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德帝平了平心中怒火，“昭昭，朕体谅你刚刚失了孩子，说话冒失些也无妨，可这些话，你今日出了碧桐书院，勿要再同第二人讲起。”
“陛下在担心什么？”，柳昭昭对上昭德帝心疼的眼神，“是担心臣妾被人暗算，还是担心陛下计策泄露？”
昭德帝脸色果然一凝，虽然这一刻转瞬即逝，可却没能逃过柳昭昭的眼睛。
柳昭昭自嘲一笑，“果然如此。”
只是不知道，那两滴泪，是为了他们未出世的孩子而流，还是为了他的算计。
“难怪陛下不想查，原来是早就知道。”
“陛下觉得既然淑妃已经得手，倒不如借此将贵妃之责坐实，好问罪她的母家，陛下真是心思缜密，短短半日就安排这么一出好戏，真是让臣妾佩服！”
“昭昭！”，昭德帝低声呵止了柳昭昭的胡言乱语，皱了皱眉道，“看来是朕平日宠你太过，竟让你忘了分寸！”
柳昭昭心口钝痛了一瞬，却还是不管不顾地开口，将一旁听着的青柠和斯晴吓得实在不轻。
“臣妾无能，实在分不清陛下给的的宠爱还是算计。”
“你！”，昭德帝低吼一声，挥手让斯晴和青柠滚下去，“你以为这么多年这宫中只你有孕，是什么缘故？”
最后出门的斯晴听到这没头没脑的半句，瞬间瞪大了双眼，连忙掩着门溜了出去。
内殿寂静许久，才传来一声清脆的瓷器破裂的脆响，“昭容华！朕顾念你骤然失子，精神恍惚，种种大逆不道之言朕不同你计较，但你若是再攀扯旁人，朕就算再宠你，也不能不罔顾宫规律法了！”
正在外头替柳昭昭捏着一把汗的青柠彻底心碎了一地，喃喃道，“娘娘怎么这样冲动，和陛下争吵，还能落着什么好不成？”
只有斯晴云淡风轻，淡淡道，“怕什么，娘娘做事一向有分寸，你有这功夫还不如想想今晚给娘娘做什么补身子吧。”
青柠气急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斯晴轻轻拍了拍青柠的脑袋，“如今吵都吵了，难不成你觉得娘娘失宠在即，便要弃碧桐书院而去了？”
青柠瞪着眼睛气鼓鼓着腮帮子凶着斯晴道，“你在胡说什么！娘娘如今还没就算他日出了什么事，我也会陪在娘娘左右不离不弃！”
“那不就得了”，斯晴抱着手望向内殿道，“既然如此，还不如想想吃什么，折腾了一天，娘娘也累了。”
青柠摸了摸脑袋，总觉得斯晴的话哪里怪怪的，自己却又反驳不了。
“哼”，青柠冷哼一声，“今日之事，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对外不可泄露半句，你知道了吗？”
斯晴摇了摇头，“为什么？”
青柠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斯晴，“娘娘已经失去了孩子，若是让人知道又和陛下发生了争吵，就算娘娘没有失宠，但人言可畏，众口铄金之下，难保娘娘和陛下之间不会生出什么来。”
斯晴无奈道，“青柠姐姐，陛下和娘娘之间，只能生的出皇子来。”
“你！”，青柠柳眉倒竖，“这种时候，你还能开的出玩笑来！”
“好啦”，斯晴推着青柠往后走去，“你放一万个心，娘娘和陛下之间没什么。”
“不过”，斯晴略微顿了顿，“今日之事，却不能守口如瓶，得找个机会散布出去！”
青柠气的转过身来要打斯晴，“你是不是惟恐天下不乱？！娘娘和陛下”
斯晴神秘一笑，“青柠姐姐，你敢不敢同我赌一把？”
“赌什么？”
“自然是赌我说的对不对了？”
青柠气鼓鼓道，“赌就赌，你说吧，你想要什么？！我那些首饰都是娘娘赏下来的，你若是想要，都给了你便是！”
斯晴眼睛转了转，“不，我不要这个。”
青柠被斯晴的贪婪吓了一跳，“那你还想要什么，我枕头下那十五两银子，可是留着以后应急的傍身钱，你不会连这个也要吧！”
斯晴微微一笑，“那我自然不要，还有那些首饰银子我也不要。”
