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父不知道，从他在姜意的母亲在世时同柳氏勾搭在一起后，从他在姜意的母亲刚刚去世便迎娶柳氏，从他任由柳氏虐待姜意后，从他和柳氏一同想要卖女求荣的那天开始，他就已经没有机会了。
他连认错的机会都没有，更遑论是很好的活着的。
或许旁人会因着父女之情分而心生犹豫与不忍，但姜意不会。
正如姜意没有成为皇后的话，她的父亲也不会悔恨。
她这些年的经历早就让她将那点子仁善之心变的稀薄乃至没有。
这世上就是有一种人，趴在你身上吸血还要说你的不是，等你没了用处还要将你给一脚蹬开，她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这些年的经历全然都拜她这位父亲所赐，姜意没有折磨他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姜意转身回了宫中，她身心俱疲。
皇帝知道她去了哪里，倒也没问什么，只给她倒了一盏茶，看她精神不济的模样，便站到她的身后给她按着头。
“别想太多。”他说，“从前的事情便尘归尘土归土，往后你有朕，有我们的孩子，我们一家四口会一直在一起。”
会一直在一起吗？
姜意不确定，她这一辈子经历了，目睹了太多太多的背叛，以至于她对人性始终持有怀疑的态度。
虽然从圣母皇太后那里，她知道自己和皇帝从前的渊源。
这让她心里的底气更多了一些。
但也仅仅是倘若他日皇帝厌弃了她，但看到从前的份上，看在孩子的份上，他不至于将事情做的太绝。
二人还可以保有体面。
至于其余的，姜意不愿去深想。
她上一辈子很短暂，这一辈子却很长。
这漫长的一生中，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有很多很多。
也会有更多年轻的、鲜活的女孩子会出现在皇帝的身边。
他有极大的可能会动心。
不过也无所谓，她想要做的，已经做完了。
至于其余的，她往后就想守着儿子好生过日子。
自然，这是她心底里最坏的打算，表面上，她还是和从前一样的。
但她也没想到，皇帝可以坚持那么久。
久到姜意都觉得有些厌烦了。
这些年朝中不是没人说起过选秀，但都被他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给挡了回来。
起初是说国库空虚，后来是说他有心无力......
他的心力都挥发到了她的身上，姜意有时候会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直至皇帝三十七岁那年，他御驾亲征，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位美貌小娇娘。
那个时候的皇帝身受重伤，是被抬着回来的。
是这位胡娘子救了他。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更何况这于皇帝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
姜意前来看望皇帝的时候，那位胡娘子就在一旁，她照顾皇帝照顾的很自然，看向皇帝的时候模样娇羞，立在皇帝身边就像是一个女主人，而姜意反倒是客人一般。
胡娘子对姜意说：“皇后娘娘，您坐，民妇给您斟茶。”
姜意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位胡娘子，她坐下来之后，面容攸忽变的很严肃，“胡娘子，你逾距了。”她这样说着。
胡娘子惶恐的看向皇帝，“皇上，民妇逾距了吗？”
“民妇就是怕皇后娘娘累着。”
“皇后娘娘误会了民妇，您替民妇向皇后娘娘解释一番，民妇不是这样的人，您是知道的。”
姜意笑着看向皇帝，“皇上，您不替胡娘子解释一番。”
皇帝轻咳了一声，他对胡娘子道：“你先下去吧，朕同皇后说些话。”
“皇上......”胡娘子面上哀戚道。
皇帝道：“下去，朕与皇后说些正事。”
胡娘子只得下去了。
“皇上艳福不浅，臣妾祝福皇上。”姜意笑吟吟的看向皇帝，“不过咱们话说好了，别的女人可以有，但需得是本分的。”
“这样皇上高兴，臣妾也高兴。”
皇帝脸色顿时黑了，他躺在榻上，黑沉沉的目光盯着她，“你很高兴？”
姜意道：“难道臣妾要哭吗？”
皇帝又问道：“你很高兴？”
姜意道：“臣妾为皇上感到高兴？”
皇帝直直的看向她，四目相对，姜意被他盯的有些恼火，“皇上有了新人，臣妾如此宽容大度，皇上还要做什么？”
“莫不是怨怪方才臣妾落了胡娘子的面子。”
皇帝依旧看着她，之后他忽然落下泪来。
姜意：“......”
