火。 和许多人意料的一样,风雨来得很快。 刚入初春,郑国就率先派出大军进犯秦地,从边关开始直指雍都。 且,郑国同之前秦郑伐齐一样,打着十分正当的名义—— 替周王室伐除妄图称天子的诸侯王。 此名号一出,不少人在暗地里发笑,而被借用名号不知多少次的大周王室龟缩于南地,捂着耳朵万事不理。 第一场春雨到来时,在有人热闹看戏,有人借机获利,有人唯恐遭难的各方心思交错中,早已是定数的秦郑之争终于开始了。 秦郑两国的旌旗都在中原大地上飘扬,马匹嘶鸣声中不知践踏了多少具尸体。 对于秦国来说,这一仗最初打得很艰难。本是有备而来的一战,却从一开始,战事谋略就屡屡被泄露。 郑国不知背后有什么高人,居然次次都能算准他们的作战部署,占据先机。最严重的一次,秦国折损了上万兵马。 这就不免怀疑是军中出了奸细,然而多次核查,好几个高位将领被革职调查,依旧毫无发现。 战况愈发危急时,远在雍都的秦刈决定亲自出征。他一改之前的打法,更加行踪莫测,令人捉摸不透,生生扭转了不利的局势,让两方兵马重新势均力敌起来。 秦郑之间的这场仗零零散散打了将近半年,事情才开始出现转机。 郑王忽然薨逝,之前和秦刈联手给郑纬使过绊子的公子斐,欲要趁郑纬不在而夺权。朝堂内乱,郑纬不得不离开战场,回王都守权。 主将一走,郑军势力又盘根错节,人心不稳。 秦军趁机一鼓作气,猛攻郑军。 郑玮生来就是按照太子培养的,的确才能不凡,可秦刈约莫是天生带兵领将的将才,比他更胜一筹。 何况郑纬一走,郑军便逐渐显出许多薄弱之处来。 战事又持续半年。 丛鹿之役中,郑国接二连三损失好几员大将,元气大伤。秦国占据上风,乘胜追击下,屡屡击败郑军,一度打到了郑国腹地。 郑国内耗严重,年末时,向秦国递交投降书,这场战争终于短暂地划下句号。 郑国战败后,许多不好的言论传到了郑宫中。 如今,是郑纬登上王位了。 大殿外,羊惑穿着气派暖和的大侍官衣服,正提着心听殿内的动静。 这时,见巫咸顶着寒风来了。 巫咸走近后低声询问,“王上今日怎么样?” 羊惑摇摇头,指着殿内冲他比个小心的手势。下一刻,两人便听见屋内传来一声哀嚎。 巫咸神色一紧,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他进去后,羊惑看着霜白的天色不由得沉沉叹了口气。 天下人在看郑国的笑话,朝臣百姓也在暗暗指责王上,将战役的失败归咎到王上一年前的鲁莽出战,指挥失利。 羊惑最清楚,并不是这样。 战事一开始,是郑军屡屡胜利,占据上风的。若不是殿下…… 殿内的哀嚎声还在传出来,羊惑心颤了颤,带几分悲凉地继续想着,若不是王上得了疯病…… 如今胜的可能就是他们郑国了。 这时,巫咸走了出来。 “怎么说。” 巫咸冲他摇摇头,“王上只能自己好起来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巫咸不答,又踏入寒风中走了。 羊惑看着殿内,也不敢进去。他面色浮现出愁绪,不知怎么蓦然回忆起几年前的时光来。 他整日只用费尽心机想着带殿下去哪处更好玩,如今刀光剑影中艰难处事,一时之间,居然觉得做这王上的大侍官比从前做殿下身边的小喽啰还要累。 罢了,人呐,只能看眼前。 羊惑最终还是记起自己为仆的本分,走进去,在寝殿一处帘前顿住脚,柔声问:“王上,可要传乐师来?” 自从王上得了疯病,泛起来时见人便杀,杀人后又头痛欲裂,只有听着乐声才能入睡。 那些乐师都是吴人,费力气找来的,会唱吴地的歌乐。 羊惑有些不知道王上究竟在想什么。 若说是惦记之前那位温女郎就有些牵强了,两人只见过几次面,在函水山相处过一段时间,怎么可能产生这样的情意。 “滚。”这声音不复从前的生机,低沉沙哑得像是咬牙挤出来的发音。 羊惑只好退出去,出去前忍不住从帘子里暗暗瞥一眼,只看到先前进去送茶的宫人倒在地上,满地的血。 他暗叹一声,“宫里的人,迟早被这疯祖宗杀完。” 寝殿内,郑纬垂头坐在地上,血沾染到袍角上,他不在意。 郑国要亡,他其实也不在意。 刚刚巫咸进来禀告说,帝星之光芒,如日破云层。 帝星,可不就是秦刈吗? 奇怪的是,听到这话时郑纬只在心中晃神的想,这一世,又是秦刈赢了啊。 情绪顶多有一点厌恶,再多就没有了。 