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杯烈酒下肚,欢声笑语一片,众人在这偏远的山村,开心地吃着笑着:"嘿,有车来了!"
村里的老头儿们放下酒盅,朝路上瞧去。只见一辆黑漆漆的越野车沿着蜿蜒的青石路开了进来,车窗拉得紧紧的,中气十足的引擎声惊扰了宁静的乡村。
"嘿,这下可热闹了!"洪文康咧嘴笑着,擦了把半秃的头顶上渗出的汗珠。
付平蹙起眉头,眯着眼打量那辆不速之客。这车可不是普通村户能买得起的,他心里直打鼓。
"你瞧,里头还有人呢!"一个老头儿拍着付平的胳膊,指着车里的人影。
"哪儿来的,大款儿啊!"几个老头儿纷纷起哄。
"可别,说不准哪家孩子买的,回来展示人生巅峰呢!"洪文康笑嘻嘻地说。
付平没理会他们的打趣,
他紧紧蹙着眉头,眯着眼睛打量着那辆不速之客的车子。
越野车缓缓驶进村口,在村委会门口停了下来。车门打开,首先探出一个中年人的身影。他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警惕地朝四周扫视了一圈,眼神如一把锐利的刀子,扫视过的地方仿佛都被割出一道道口子。
付平看见那双犀利的眼神,浑身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紧接着从另一侧车门下来的是徐向翰,付平这才松了口气。
徐向翰是县里的副书记,一张国字脸,身材微胖,神情和蔼可亲。他拍拍身上的尘土,也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徐书记也来了,看来没啥大不了的事儿。"王占奎在旁边低声嘟哝着。
付平点点头,眉头却没有展开。徐向翰作为县委副书记,能跟着来,说明那位中年人恐怕不是等闲之辈。
果然,后面下车的中年人身材高大,一身劲装革履,眼神狭长而锐利。付平一眼就认出他是谁了——县长胡海,一个出了名的精明强干、严谨作风的领导。
"这不是胡县长吗?"王占奎也认出了他,惊讶地低声说,"怎么也没个通知儿?"
"不太对劲!"付平皱了皱眉,一把拽过王占奎就往村委会跑去。
村委会办公室里,刘逸霏正手捧一个搪瓷茶壶,恭恭敬敬地为几位领导斟上一杯杯清茶。
刘逸霏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个子不高,身材单薄。她低着头,脸颊微微泛红,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出一点差错。
"领导,请用茶。"她柔声说着,把茶杯一一摆好。
胡县长微微点头,瞥了一眼付平和王占奎,冷哼一声:"两位怎么喝成这副模样?村里头儿就这德行儿?"
话音刚落,付平和王占奎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
"胡县长,徐书记。"付平连忙打着招呼,垂手作揖。
徐向翰点点头,面无表情。
付平心中打鼓,胡县长的突然到访定然另有原因。他暗自盘算着对策,目光在胡县长那张布满凌厉棱角的脸上扫视。
"胡县长,不知所以然地惊动您大驾,还请恕罪。"付平小心翼翼地说,"不知有何指教?"
胡县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谦卑没什么兴趣。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陈设简陋的办公室,薄薄的嘴唇微微蠕动。
"说吧,有什么要解释的?"胡县长终于开口,语气不冷不热。
付平一怔,心中顿时咯噔一声。看来胡县长是怀着某种不满前来视察了。他暗自回想最近村里是否出了什么纰漏,可一时却想不出所以然来。
就在此时,徐向翰适时开腔:"县长的意思是,最近媒体上有关芝麻山村扶贫事迹的报道引起了一些质疑。"
付平豁然开朗,原来是这个原因!他不禁在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村里确实做了不少实事,并非虚张声势。
"原来如此。"他点点头,眼神透出一丝释然,"不知哪里有什么需要我解释的地方?"
胡县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说:"别卖关子了,既然媒体都这么报道了,你们村里的扶贫工作应该很不错吧?可为什么组织部最近的考核排名,你们村却远远落后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付平恍然大悟,难怪胡县长面有不虞之色了。他不禁在心中暗自谅解,这确实是个让人质疑的地方。
付平上前一步,诚恳地说:"胡县长,我能理解您的疑虑。不过,这里面实在是有些口不对心的地方啊!"