皇帝道：“这些年朕就觉得你对朕不用心。”
“起初的时候倒是还说，两个孩子没有长大，你还乐意敷衍朕。”
“后来你连敷衍朕都不愿意敷衍了，只有偶尔你有需要的时候，才对朕殷勤一些。”
“朕果真只是你手中的棋子。”
“你从前需要报仇的时候依赖朕，两个孩子还没有长大的时候，你还需要朕，等到后来，你就不需要朕了。”
姜意听着这话，竟品出了几分酸楚。
“倒......倒也没有。”她又说：“现在事情已经成这样了，难不成皇上还想要臣妾一哭二闹三上吊吗？你又不喜欢这样。”
皇帝一梗道：“谁说朕不喜欢这样了？”
姜意自然便想到了静妃了。
从静妃身上，姜意便知道了一件事情。
一个男人，他不喜欢你的时候，便是再哭再闹也不管用。
她那时候就下了决心，她绝对不要变成这个样子。
所以她又怎么会那样呢？
皇帝又说：“朕喜欢你这样，说不得你哭一哭，朕就将她给送走了。”
姜意只是冷静的看向他，“皇上再玩什么把戏？这人有问题？”
皇帝顿时觉得很挫败。
“小意还真是聪明。”他现在说什么都没什么兴致，他看向姜意，忽然朝着姜意招招手说：“你过来，扶朕坐起来。”
姜意不疑有他，走到榻边欲要扶着皇帝坐起来。
皇帝却忽然握着她的手腕将人给拉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在她唇边恶狠狠的说道：“朕有时候真想回到初遇你的那一段时日，那时候朕和你虽然都身不由己，但起码那时候那还愿意糊弄糊弄朕。”
“朕有时候想，或许朕就是对你太殷切了，才让你如此部将朕当成一回事。”
他又长叹了一声气，“但是没办法吧，朕怎么能对你不好呢？”
他莫名的有些惆怅。
姜意感受着他的力量，这人哪里像是受伤的模样。
再想着他之前所说的话，心中倒是确定了。
她心中便是一松，再想着她之前的话，看着这人忧郁的模样，她抬手摸向他的侧脸。
“仲霖哥哥。”
皇帝豁然抬头。
“臣妾怎么会不在乎呢？”她有些失神的说道：“臣妾就是太在乎了，臣妾方才看到她站在您身边，难过的便想要落泪，只是臣妾要面子。”
“况且若是臣妾哭了，您反而当着胡娘子的面斥责臣妾，那臣妾岂不是太丢脸了。”
“都怪仲霖哥哥，不提前同臣妾说。”
“结果您现在还怪臣妾，臣妾心里有多委屈你知道吗？”
皇帝一颗心忽然死灰复燃的狂跳了起来。
就哪怕他知道这都是演的，但他也好心动。
他忽然便傻傻笑了起来。
“你再摸摸朕的脸。”他像一只小狗一样。
姜意就摸了摸他的脸，她不仅仅摸了他的脸，还吻了上去。
皇帝有些不舍，但还是将人给推开了，“朕腿还疼着，别乱来。”
姜意咋舌，她捏了捏他的腿。
他面上也没有什么痛色。
姜意觉得他今天有些神秘兮兮的。
皇帝又同她道：“方才那人是吴国的细作，之前吴国惨败，来朕这里偷边防图的，她倒是有耐心做戏，不过朕没那个耐心陪她做，一会儿朕就弄份假的让她偷了去。”
姜意“嗯”了一声，她又说：“那我就先走了。”
皇帝看着她的背影，又复躺了下去，装作睡着了的模样。
胡娘子看到皇帝竟然睡着了，而这大殿中什么人都没有，顿时大喜过望，她如愿以偿的偷走了边防图，又送出了宫。
而当胡娘子走出大殿之后，太子也从暗处走了出来。
皇帝对太子道：“你暗中盯着她，务必让她将东西给送出去。”
太子应声道是。
他又想着方才那一幕，忽然抬眸看向皇帝，“方才母后那样，父皇不怪她吗？”
别说皇帝了，就是连太子换位思考了一下，若是自己对一个女人掏心掏肺，而这个女人却对自己这般冷心，他都要气到爆炸了。
