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昭昭皱了皱眉,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并非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可昭德帝如今的态度却让她不得不揣度,去猜测,自己到底该不该开这个口。
淑妃和郭昭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立刻满意告退而去,只有赵贵人留了下来,照顾着孱弱的柳昭昭。
昭德帝温柔的扶着柳昭昭躺下,替她掖好被角,嘱咐赵贵人好生照顾后,小心对着柳昭昭道,“朕前朝还有事,晚上朕再来看你。”
柳昭昭闭上双眼强忍着心痛,“臣妾恭送陛下。”
她已经失去了孩子,却不能因此失去她在宫中最后的依仗。
如今造成这样的局面,都是她咎由自取,一手操纵的结果。
自以为能将众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临到头却是替他人做了嫁衣。
等昭德帝的仪仗走远,赵贵人才幽幽开口,“陛下明显不想追查。”
“事已至此,查与不查,又有什么分别呢?”
思及此处,止不住的泪水又从眼角滑落,“我的孩子能回来吗?”
见柳昭昭如此,赵贵人不由沉下声来,“昭昭!”
继而,赵贵人还是心软安慰道,“你还年轻,圣眷优渥,经此一事,陛下只会更加怜惜你,你只要抓住机会,孩子还会再有的!”
“孩子孩子孩子!”,柳昭昭腾地坐了起来,“自打有了孩子,周遭的声音都是孩子孩子孩子,可到底有没有人关心过我呢?!”
说完,柳昭昭就有些后悔,自己心绪不佳,将这些情绪撒在和这些事情根本无关的人身上,又有什么用呢?
“赵姐姐”
赵贵人被柳昭昭言语一激,顿时也火大了起来,“不关心你?!”
“不关心你我关心你的孩子做什么?!若不是你,这孩子同我又有什么关系?”
“生产于女子妇人来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我我好心关心,倒成了我的错了?!”
发泄完心中怨气,赵贵人也后悔起自己的言语,柳昭昭惊闻噩耗,心情不好发泄几句也是正常的,自己又和她计较什么呢?
赵贵人坐上床沿,握紧柳昭昭的手道,“当日你说,在这宫里要永保初心,那时的你是何等的潇洒恣意,我知道,这样的打击对谁来说都很难熬,可你不同!”
柳昭昭苦笑,“我还能有什么不同?”
“我认识的那个柳昭昭阳光聪慧,自信狡黠,绝不是一个受了挫折就灰心丧气,再无斗志的人。”
“若是有志气,日后生他十个八个的,气死那群想要害你的人!”
柳昭昭被这句逗乐,连连摇头笑道,“赵姐姐你这嘴可真是”
柳昭昭也反握住赵贵人的手道,“刚刚是我心情不好,唐突了姐姐。”
另一只手抚上还未恢复平坦的小腹,“我还没有替孩子报仇,又怎么能被打倒呢?”
赵贵人点了点头,“昭昭,你若肯如此想,便最好不过了。”
人生在世,活得不就是这一股劲儿么?
“可当日那药丸是王姐姐给我的,定然不会有异,今日这香又是从何而来?”
“对了,今日一直没见过王姐姐,她是有什么事么?”
赵贵人刚想开口,青柠就一脸慌张的跑了进来,“娘娘不好了”
柳昭昭的肚子顿时一抽,还能有什么比这个消息更坏的呢?
等青柠喘着气拍着胸脯道,“娘娘,王美人她突然染上了痘疫,如今已经被挪出宫去医治了。”
“什么?!”
“怎么会?!”
柳昭昭和赵贵人齐齐对视一眼,“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这么突然,宣太医看过了吗?”
青柠缓过气来,“娘娘刚晕倒不久,王美人就请了太医去看,好像是外宫里几个往外头采买的太监先染上了,不知怎的传到内宫里来了,如今淑妃娘娘正在严查。”
“不对!”,柳昭昭当即否定了这个说辞,“王姐姐精通医术,怎么会一出现症状就宣召太医?这分明是有人故意!”
赵贵人也点头道,“不错,更何况,外宫之人甚少能进入内廷,又怎么会将这一病症传了进来,还这么突然!”
