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郗铨伸手指给言青德看。
“按后宋的律法,家中人口多的,可选择分家单过。”
“你怎么,不写上去?”
郗铨将文书递还给他,音色很清。
言青德慌张得要死,以为是如此特殊的情况不能办。
“噢,我这就去改写。”言青德接过文书,挪动着残腿向在那等着的周愉走去。
郗铨目光收回,关上大门。
夜幕坠下,连同月色也都沉了几分。
步子挪动得慢,踩着青石板,走到屋檐下。
都踏上台阶了,才想起来什么,轻拍了额头。
忙折回到厨房。
见到祝延曲在准备做晚饭,这天气闷热,她切一会儿菜。
就拿起草扇扇风去热,看见他进来,祝延曲抬眼,“走了?”
“嗯。”郗铨声音很沉,走至祝延曲身边,看她准备的食材,“你去歇着,剩下我来。”
祝延曲求之不得,退到了一旁,用力扇风,瞧着郗铨面上一点汗珠都没有。
“你不热?”
“不热。”郗铨如实回答,可回答完了,才意识到严重性。
他忙寻找话题,“吃过晚饭,我们去河边散散步。”
“不去。”祝延曲拒绝,一点也不想出去喂蚊子。
慵懒地抬眼去看他,轻微抬了下巴,瞧着菜板上的食材,又看看在一旁站着丫鬟。
“你确定,让她在这?”
郗铨这才注意到厨房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他试探性地询问,“你真不要?”
“不要。”祝延曲回答的直接,笑着警告他,“我之前说过,不用就是不用。”
“真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祝延曲压低声音提醒着郗铨。
郗铨看着她的眼神,就知道这事情不简单。
轻微地叹口气,望向在那低着头的丫鬟,“你先出去。”
等她走了,祝延曲才松口气,走到郗铨身边站着。
“我是一点也不习惯,不管做什么,都有人在身边,像是监视一样。”
郗铨偏眸笑着看她,轻微地颔首,“好,我知道了。”
“那……”他的视线一点点地向下看去,正好停留在祝延曲的小腹上。
“若你身子不便……”
“怎么,你是摆设?”祝延曲轻翻个白眼,摇晃着扇子。
“不是,你放心,我绝不会是摆设。”郗铨不是摆设,是她的第一顺位。
轻轻颔首,得到他的回答,只信一半。
迟缓地转身。
轻晃着扇子。
“早知道,就不耍酒疯了。”
祝延曲走出厨房,轻声嘟囔。
这下好了,肚子里揣着孩子,有很多的事情会慢慢做不上。
一点也不想去使唤那些丫鬟。
看见那些丫鬟,就有了阴影。
即便现在不糊出什么幺蛾子。
往后也说不一定会出现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尽管有着未来的记忆,万一,跟郗铨一样,只是做了一些简单的举动和说了一些话。
就会导致历史有大幅度的改变。
还是小心为上。
祝延曲坐在屋檐下的圈椅上,清凉的晚风从四面吹来。
摇晃着草扇,在不经意间的抬眸间。
觉着郗铨的手还是灵巧的。
精细活都能做得这么好。
举着草扇,仔仔细细地看着。
很多的事情又都钻进脑子里,皱着眉头去思考。
在思考的间隙,低眸去看平坦的小腹。
掌心慢慢地覆上去,想要感受一下生命的存在。
恍惚间,看见了郗铨的前世宿命。
孩子出生后,都不能得到良好的生长环境。
又想起自己在蛮荒的未来生活。
真怕自己早早离世,不能留下什么。
若是这一世的郗铨长命百岁,膝下总得有个健全的孩子。
也希望他,儿孙满堂,不那么孤独。
瞧着如墨的夜空,祝延曲听到一声开门的动静。
从这些沉闷的思绪中回过神,看着郗铨从门外进来。
看他愿意洗手作羹汤,将家里的事情也做得井井有条。
唇角有着轻微上扬的弧度。
听见堂屋有声音,偏眸看去。
是祝兴国过来,小脸上有着淡然的笑意。
“姑姑,我……”
他稍稍沉默了一下,才开口。
双手很是不安地垂在身侧。
“说嘛。”祝延曲抬眸去看他,吹拂着清凉的晚风。
都觉得有些热,兴许是孕期的缘故。
祝兴国神情上有着迟疑,眼里也有着害怕。
在祝延曲的圈椅半蹲下,身后握着她的手,她的掌心里有着薄薄的一层茧子。
咬着唇,雾蒙蒙的眼睛。
“姑姑,这世上,真有那么多怪异的事情吗?”
祝延曲摇晃着扇子的动作都停下了,慢慢坐直身体,偏眸去看面上有着严肃的祝兴国。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到这里这么几年了,还是第一回听见祝兴国这样问
祝兴国抿着唇,浅浅一笑,抬着眼眸去看祝延曲,“姑姑,我就想知道,除了他,我们会不会遇到我们曾经见过的人。”
“会吧,只是我们不确定对方会是谁,是恶人,还是善人?”
祝延曲注视着祝兴国的眼睛。
想要从他的眼睛里,寻找出什么来。
可又担心,直勾勾地看着他,怕他会多想。
避开视线,挪动了身子。
“那,姑姑,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祝兴国说这句话时,声音里有着哭腔。
祝延曲第一直觉,就是祝兴国这样不对劲,有很严重的心事。
“怎么还用上求了?”
祝延曲伸手轻抚着他的面庞。
祝兴国鼻子瓮声瓮气的,他强颜欢笑,“画一下我爹娘的画像,可以吗?”
氛围沉寂了片刻,祝延曲的指尖轻轻地点阵他的鼻尖,“可以。”
要换做之前,祝兴国是不敢麻烦姑姑去做这些小事。
她那么忙,忙着去搞农桑,为了生存忙碌。
如今,忙得差不多了,她也闲下来,应该是可以抽出一点时间来做这些小事情。
站在堂屋门口的周东盛,也很想念父母。
只是,他与父母相处时间甚少。
加上自己年幼,记不住父母的长相。
姑姑也没怎么见过自己的父母,又怎能会记得他们的长相。
刹那间,很是羡慕兴国。
羡慕他,他的父母有人见过,方便画出画像。
郗铨端着鸡汤进来,搁置在竹桌上,路过他们身边。
捕捉到他们的神情,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就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