青柠这下被斯晴弄得彻底摸不着头脑，“那我还有什么能给你呢？”
“你从前给娘娘妆点的手艺，我想学。”
青柠愣了愣，没思索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好吧，可若是你说的不对，那又该怎么办呢？”
斯晴被青柠神情中的坦荡晃了眼睛，愣了愣笑道，“我那里有什么，你想要什么尽管拿去就是。”
“好！”，青柠昂起头，“咱们一言为定，一会就去娘娘面前分明。”
过了没多久，殿中终于传来柳昭昭的声音，“青柠”
斯晴和青柠忙走了进去，刚好和出门而去的昭德帝迎面撞上，昭德帝面容冷峻，只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
“以后昭容华，非朕的命令不许出门。”
青柠和斯晴倒吸了口冷气，连忙冲了进门。
“娘娘！”
青柠的视线在柳昭昭身上和昭德帝的背影之间徘徊，她实在不明白，昨日还好好的两个人怎么会闹成现在这样。
柳昭昭望着昭德帝挺拔的背影，神色倦怠，扶着青柠的手站了起来，“臣妾恭送陛下。”
斯晴也站在了柳昭昭身后，“娘娘，今日之事”
柳昭昭缓缓吩咐道，“你们也听到了，陛下让我禁足，那就禁足吧。”
青柠急道，“娘娘！怎会如此啊！您和陛下说了什么陛下从未发过这样大的火，您明明您才是受害者，怎么您还要被禁足呢！”
柳昭昭冷笑着说，“还能因为什么，陛下偏心谁还不明白吗？”
“这事分明和淑妃和郭昭容脱不开关系，可陛下袒护她们，为什么？”
“为什么？”，青柠喃喃道，“难道是”
“连你都想得到，还要本宫多说什么呢？”
“当年知情之人全都不知所踪，英国公态度也晦暗不明，陛下现如今正要靠着人家，又怎么好问责呢？”
“青柠，从前都是本宫自作多情，以为会和别人不同，却在这温水里做了井底之蛙，到头来，也不过如此。”
“娘娘！”，青柠连忙要捂柳昭昭的嘴，却不敢造次，只急得在原地打转，“娘娘何苦说这样的自弃之言呢！”
“这样的话，娘娘可不能乱说呐！”
“怎么？”
青柠回头打量着进来掌灯的宫女，刚要开口严令她们闭嘴，可柳昭昭一个眼神，斯晴便挥了挥手让她们下去。
“斯晴！”
斯琴垂下头问柳昭昭道，“娘娘今晚想吃什么，让青柠姐姐这就去置办可好？”
青柠看他们二人一唱一和竟是要将自己赶出门去，跺了跺脚跑了出去。
斯晴笑着看向青柠挥泪离去的背影，“娘娘是也不打算告诉青柠么？”
柳昭昭诧异回头，“你这是何意？”
“娘娘刚刚和陛下不是在说这些吧。”
柳昭昭讶异于斯晴的聪慧，“你猜到了？”
斯晴点了点头，“原本只是猜测，刚刚陛下那一茶盏，倒是摔醒了奴婢。”
“不过，奴婢没想到娘娘连青柠也要瞒着。”
柳昭昭的手搭上自己的肚子，“若是青柠不悲不痛，又有谁会相信，我因为失子之痛冒犯了圣颜，渐为陛下不喜呢？”
斯晴愣了愣，“奴婢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柳昭昭舒了一口气，“那你呢？你又猜到了多少？”
斯晴攥紧了衣袖，转瞬又放了开来，“奴婢猜测，此情此景，正是陛下想要的局面。”
柳昭昭望向斯晴的视线渐渐锐利起来，“你”
斯晴当即跪了下去，“娘娘请听奴婢一言。”
“娘娘当日已经服下草乌的解药，并不会因为此物有损分毫，可淑妃和昭容并不知此事，又怎会再想着利用元罗多生枝节。”
“可除此之外，便只有王美人那瓶药了。”
“但王美人在出事之后竟被挪出了宫外，事发突然，怎会有人能未卜先知娘娘何时会晕倒，又刚好将王美人在淑妃和郭昭容眼皮子下送了出宫。”
“有此能力的，这宫中，唯有陛下。”
斯晴说完便俯首拜下，没再抬起头。
柳昭昭闻言良久未语，斯晴的双手在袖中握紧，额上也渐渐浮起一层薄汗。
她此刻，也是在赌。
擅自揣摩主子心思，又将此事大白于人前，在哪里，都是死忌。