“这说辞漏洞百出,一定是随口找来搪塞我们的。”
柳昭昭皱了皱眉,“不好,王姐姐只怕有危险!”
“青柠!你可知王姐姐被挪去哪里养病了?”
青柠摇了摇头,“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柳昭昭当即就要更衣出门,赵贵人拦住了拼命想要追出去的柳昭昭,“你先别急!既然有人想在王姐姐身上做文章,短期内王姐姐性命应该无虞,你若是信得过我,便让我去追查。”
“对”,柳昭昭渐渐冷静下来,“当日自知道有草乌这一回事,我便服下过用冰莲制成的解药,所以今日的香并不能伤我分毫。”
“可除此之外,我便只服用过王姐姐给过的药丸,作出经脉不调的假象,其他的都与往日并无异样啊。”
赵贵人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可能有人察觉了你想要做什么,调换了王姐姐给你的药丸?”
赵贵人被自己的猜测惊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如今对王姐姐,便是要杀人灭口了?!”
一旁的斯晴立刻跪了下去请罪,“娘娘,是奴婢失职!奴婢自请娘娘降罪!”
柳昭昭疑惑看向斯晴,“你这是请的什么罪?”
“奴婢身为娘娘近身侍婢,居然能让贼人钻了这样的空子,奴婢有罪!”
斯晴接连重重磕了下去,直至额头隐隐可见殷殷血迹,青柠赶紧拉着斯晴站了起来,“斯晴!这怎么能怪你呢!”
“他们想尽了办法要害人,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柳昭昭也点了点头,暗哑着声音道,“青柠说的对,敌在暗我在明,害人的手段防不胜防,又岂能是你能阻拦的了呢?”
斯晴垂着头不置一词,手上却悄悄攥紧了拳头,到底是谁要害了娘娘,日后若是被她查出来,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对了”,赵贵人忽然开口,“那药你还留着吗?”
柳昭昭点了点头,吩咐青柠取来那个装着药丸的白玉瓷瓶,“就是这个。”
“可王姐姐不在此处,我也无法确定这一瓶药是否就是当日王姐姐给我的那一瓶,或者说,这里面的药丸有没有被人调换过。”
赵贵人闻言沉寂良久,直至柳昭昭出言提醒,赵贵人才继续道,“那你从始至终就没有怀疑过王姐姐?”
“万一从一开始她拿来的这瓶药就是害你的呢?”
柳昭昭思索片刻,“害人总有所图,淑妃害我是为了借我之手扳倒贵妃,昭容害我是为了让我不挡了她登上后位之路,可王姐姐害我,是为了什么呢?”
“我失去孩子对她没有好处不说,她实名下毒,岂不是自寻死路?”
赵贵人叹了口气,“或许是我在这宫里阴私之事见的太多,总担心有人会”
“不过,你说的也十分在理。王姐姐,她没有理由要害你。”
“那么”,赵贵人顿了顿,“就剩下有人故意为之这一个可能性了。”
“会是谁呢?”
柳昭昭咬了咬牙,“无论是谁,无论她藏得有多深,我一定要将这个人给揪出来。”
“只是没想到,淑妃为了保险起见,居然还留有后手,在你宫里埋了暗桩,想要用草乌害人。”
赵贵人叹了口气,“可见淑妃是真的深恨贵妃呐。”
“那贱婢临死前口中还喊着要报贵妃的大恩,死无对证之下,贵妃也只能吃了这哑巴亏。”
柳昭昭却摇了摇头,“不对,这事不对。”
“若是淑妃所为,她想不了这么周全,可若是昭容所为,她却没这么愚蠢。”
赵贵人被柳昭昭这句不知所谓的话弄得云里雾里,“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昭昭捋了捋思绪,“姐姐你想,淑妃已经在斯晴和青柠身上放了草乌香包,而且她也不知我们已经察觉,她又为什么要画蛇添足,演今天这么一出呢?”
“直接让太医揭穿那香包不就是了?”