胡县长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虽然家徒四壁,但也确实在努力发展。"付平指了指窗外,"不信您看,我们的蕲艾合作社已经初见成效,不久便可以......"
胡县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好了,别跟我绕圈子了。"他斜睨了一眼徐向翰,后者会意地点点头。
"既然你信心那么足,那就让我们实地去看看吧!"胡县长说着,利落地站了起来。
一行人走出办公室,阳光明媚。付平深吸了一口气,对上胡县长那犀利的眼神。
"胡县长,我领您们先去看看药田吧。"他说着,朝着村外的一块坡地招手。
刘逸霏手捧几份文件小跑着跟上,脸上满是局促之色。她是个腼腆的姑娘,平日里鲜少与人打交道,此时竟要在几位领导面前亮相,自然手足无措起来。
"这是什么?"胡县长注意到她手里的文件。
"是我们种植计划和预计收益的数据汇总。"付平接过话头,"我们请了一位会计,将这些数据整理得很详细。"
胡县长瞥了一眼文件,面无表情。徐向翰则饶有兴趣地翻看起来。
"做得很不错嘛。"他赞许地点点头。
一行人很快就走到了药田边。付平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往里看。
只见一大片绿油油的蕲苋整齐地布满了田间,青翠欲滴的嫩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一大片绿油油的蕲苋整齐地布满了田间,青翠欲滴的嫩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田埂上支着一些粗糙的木桩,旁边堆着施肥用的农家肥料,散发出一股腥臊味。
"你们看,这就是我们的药农合作社目前的状况。"付平说着,接过刘逸霏手里的文件,"这份计划里详细列了育苗、施肥、管理等每个环节,连收割后的产量和预计收益都算得明明白白。"
胡县长接过文件,仔细看了起来。徐向翰在一旁替他讲解重点部分,时不时指着文件上的数字说明几句。
付平在一旁静静地等候,心中难免七上八下。这份计划可是村里上上下下唯一的希望,若是被胡县长否决,恐怕村民们这一年的努力就全都前功尽弃了。
他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胡县长的神情,只见他一脸严肃,眉头紧锁,似乎对文件上的数据并不十分买账。
就在付平心中暗自祈祷时,胡县长突然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他看。
"这个收益预计,你们有把握吗?"他语气生硬地问道。
付平暗暗吞了口唾沫,正要回答,却被徐向翰抢先一步。
"按这个计划看,的确很有希望啊。"徐向翰笑了笑,指着文件上的一串数字,"育苗、施肥、管理等每个环节都考虑得很全面,而且最后一栏的销售对接也列了出来。只要一切按部就班,收益是很可观的。"
胡县长点了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欣慰。
"若按此计划进行,到年底的收益预计可达20万上下。"付平赶紧补充道,"而且我们已着手拓展销路了。"
胡县长再次点头,眼神缓和了几分。他转身看向那一大片蕲艾菜地,眯着眼睛打量了一阵。
只见那薄薄的蕲苋叶随风起伏,像是一汪青翠的波浪。田埂边那些农家肥料散发出的腥味在空气中氤氲开来,混杂着泥土的芳香,形成一股淳朴的乡间气息。
一阵微风拂过,吹起付平额前的几绺白发。他眯着眼睛,用手遮挡住刺眼的阳光,目光在这一片自家的心血田地上扫视。
当一块块种上蕲艾,盖着薄膜的药田呈现在二人面前,胡县长脸上的寒冰也如春雪消融,神色终于变得和蔼起来。
看着手里的一个个数字和地里无可辩驳的成绩,胡县长和徐书记都不由自主地微微颔首。
"这数据做得很扎实,各方面情况都考虑到了。"胡县长扬了扬手里的数据表,语气缓和了许多。
"字也写得好,手写的文件能做成这样,很不错啊!"徐书记赞许地点点头,眼神投向一旁的刘逸霏。
刘逸霏被徐书记突然看过来,吓得身子一缩,脸上泛起两朵绯红。她低着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
"二位领导,这是我们村委会聘请的兼职会计做的。"付平适时开口解释,"她自学成才,我们将她请过来,一方面分担一些工作,一方面也能领一份工资补贴家用。"
