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里闹哄哄的,像一锅刚开的沸水。江州大学的学生们,从各个学院,各个系,被一股脑儿地塞进了这座平日里用来开大会的礼堂。
“怎么又要看纪录片啊,还不如让我们回宿舍打游戏呢!”
“就是啊,这扶贫的纪录片有什么好看的,估计又是些假大空的东西。”
学生们小声地抱怨着,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坐在前排的校团委老师和各班导员,不停地站起来维持秩序,但收效甚微。
“安静!安静!”校团委老师提高了音量,用力地拍了几下手里的文件夹,“这次的纪录片是学校特意挑选的,很有教育意义,希望大家认真观看!”
他的话语淹没在学生们嗡嗡的议论声中,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大海,没有激起一丝波澜。
终于,礼堂的灯光暗了下来,巨大的银幕上亮起了微光。纪录片开始了,片名很朴素,就叫《付平的扶贫路》。
画面一开始,便是一个身穿黄色t恤的少年骑着摩托车,在泥泞的山路上艰难前行。突然,摩托车一个打滑,少年连人带车摔进了路边的泥塘里。
"哎呀!"礼堂里响起一片惊呼。
旁白徐徐响起:"这里是芝麻山村,位于江州市最偏远的山区。全村700多口人,年人均收入不足2000元。"
镜头缓缓拉远,露出了整个村庄的全貌。几十间土胚房顶着青黑色的屋顶,零散地分布在山坡上。远处,几个老人正弯腰在田里劳作。
"看,那是不是村支书王占奎?"有人指着屏幕说道。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面色黝黑的中年男人正大步走在田埂上。他不时停下来,和田里的村民们说几句话。
"三爸,今年的收成咋样?"王占奎朝一个老人喊道。
"还行,比去年好些。多亏了你给我们弄来的那台小型收割机,省了不少力气。"老人直起腰,用布满老茧的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镜头缓缓拉远,展现出芝麻山村的全貌。依山而建的村庄,几十间土胚房顶着青黑色的瓦片,错落有致地散落在山坡上,像是散落在棋盘上的黑色棋子。一条泥泞的小路,从村口蜿蜒而上,消失在远处的山林里,仿佛通往未知的秘境。
“这路也太烂了吧,这怎么走啊!”
“这房子也太破了吧,估计一下雨就塌了。”
学生们议论纷纷,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城市的孩子,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银幕上的画面,对他们来说是陌生而遥远的,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镜头切换到村里,展示着村民们的日常生活。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佝偻着身子,在田里插秧,浑浊的泥水漫过她布满皱纹的双手;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光着脚丫,在泥泞的路上奔跑,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着天真无邪的光芒;一位满脸皱纹的老爷爷,坐在家门口,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望着远处的大山,眼神深邃而悠远……
这些画面,真实而残酷,让学生们渐渐安静了下来。他们开始意识到,这并不是一部虚构的电影,而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一段段真实的经历。
镜头一转,来到了一间低矮的土屋前。一位中年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正在和一位老人说着话。
“三爸,今年的苞谷长得怎么样啊?”中年男人问道,声音洪亮而亲切,像是关心自家老人的晚辈。
“村长啊,托您的福,今年雨水足,苞谷长得可好了,估计能有个大丰收喽!”老人笑呵呵地回答道,脸上沟壑纵横,像是被岁月刻画出的地图,却掩盖不住丰收的喜悦。
“那就好,那就好。”王占奎笑着点点头,又问道,“对了,三爸,你家那口井修好了吗?前些天我去看,好像还漏水呢。”
老人的笑容淡了些,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唉,别提了,那口井用了好几十年了,早就该修了,可是家里这情况,你也知道,哪还有闲钱去修啊!”
“没事,村里不是刚申请了一笔扶贫资金吗,回头我就安排人去帮你把井修好。”王占奎拍拍老人的肩膀,安慰道。
“那可真是太感谢村长了!”老人激动地说,“你真是我们芝麻山村的大恩人啊!”
“三爸,你说这话就见外了,这是我应该做的。”王占奎笑着说,“只要能带领大家过上好日子,再苦再累我都愿意!”
