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邓儒从酒楼出来时，已经是日落时分。
邓儒看了眼天色，想了想，除恶也不急于一时，先回去休息休息，睡个好觉。
便向着客栈走去。
周围行人一个个从他身边掠过。
邓儒忽的来了兴致，开了个天眼通，观察着来往行人。
天眼通，是佛门六通之一。
除了能让视力变得很好之外，修到大成，能通古晓今。
就跟道门的卜卦天机之术差不多。
现在邓儒不能够通古晓今，但能看到一个人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是行善，还是行恶。
但只能看修为比自己低的。
比较鸡肋。
借着天眼通，邓儒看见，远处有一个少女，在人群中穿梭。
那少女披头散发，身上的衣服比较单薄，很脏。
她在人群中跌跌撞撞的穿行。
看见一个男子，便拉住那男子的衣袖，似乎是在乞求着什么、
而被她拉住的男子都是一脸见了瘟神一样，将其甩到地上。
而那少女好似不知疼痛一般，从地上爬起，便继续拉住下一个男子。
邓儒听到了她的话，她的话是。
“爷，我陪您睡一觉，您给我口饭吃吧。”
少女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抓在了邓儒的衣角上，她用乞求的目光看着邓儒。
她的衣服很脏，手上也满是尘土，但脸却很干净。
看着年龄不大，不会超过十六岁。
邓儒用天眼通看她，看不到她是会作恶，还是会行善。
甚至，看不到她的未来。
这代表着
她没有未来。
她快死了，或许是今天，或许是明天。
“只要吃的？”
邓儒问道。
“嗯，爷，我只要一口吃的。”
少女重重的点头，死死的抓着邓儒的衣角，生怕邓儒走了。
“先松手。”
邓儒说道。
少女看着邓儒洁白的僧衣，又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手，顿时知道不好。
她惶恐的跪了下来。
“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弄脏您的衣服的，对不起，我我只是，太饿了。”
看着面前身形单薄，给人一种虚弱无力感觉的少女。
邓儒觉得她有些可怜。
若她是正经的皮肉妓女，那他不会可怜她。
可她只是要一口吃的。
怎么说，如果一个人为了金钱欲望去干坏事，那是这个人的问题。
而一个人仅仅只是为了不饿死做坏事，那是这个社会的问题。
“起来吧，贫僧带你去吃饭。”
邓儒说道。
只是一口饭罢了，便给她吧。
哪怕她要死了，也要让人做个饱死鬼啊。
“谢谢，谢谢爷，爷，您真是个好人。”
少女激动的起身，不断的对邓儒鞠躬道谢。
“嗯。”
邓儒对于她的赞誉，也不反驳，只是受着。
一旁的路人看着二人议论纷纷。
所议论的，无非就是一个。
这和尚居然动了凡心？
还要嫖妓？
还是嫖这么个便宜货。
个个对着邓儒指指点点，只道佛门是越来越堕落了。
果然，佛门都是虚伪至极的伪君子。
对于这些评价，邓儒选择不去听，清者自清，他只带这少女吃口饱饭。
其他的，不管。
带着少女找到一个馄饨铺子，那铺子的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老人家，煮碗馄饨。”
邓儒放下一块碎银子，他当然不会带少女去吃什么大鱼大肉的。
这不是他小气，他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但少女一看就是饿了很久，突然吃大鱼大肉，会把肚子撑破也说不准，馄饨这种温温和和的食物，最合适不过。
馄饨铺老人打量了邓儒和少女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他抓起一把馄饨，丢进了锅中。
“大师这女娃子，她有病的。”
老人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对邓儒说道。
“有病？什么病？”
邓儒有些疑惑，看向少女，杀生佛只杀不渡，不会看病。
少女有什么病，他看不出来。
“我没病，爷，我没有病，您看我，我活蹦乱跳的，怎么可能有病。”
少女连连摇头，一个劲的为自己辩解着。
“哎呀，你这女娃子当然不觉得自己有病了，她就是那个，那个。”
老人指着自己两腿之间，还用手画了朵花说道。
“性病？”
邓儒问道。
老人点了点头。
“你放心吃，不必担忧。”
邓儒先是安抚了一下惊慌的少女，又看向老人，问道。