赵贵人犹豫道,“可那香包毕竟是淑妃赏赐,淑妃或许是想要将自己摘了出去,才出此下策,借机将脏水尽数泼到贵妃头上,好让自己干干净净的。”
柳昭昭摇了摇头,“淑妃或许有此一念,可她却没那个本事。”
“我刚仔细想过,那个死去的婢女叫元罗,是我获封容华时,陛下亲自去内务府拨来的人,家世底细都俱清清楚楚查验过,且和各宫并无瓜葛,我才敢让她在内殿伺候的。”
“所以,淑妃就算想要收买她,这短短数日,只怕不能。”
“至于郭昭容,那就更不可能了。”
赵贵人笑道,“那这又是为何?”
“她才不会愚蠢到用这么明显的招数去害人的,还能帮淑妃撇清关系,她哪有这么好心?”
“她巴不得一石二鸟,一起将淑妃给收拾了呢!”
赵贵人闻言也是一顿,“妹妹见事果然清楚。”
柳昭昭叹了口气,“清楚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害人又害己。”
“我的孩子何其无辜,元罗又何其可怜呢?”
见柳昭昭又要泄气,赵贵人刚想开口安慰,柳昭昭却没给赵贵人这个机会,扯开嘴角笑了笑,“没事的,姐姐你无需担心,我不会放弃的。”
“那除了淑妃和昭容,还会有谁呢?”
柳昭昭苦笑道,“这宫里视我做眼中钉的人还少吗?”
“只是事已至此,还是先查清这瓶药为要。”
赵贵人思索片刻才开口,“那我先试着见王姐姐一面,再从长计议吧。”
柳昭昭点了点头,“对方来势汹汹,你万事也要小心。”
赵贵人试图用掌心的温度捂热柳昭昭冰凉的双手,“小产伤身,你在宫中好好养着便是,其他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青柠,斯晴”,赵贵人转头吩咐两人道,“虽说贼人手段防不胜防,可到底是你们中出了岔子,如今你们可要戴罪立功,做事更仔细当心些,好好照顾你们娘娘。”
斯晴和青柠对视一眼,齐声道,“就算贵人主子不吩咐,奴婢等也晓得的。”
“好”,赵贵人当即动身追查王美人突染恶疾一事,可柳昭昭望着赵贵人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有些话她只说了一半,其实还有另一半,她也没敢说出口。
一个猜测,在她心里渐渐成型,慢慢生根发芽。
陛下为什么不追查下去呢?
昭德帝几次打断了她的话,明面上是让她不要忧思多虑,可也绝了她追查下去的可能。
事发突然,之后也只是草草处置了贵妃,就连失去孩子也只滴了两滴泪水,脸上除了愤慨外竟无半点悲伤之色。
还有元罗,她明明是陛下亲自送来的人,又怎么会被人收买,指认贵妃是幕后主使呢?!
除非,这一切,都是陛下的手笔。
或者,是出自陛下授意。
陛下对李家,已经忍无可忍。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借着自己这把刀,劈向镇国公府。
可若是想要印证这些猜测,她只能等待。
当夜,昭德帝如约探望柳昭昭,见柳昭昭精神比白日里好了一些,昭德帝欣慰道,“昭昭,你也莫要太过伤怀,你还年轻,孩子”
“孩子还会有的”,柳昭昭冷笑一声,“陛下是不是想说这个?”
见柳昭昭态度古怪起来,昭德帝不明就里道,“怎么了?”
“没什么”,柳昭昭扭过头去,“臣妾就是觉得这些话都太轻巧,臣妾好不容易怀上龙胎,却遭奸人所害,始作俑者仍在宫中逍遥自在,而受害之人却要平白遭受痛苦,实在不公。”
昭德帝皱了皱眉,避开了柳昭昭直直投来的视线,“你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明知道贵妃并非幕后凶手,却任由那栽赃陷害之人逍遥宫中,到底是为了什么?”
昭德帝像是被戳中了心事,沉声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都是谁跟你说的这些?!”
柳昭昭苦笑,“还需要旁人说么?元罗是陛下送来的人,她今天怎么会突然出现,还喊着贵妃大恩此生难以为报,这都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