说完,王占奎转身向不远处的一栋两层楼高的砖瓦房走去。这栋房子在周围低矮的土胚房中显得格外气派,墙上“芝麻山村委会”几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王占奎走进办公室,只见一个年轻人正坐在办公桌前,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屏幕,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着,仿佛在与时间赛跑。
“小付,在忙什么呢?”王占奎问道,语气温和,像是关心自家晚辈的长辈。
年轻人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庞,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显得文质彬彬。他叫付平,是江州大学的毕业生,响应国家号召,来到芝麻山村担任扶贫干部,已经有两个多月了。
“村长,我正在整理咱们村的贫困户资料,准备做一份详细的帮扶计划。”付平说着,站起身来,给王占奎倒了一杯水。
王占奎接过水杯,笑着说:“小付啊,你这工作效率真是高啊,这才来多久,就把村里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了。”
“村长过奖了,我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付平谦虚地说,“不过,我发现咱们村的贫困状况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尤其是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太落后了,这严重制约了村里的经济发展。”
“是啊,这都是老问题了。”王占奎叹了口气,走到墙边,指着挂在那里的一张有些年头的芝麻山村地图,说道,“你看,咱们村地处偏远,交通闭塞,只有一条崎岖不平的山路通往外界,而且经常发生滑坡泥石流,村民们出行非常困难。还有,村里的灌溉设施也十分简陋,大部分农田都靠天吃饭,一旦遇到干旱,收成就没保障。”
“村长,我觉得咱们可以向上面申请资金,修一条通往村里的公路,再修建一些水利设施,这样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付平指着地图,认真地说。
“我也想过,可是修路和水利都需要一大笔资金,咱们村财政困难,根本无力承担啊!”王占奎无奈地说。
“资金的问题可以慢慢想办法,关键是要先把计划做出来。”付平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叠图纸,铺在桌子上,“村长,您看,这是我初步设计的一条公路路线,从村口一直通往镇上,全长大约10公里。我还计划在村西头修建一座小型水库,用来解决农田灌溉问题。”
王占奎看着图纸,眼睛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他激动地说:“小付啊,你的想法很好,很有远见!我相信,只要咱们齐心协力,就一定能够改变芝麻山村的落后面貌!”
“村长,您放心,我一定会尽我所能,为芝麻山村的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付平坚定地说。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王占奎和付平走出门外,只见一群村民正围着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汉子的脸上还带着伤,像是刚和人打过架。
“王伟光,你这是干什么?怎么又跟人打架了?”王占奎走上前去,大声问道。
王伟光是村里的有名的“刺头”,脾气火爆,一言不合就动手,没少给王占奎惹麻烦。
“村长,你可要为我做主啊!”王伟光一继续,想见王占奎,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我今天去镇上卖菜,结果被隔壁村的李老三给欺负了,他不仅抢了我的菜,还把我打了一顿!”
王占奎一看王伟光这副模样,就知道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他皱了皱眉,问道:“怎么回事?你把话说清楚!”
“我今天挑了一担新鲜蔬菜去镇上卖,想多赚点钱给儿子交学费。”王伟光指着自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愤愤不平地说,“谁知道,走到半路,就碰上了李老三,他仗着自己人多势众,非说我的菜是偷的,硬是把我的菜给抢走了,还把我打了一顿!”
“李老三?他怎么又欺负到咱们村头上了?”王占奎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早就听说隔壁村的李老三是个无赖,经常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没想到这次竟然欺负到自己村的人头上了。
“村长,你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啊!咱们芝麻山村的人,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啊!”王伟光握紧拳头,气愤地说,周围的村民也纷纷附和,义愤填膺。
“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讨个公道!”王占奎说着,转头对付平说,“小付,你跟我走一趟,去隔壁村找李老三理论去!”
“好!”付平毫不犹豫地答应道。
王占奎和付平带着王伟光,怒气冲冲地朝村口走去。夕阳西下,将他们的身影拉得格外漫长,也为这个宁静的山村笼罩上了一层阴影……
王占奎一行三人,沿着那条坑坑洼洼的山路,走向隔壁村。路不好走,王占奎和付平还好,穿着解放鞋,健步如飞。王伟光就有些吃力了,他那双沾着泥巴的布鞋,走几步就要掉一次,还得弯腰提一提,一张粗糙的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愤懑。
“李老三那龟儿子,仗着自己兄弟多,就老是欺负咱们村的人,上次偷了我家老母鸡的事儿还没找他算账呢,这次居然敢打我!”王伟光边走边骂骂咧咧,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伟光,你别急,等下见到李老三,看我怎么收拾他!”王占奎安慰道,语气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付平走在后面,默默地听着,心里却在琢磨着解决问题的办法。他知道,王占奎是老党员,做事一向公正,但有时候脾气也比较火爆,要是等下和李老三起了冲突,事情恐怕不好收场。
“王叔,我觉得咱们还是先了解清楚情况再说,打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付平忍不住说道。
王占奎转头看了付平一眼,见他神色认真,便点了点头,说:“小付说得对,咱们是去解决问题的,不是去打架的。等下见到李老三,你先别说话,看我怎么说。”
付平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走了大约半个钟头,他们终于来到了隔壁村。李老三家就住在村口,一栋两层楼高的砖房,在周围低矮的土坯房中显得格外扎眼,仿佛在无声地宣示着主人的富有和霸道。
王占奎走到门口,用力地拍了几下门,大声喊道:“李老三,你给我出来!”