“贫僧观她年纪至多不过十六岁，怎的就得了性病？”
这少女年纪看上去很小，最多不超过十六岁。
她平日里应该不曾少吃食，身上只是无力和虚弱，并不算骨瘦如柴和贫瘠。
“难道就这般不自爱么？”
邓儒皱了皱眉头，不过铁面具遮掩，看不出他的脸色。
那老人冷哼一声。
“自爱？她要怎么自爱才能算是自爱呢？”
“老头子我在这开馄饨铺三十年了，这丫头，父亲是个赌鬼，母亲因为拿不出钱给她爹赌博，被她那赌鬼老爹活活打死。”
“而她爹，在她六岁的时候，就因为还不起钱，饿死了。”
“她一个六岁的小女娃娃，在那冰天雪地里，爬啊爬的，就想找一口吃的。”
“这街坊里有个老色鬼，穷得很，去不起高档的青楼，看到这么个小女娃娃在冰天雪地里走，就把她抱走了，给了她一口吃的。”
“但，也要了她的身子。”
“后来等她大了些，老色鬼就要她去接客去了，十岁，她那时候才十岁，便已经是唉。”
老人一边说着，一边在锅中将馄饨捞出，装进碗里，端到少女面前。
“吃吧。”
老人对少女说道。
少女没有客气，拿着勺子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看得出来，她确实饿坏了。
“”
邓儒看着少女，听着老人说起她的经历，只觉得她很是可怜。
再看少女头上，那天眼通都看不到的未来。
虽然觉得这是道德绑架，但邓儒还是想问一下。
“听老施主话语中，对着少女满是怜悯，那当年为何不愿救她一救，若是愿意救她一救，她或许，能走上一条不同的路。”
邓儒闷声问道。
“哈，老头子倒是想救她一救，可老头子我有老伴，有孩子，若是救她一救，那老色鬼，还有那些她的恩客们，可就要救老头子一救了。”
老人说道。
他也有自己的家人，也有自己珍视的东西，支起一个馄饨铺子，养活这一家，已是不容易，怎敢为了旁人多生事端？
他不为了钱财去祸害旁人便是善良了。
“也是。”
邓儒微微点头，老人说的也不算是绝情。
人之常情罢了。
为了自己和家人，自然是不可能多管闲事。
像他这般无爱一身轻，能行侠仗义的孤家寡人终究是少数。
谈话间，少女已经囫囵的将一碗馄饨吃完。
连汤都喝了个干净。
“爷，我吃饱了，您放心，我会陪您睡觉的，我”
少女坐在一旁，有些拘谨。
邓儒笑了笑，将自己的斗笠摘了下来，指了指自己那光秃秃的头顶说道。
“贫僧出家人，不恋美色。”
本以为少女会放弃陪睡，哪知她有些茫然的问道。
“出家人，是什么？”
一旁的老人给两人分别解释起来。
“大师，这丫头活了十五年了，九年都是在和人做那种事情，没人教她这些，只会一些六岁之前她娘亲教她的东西。”
“丫头，这位大师是佛门中人，不会要你身子的，佛门就是只救人，不杀人，不碰女人，不吃肉的好人，你啊，遇到贵人了。”
邓儒沉默了。
这是继老妪之后，他第二次这般沉默。
眼前的少女让他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她说不定，都不知道真正的人该过怎样的日子。
老人说了那么多，她的脸色除了在老人说她有病时惊慌失措过之外，便一直是拘谨的模样。
她甚至都不觉得自己是可怜的，因为她根本没见过正常人该怎么生活。
“大师，你是个好人，这丫头能碰到你，是她的造化，但老头子我还是多嘴一句。”
老人又说道。
“老施主请说。”
那老人沉默了片刻，脸上有些纠结，似乎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
“别救她了，让她饿死，或许，会更好。”
老人说道。
“为何？”
邓儒疑惑。
不救人？不可能的。
除恶务尽，救人到底，这就是杀生佛。
杀生为护生，若是连在面前的可怜人都救不了，这佛还修什么？
“那老色鬼，前些时日，为了讨好方老大，就是本地黑狐帮的帮主，县令的哥哥，带着这丫头去了。”
“然后，她把病传给了方老大，气得那方老大当场就把老色鬼打死，而她，被赶了出来，方老大放出话来，让她活活饿死，谁敢救她，就是跟他方老大过不去。”
“我知大师您是好人，可，那方老大在城中一手遮天，您，不可啊。”
老人劝说道。
“呵，没有什么人是贫僧不能救的，如果有人要拦着贫僧救人那”
邓儒顿了顿，话锋一转。
“也没有什么人是贫僧不能杀的。”
说罢，握住少女的手，便带她离开了馄饨铺。
在大庭广众之下。
他就是在赤裸裸的告诉那个什么方老大。
这人，他救了，还要救到底，要她过上寻常人该有的生活。
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