胡县长点了点头,视线在刘逸霏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对这个腼腆的姑娘印象颇好。
"挺好。"他简短地说了一句。
付平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长长舒了口气。有了这句话,今后便不会有人拿刘逸霏的工作说事了。
胡县长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文件,然后抬眼看向付平,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你很聪明。"过了半晌,他终于开口说道,"上周我去省里开了一个相关工作的会,正好就有参会的其余同志在聊起这个事情,还拿出了排名名单。我想起先前《今日黄州》的报道,今天就来看看。"
付平心头苦笑,他还真没想到这份排名居然真的形成了行政单位之间在这个工作上的竞争,直接把这位给招来了视察。
他甚至都能猜到胡县长没说出来的实情,比如几个书记聊起来,胡县长说我们县搞得好,那个村子都上了市报了,结果被人家一通奚落,你们好啥哦,四十八名还叫好吗?于是,书记被整郁闷了。
领导郁闷了,作为当事人的付平自然也就倒霉了。
徐向翰也是这才终于了解前因后果,微微有些后怕地看了一眼付平,要是这小子真的弄虚作假,自己今天恐怕也要连带着被坑一回。
幸好啊!
旋即他微微不解道:"你这儿这些东西都是明摆着的,为什么排名会那样?"
付平叹了口气,"我们芝麻山村穷啊,条件匮乏,人手短缺,或许是有所怠慢吧。"
话不用说多,两位领导对视一眼,以他们的经验,便已经能琢磨出个大概了。
胡县长笑了笑,"你们说你条件匮乏我同意,但要说人手短缺可有点说不过去了啊!"
付平一怔,旋即会意,指了指远处一个建筑工地。
"不信您看,我们正在修那条路,您要是年前下来视察,就能看到满地的人影了。"
果然,只见一条曲曲折折的路基正在那里缓缓修建,路边停着一台挖掘机和放着一些工具。
"这条路修好了,不仅能方便我们出行,也能让药材运输更加便利。"付平滔滔不绝地解释起来,"
"这条路修好了,不仅能方便我们出行,也能让药材运输更加便利。"付平滔滔不绝地解释起来,"我们全村上下无一例外,都加入了修路的队伍。就连老人和孩子,也是尽自己的一份力气。"
他说着,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斑驳的身影。只见一个老妪蹒跚着走来,手中拿着一把扫帚,正在路基边扫拾着落下的杂草枝叶。
"那就是张婆婆,她已经九十多岁高龄了,可一样没落下。"付平说,"虽然她年纪太大,不能干重活,但也要尽自己所能。"
胡县长和徐向翰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瘦小的老人背影,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肃然起敬。
张婆婆扫完地,直起腰身,用手背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她转过身来,看见付平等人也在看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摇摇晃晃地走开了。
"你们看到了,我们芝麻山虽然穷,但并不是人手短缺。"付平神色凝重地说,"相反,正是因为我们上下同心,才能有今天的成绩。"
胡县长点点头,眼神中的疑虑彻底消除了。他转身看向那条正在修建的路基,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嗯,我明白了。"胡县长点点头,语气缓和了许多,"看来你们的确是倾尽全力,我实在是小看你们了。"
付平嘿嘿一笑,“只要做的事正事好事,我相信领导一定会支持的。”
胡县长指着他,对徐书记道:“瞧瞧,这就开始给我们戴帽子抬门槛了!哈哈!”
众人都是一笑,气氛彻底轻松起来。
笑过之后,胡县长看着被拓宽加固,只待铺上碎石就能成型的路,感慨道:“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村村通,路路通的口号喊了这么多年,各村各镇都只是伸手要钱,向翰同志,值得我们细思啊!”
“是啊,值得好好总结。”
这个时候,付平跟其余诸位都识趣闭嘴,眼观鼻鼻观心。
好在这儿也不是谈事的地方,二人只说了这两句便招呼着一起返回了村委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