屋里传来一阵狗吠声,接着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谁啊?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材矮胖,满脸横肉的男人走了出来,正是李老三。他看到门口站着王占奎等人,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斜着眼睛看着他们,问道:“哟,这不是王伟光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怎么,今天又想来我家蹭饭吃啊?”
“李老三,你别在这儿阴阳怪气的!”王占奎强压着怒火,指着身后的王伟光,说,“你今天是不是抢了伟光的菜,还把他给打了?”
李老三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摊开双手,说:“王叔,你可别听他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抢他菜了?他哪只眼睛看到我打他了?”
“李老三,你少在这儿装蒜!我今天明明看到你抢了伟光的菜,还把他推倒在地!”人群中,一个村民站出来,指着李老三的鼻子骂道。
“就是,我也看到了!李老三,你还要不要脸!”另一个村民也站出来作证。
李老三见事情败露,也不再装模作样,他冷哼一声,说:“哼,就算我抢了他的菜,那又怎么样?谁让他不长眼,跑到我的地盘上来卖菜?也不打听打听,这方圆十里,谁不知道我李老三的名号?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谁敢说个不字?”
“你……”王占奎气得脸色铁青,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付平见状,知道再这样下去只会激化矛盾,他连忙站出来,走到王占奎身边,低声说道:“王叔,让我来处理吧。”
王占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小付,你小心点,别吃亏了。”
付平拍了拍王占奎的手背,示意他放心,然后转身面向李老三,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说道:“李大哥,你好,我是芝麻山村的扶贫干部,我叫付平。”
李老三上下打量了付平一番,见他斯斯文文,戴着一副眼镜,像个读书人,心里更加轻视,他冷笑道:“我管你是谁,今天这事儿,没得商量!识相的,赶紧滚蛋,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付平并没有生气,依然保持着微笑,说:“李大哥,你先别急着赶我们走,听我把话说完。”
李老三见付平不卑不亢,倒也有几分好奇,他抱起双臂,斜眼看着付平,说:“行,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付平不慌不忙地说:“李大哥,我知道,你也是个爽快人,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今天这事儿,确实是伟光做得不对,他不该不打招呼就跑到你的地盘上来卖菜,这是他的错,我替他向你道歉。”
付平说着,朝李老三深深地鞠了一躬。
李老三没想到付平会突然来这么一出,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说:“哟,你这读书人,还挺会来事儿的嘛!不过,一句道歉就想算了?我李老三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吗?”
付平直起身子,说:“李大哥,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轻易罢休,不过,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说是不是?你看这样行不行,伟光今天带来的菜,就当是孝敬您的,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他计较了,你看如何?”
李老三眼珠子转了转,心里盘算着。他今天本来就没打算真把王伟光怎么样,只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这块地盘是谁说了算。现在付平主动示弱,还给他台阶下,他自然乐得顺水推舟。
“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李老三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李老三故作大方地说,“今天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不过,下不为例!要是再有下次,可就没这么便宜了!”
“那是那是,李大哥你放心,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付平连忙保证道。
“行了,你们走吧!”李老三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
付平朝王占奎使了个眼色,两人带着王伟光转身离去。
走在回去的路上,王占奎忍不住抱怨道:“小付,你刚才干嘛要向李老三那个无赖低头?咱们芝麻山村的人,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啊!”
付平耐心地解释道:“王叔,我知道您心里不舒服,可是,咱们现在是在扶贫,凡事都要以和为贵。如果今天真的跟李老三起了冲突,打赢了还好说,要是打输了,咱们村的名声就坏了,以后谁还敢来咱们村投资发展啊?”
王占奎仔细一想,觉得付平说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说:“小付,你说得对,是我太冲动了。还好有你在,不然今天这事儿还真不好收场。”
付平笑了笑,说:“王叔,您过奖了,我也是为了咱们村好。”
王伟光走在最后面,看着付平的背影,眼里充满了感激。他知道,如果不是付平今天替他解围,他今天肯定少不了一顿揍。
“付书记,谢谢你。”王伟光走到付平身边,低声说道。
付平拍了拍王伟光的肩膀,说:“伟光,你以后做事也要多动动脑子,别老是那么冲动,知道吗?”
王伟光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付书记,我以后一定改。”
夕阳西下,将三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也为这个贫瘠的山村,增添了一丝温暖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