郑玮觉得自己争权夺利的心,在听到阿温死讯的那一刻,就如被雪覆盖的火焰一样熄灭了。 他不断回想的,只有函水山那日,阿温一剑刺向他时,冷漠中带着极端恨意的面容。 前世温柔乖巧的,和这一世冷面对他的阿温,究竟哪个是真的? 郑玮想了无数遍,将两世的记忆翻来覆去的想,最终在某一日忽然窥到真相—— 一定是阿温同他一样,记起了前世的全部。不然,她不会那样恨他,不会露出那样的眼神。 然而有时幸福是适可而止才会触碰到,一旦不止不休地追寻到真相,有些东西就会轰然碎裂。 带着前世记忆的阿温如此恨他,恨到要他死的地步,郑玮无法接受。 还有秦刈和她的一切…… 郑玮开始失心疯一样地搜寻关于秦刈和阿温这一世相处的全部信息,回忆见过的所有“郎有情妾有意”的画面。 在之前他还能告诉自己,不过是因为阿温什么都不知道才和秦刈在一起。倘若她明明记得一切…… 但之后,更让他绝望而不能接受的是—— 阿温的死讯。 这个消息初初传入耳时,郑玮觉得是假的。怎么可能呢,他好不容易可以 ..重来。 郑玮怀疑这是秦刈的阴谋,是他关押了阿温,意图藏起知晓他身份的证据,然而一年了,派出去的探子毫无发现。 秦刈后宫更是空置,没有一丝女子的痕迹。 郑玮不由得恐惧地想,如果阿温是真的死了……那他就是元凶。同前世一样,阿温又死在他间接的原因下。 这三百多个日日夜夜,郑玮都陷入这样的自我厌恶中,觉得这未免也太可笑太讽刺了。 他的重来又有什么意义呢?为了再次失去她吗? 寝殿里的熏香有浓烈的安神作用,郑玮却愈加清醒而痛苦。 鼻尖的血腥味,地上横陈的尸体让他又涌起杀人的冲动,情绪游走在失控的边缘。 他咬咬牙,勉强抑制住了。 郑玮知道宫里人怎么看待他,一个会突然自言自语,杀人如麻的疯王。 这样不好,他想,阿温若是在,会害怕他的。 太空荡了。 郑玮忽然起身,在偌大的宫殿里走动起来。不知走了多久,他最终累了,在熏香的作用下,蜷缩到角落里沉沉睡去。 梦魇缠身,郑玮却在梦里露出虚幻的笑容。 做梦好啊,里面总有阿温。 但这一次,他梦见的是前世得知阿温死讯的那一日,是个下雪天,他刚从战场厮杀中退下来,听到消息的瞬间忽然就握不住剑。 想法也同这一世一样,郑玮痛苦地想,究竟为什么? 他明明是尽力在让一切往好的方向走啊。 · 秦国王宫。 王殿人声喧哗,灯火高悬,亮如白昼。 秦王端坐在王座上,看着殿中朝臣将领推杯换盏,气氛热闹而喜庆。 这样的庆功宴举行过多少次,秦刈已然记不清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唇边露出一丝笑意,是对多年征战得来如此功勋的愉悦,也是隐秘的自得。 然而下一刻,他视线随意扫过大殿角落时,笑意就僵在了脸上。 李敞是个普通武将,从小兵做起,跟着如今的秦王在死人堆里打滚,一身功绩拼死赚来,才当上军中的左庶长。 今夜他的官位也勉强能参加这次庆功宴。 值得高兴的是,秦王允他们携家眷一同入宫参宴,共享此乐。 李敞刚成婚,与家中妻子正是蜜里调油之际,于是便带了他的新婚夫人进宫。 宴上,两人一同观赏歌舞鼓乐,桌下还暗暗牵着手,互相倒酒喂食好不欢喜。 李敞心里高兴,因为这夫人是他好不容易娶来的,一同经历良多才终成眷属,自然珍爱非常。 想到这儿,他乐呵呵地端起酒盏,正要入口,却忽然感觉到上方一道沉沉的视线扫来。 上面,只坐着秦王一人。 李敞心内一惊,借着饮酒的空隙略微抬眼看去,却瞬间对上了十二旒冕冠后,秦王意味不明的视线。 他自如地端起酒杯遥遥敬酒,手汗却一下子出来了,秦王的确在看他,准确的说,是在看旁边貌美如花的自家夫人。 秦王到如今也没有妻妾,难道说…… 李敞愈发心惊。 身旁,手掌相握的妻子察觉到他手里的汗,“夫君,怎么了?” 李敞扭头,看见她疑问的眼神,不由得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温娘,都是我不好,我就不该让你和我一同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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