偏偏他父皇竟......这般卑微。
“怪，怎么舍得呢？”当着自己儿子的面，皇帝倒是一点儿也不介意，“你只看到你母后起初浑不在意的模样，却没看到她后来的模样？”
太子不解，“后来，母后也不是在哄您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皇帝用一副过来人的口吻道：“她并非不会哄人，事实上你母后最会哄人了。”
“但为什么她之前不来哄朕呢？”
“那些争宠的小把戏，都是你母后玩剩下的，只是如今的她不屑于这样做了，也不必要这样做了。”
“她不在乎朕吗？错，她就是太在乎朕了！”
“但是她不确定朕是不是一直爱她，她不确定朕会不会背叛她。”
“因为不确定，所以会怀疑，而你母后那个人，又最是果决。”
“她若是觉得朕有了外心，必然不会低头。”
“而她一知道朕没有对不住她，立即便低头了。”
“这不是在乎是什么？”
“哦，说来她会有这样的怀疑，也是朕做的不好。”
太子有些不解，是这样吗？
彼时的太子自然是不明白的，直到彼时他于东宫中偶尔碰到一位采花女，却宥于皇帝之前同母后皇太后私下里约定俗成的规矩而深觉痛时，他方才知道，爱，便是常觉亏欠。
......
自许珂身死后，安阳长公主养了很多男宠，这些男宠总是有一点像徐伯宁，不是这里像，就是那里像。
世人说起这个，只道是安荣长公主痴心不改，久久不能忘记已逝的驸马。
但安阳长公主自己知道，压根不是因为这样。
可到底是因为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她爱徐伯宁吗？倒也不尽然，年少时的惊鸿一瞥，让她想嫁给这个人，但很快，徐伯宁就娶了她表姐。
她那么点念头便戛然而止了。
刚刚萌出出的幼芽被扼杀，要说有多深的爱，当真不至于。
可后来她选的驸马身上有这个人的影子，后来挑的男宠身上也有这个人的影子。
究其因果，安阳长公主想着，或许大概就是因为她喜欢这样的长相。
她对这样的长相情有独钟。
母后皇太后不喜她这样胡来，私下里劝了她很多回让她重新选个驸马，然后尽快生个孩子。
安阳长公主知道太后的用意，但她觉得当真不用那样麻烦。
帝后待她很好，她也不必为了自己后半生的荣华富贵然后再造一个孩子出来。
这样的日子很好，比从前都要好。
直至许珂故去三年后，因被宋家牵连被贬万年县的徐伯宁忽然回京，他这一回回京，还是带着功勋回来的。
万年县是西北边陲的一个小县，那里十分苦寒，西北有着鞑靼一族，常年骚扰边关。
徐伯宁在这样的环境下，重创了鞑靼。
他这一回回来，是要受封的。
安阳长公主偶尔听了一耳，却也没怎么当成一回事。
直至赐婚圣旨下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这才知道，三年前，徐伯宁和表姐一起去到万年县的路上，表姐受不了那样严寒的环境，就已经病故。
徐伯宁丧妻三年，如今是独身一人。
可这太荒唐了。
她曾经是爱慕过徐伯宁，可她已经不是那时候的安阳了，徐伯宁也不是那个时候的徐伯宁了。
他是她的表姐夫，而她也已经有了很多个面首。
不仅如此，赐婚圣旨刚刚来到公主府的时候，她还在一个面首的床上。
不好抗旨损了皇帝的威严，安阳长公主只得收了圣旨，想着去到宫中同皇帝说上一声，她和徐伯年当真不行。
但不曾想，她不过刚刚到了宫门口，就碰到了徐伯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