可她想赌，赌柳昭昭的一念慈心，赌当日柳昭昭所言的，只要她们忠心，便不会亏待了她们。
她有能力，有野心，她不想她和柳昭昭之间始终隔着一个青柠。
虽然先来后到，但凭什么不能后来者居上。
取代青柠最好的办法不是害她，而是让柳昭昭看到自己的能力和忠心。
她筹谋这么久，等的就是这样一个一飞冲天的机会，一个能证明自己的机会。
柳昭昭语气淡淡，“你还想说什么？”
斯晴轻轻松了口气，“奴婢斗胆猜测，娘娘也并未并未小产。”
柳昭昭盯着斯晴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斯晴顿首道，“奴婢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王美人同娘娘关系匪浅，定然不会害您，但陛下正需要一个问罪贵妃的机会，只好拿娘娘的身孕做文章。”
“其实”，斯晴顿了顿，“陛下此举也是在保护娘娘，如今您‘没了"身孕，也能撇开那些人的视线和心思。”
柳昭昭叹了口气，“本宫身边有你，委实幸运。”
“刚刚本宫质问陛下为何不追查淑妃与昭容，陛下反倒问我何故以身犯险。”
“我”，柳昭昭神情萎靡下去，“我便知道此事已经败露。”
“只是我不明白，当日在殿中密谈时只有我和王姐姐，陛下又从何而知？”
斯晴也皱了皱眉，“碧桐书院难道有陛下的暗桩？”
柳昭昭摇了摇头，“不，是慎嫔。”
“她？”，斯晴哑然开口，“怎么会是她？”
“本宫也不知道。”
柳昭昭语气平平，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只是，本宫没想到，陛下会将计就计，想来怕是前朝的情况甚是不妙。”
“不过此事就算陛下不计较，本宫也已经无地自容了。”
斯晴缓缓开口，“娘娘是担心陛下会觉得娘娘心思太深？”
柳昭昭没有开口，斯晴却不觉摇头道，“可是是淑妃和昭容谋害在先，若是他们安分守己，娘娘也不会出此下策了！”
“不管前因如何，在陛下眼里，眼前这个柳昭昭，和他心中的那个柳昭昭，已经相差甚远了。”
“可陛下不也没怪罪您”
柳昭昭沉寂一瞬，“这宫中是待不了了。”
“娘娘您的意思是”
“王姐姐不是在宫外养病么，本宫倒不如去和她作伴。在宫外，也没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更利于本宫安胎。”
斯晴犹豫开口，“那陛下那里”
“此事也不急于一时半刻，且让宫中之人奚落几日吧。”
斯晴眼睛亮了亮，“娘娘是想让陛下看看，若是您不出手，就会被她们生吞活剥，拆吞入腹了！”
柳昭昭笑着摇了摇头，“咱们也风光了许多时候，总要让人踩上几脚，才能平衡不是？”
斯晴委屈的瘪了瘪嘴，“奴婢倒希望娘娘能一直风光呢！”
“会的”，柳昭昭坚定点了点头，“经此一事，本宫倒是更清楚了自己想要什么。”
“万幸孩子没事”，柳昭昭抚了抚小腹，“有这个孩子在，咱们的日子总不会太差的。”
斯晴看着柳昭昭眼中像有什么东西悄然流逝，如今的娘娘比从前，更冷静也更能沉得住气。
只是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没有从前那样真挚。
柳昭昭被禁足在碧桐书院的消息传出，倒让淑妃和郭昭容愕然许久。
郭昭容乍闻消息时只皱了皱眉，未置一词。
倒是淑妃愕然良久后，哈哈笑了起来，“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陛下的专情，也不过如此嘛。”
玉书反而规劝淑妃道，“容华到底从前和您亲近，如今失宠，您协理六宫，也该顾念着她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