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山村的春天,总是来得晚些。刘春生站在村口,看着天边的夕阳慢慢落下,心里满是感慨。这次的接任,虽没掀起什么风波,但他知道,村里人的心思,一时半会儿还摸不透。
村委会门口,几个村民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儿抽烟闲聊。一个瘦长的男人眯着眼睛,吐出一口烟雾,笑着说道:“哎,春生哥当上副总经理了,不晓得咱村以后会有啥新花样?”旁边的一个汉子嘿嘿一笑,接道:“你还不知道?王大虎辞职那事儿,听说是因为他那个弟弟王二虎想搞工程,怕惹人说闲话,才主动让位的。”
“当真?”瘦长男人半信半疑地问。
“还能有假?我亲耳听铁牛说的。王大虎这人,真讲究!”汉子拍了拍手,仿佛为王大虎的明智决策感到佩服。
刘春生慢慢走过去,听到他们谈论王大虎的名字,心里不由得一紧。他知道,王大虎辞职这事儿,村里议论纷纷,这会儿,村民们的目光自然就落在他刘春生身上了。虽然接任副总经理只是顺理成章的事,但他心里明白,王大虎这人有威望,即使退了,村里的大事小情,少不了他拿主意。刘春生站定笑着说道:“大虎这人,是个实在人。他辞了职,咱们可得好好替他干。”
几个村民见刘春生过来,立马堆起笑脸,一个劲儿地夸:“那是,那是!春生哥这回当了副总经理,准能让咱芝麻山村更好。”
刘春生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暗暗琢磨。他知道,村民们嘴上这么说,心里未必真服。毕竟,村里人都习惯了王大虎的作风,突然换个人当副总经理,难免有些不放心。这会儿得赶紧把村里的新村试点工程盯紧了,给村民们看看他的本事。
夜幕降临,村委会的灯光从窗户里漏出来,照亮了门前的一小片空地。刘春生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手里的红头文件显得有些沉。村委会的几个人都在,付平坐在旁边,嘴边挂着一丝笑意:“春生啊,今天县里领导都见证了,你这产业园副总经理当得名正言顺。咱这新村试点工程也算是个开头,接下来就看你怎么发挥了。”
刘春生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发虚:“付干部,你说这工程…咱们村里能顺利搞起来不?”
付平摆了摆手,笑道:“你放心,王二虎那边已经跟陆老板谈妥了,村里人也没啥反对的声音。大虎这人做事公道,又辞了职避嫌,咱村的人心服口服,没人会说闲话。”
正说着,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刘春生抬头一看,原来是王硕。王硕是村里出了名的壮汉,五大三粗,平日里话不多,做事倒是实打实的。可今天,他进门时神色有些局促,像是有心事。
刘春生见他进来,笑着打趣道:“阿硕,啥风把你吹来了?今儿可是喜庆日子,咋还愁眉苦脸的?”
王硕挠了挠头,支支吾吾地说:“春生哥,…不不,你现在是咱村的副总经理了,我…我有个事儿想跟你们说。”
付平见状,哈哈一笑:“啥事儿?你说便是,咱都是自己人。”
王硕站在门口搓了搓手,脸上泛起一阵红晕,显得极不自在。他犹豫片刻,终于开口道:“是这么回事儿,村里说让我当三组组长,我这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儿……”说到这儿,他抬眼瞧了瞧刘春生,又赶紧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刘春生听了,微微一笑,心里倒是明白了几分。他知道,王硕这人虽然是个实诚庄稼汉,平日里干活儿卖力,但要他管事,恐怕是有些为难。村里人多嘴杂,尤其是三组那块儿,出了名的难管,王硕心里有顾忌也在情理之中。
付平一拍大腿,笑道:“阿硕,你这就有点太谦虚了!你在村里干了这么多年,大家伙儿都看在眼里。让你当个组长,那是大家对你信任。你别总觉得自己不行,咱芝麻山村的班子,可不是随便选的。”
王硕还是低着头,嘴里嘟囔道:“可我这人,连个字儿都认不全,平日里说话也结巴,这组长的活儿,我怕干不好,误了村里的事儿。”
刘春生听到这儿,心里倒是有些感触。他明白,王硕这话说得不假。村里人信任他,倒不全是因为他能干,而是因为他老实、本分,从来不做违心的事儿。可要让他管事儿,尤其是组织三组那些人,怕是比干活还难。
刘春生心里转了转,便站起来,走到王硕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地说:“阿硕,我知道你心里有些不愿意,但咱们村里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你要是推了这活儿,咱三组那块儿就没人能服众了。再说了,组长这活儿,不是你一个人扛的,村委会的事儿,我们都在一块儿商量,你有啥不懂的,直接来问我和付平哥。”
王硕抬起头看了看刘春生,眼里有些迟疑,但见刘春生的目光坚定,似乎也是打心底里信任他,便没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算是勉强答应了下来。
付平见状,笑得更欢了,站起身来拍了拍王硕的胳膊:“这就对了嘛!咱们村里人选你,那是看得起你。你放心,出了啥事儿,咱们一起扛。走,今儿个是个好日子,咱们去老王家喝两杯,庆祝庆祝!”
刘春生点头附和:“对,阿硕,别想太多了,咱们村里的事儿,都靠大家伙儿一块儿干呢。”
王硕被他们俩这么一劝,心里也没那么紧张了,只是憨笑着说:“那成,春生哥,付平哥,我听你们的,今后有啥事儿,我尽力干就是!”
几个人一齐出了村委会,傍晚的空气中带着一丝凉意,村道上静悄悄的,只有几只狗在远处偶尔叫上两声。村里家家户户的灯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显得格外温暖。
走到村口老王家时,院子里已经有不少人了。王占奎正和几位村里的老人聊着天,看到刘春生他们进来,便笑着招呼道:“哎呀,春生来了,阿硕也来了!快坐,快坐,今天可是个大日子,大家伙儿都在等你们呢!”
刘春生笑着应下,和王硕、付平一起找了地方坐下。院子里摆了几张木桌,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村里的汉子们三三两两地围在桌前,喝着酒,聊着天,气氛热闹非凡。
王占奎是个厚道人,一见刘春生他们坐下,便端起酒杯,笑呵呵地说道:“今天咱们村的春生上任了,阿硕也接了三组的活儿,这可是双喜临门啊!来来来,大家伙儿一起敬他们一杯!以后芝麻山村的日子,还得靠你们这些年轻人带着我们往前走哩!”
话音刚落,桌上的村民们纷纷附和着举起杯子,笑着说:“对对对,敬春生,敬阿硕!咱们村以后可得更红火!”
刘春生连忙站起身来,端起杯子,谦逊地笑着说:“哎呀,各位叔叔伯伯,乡亲们,今天这酒我可得谢你们一杯!不过以后可不光是我刘春生和阿硕的事儿,咱芝麻山村能不能好,还得靠大家伙儿齐心协力。我呢,就是个带头的,做得不对的地方,大家也多提点意见!”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付平见气氛正好,也端起杯子站起来,笑着接道:“春生说得对!咱村就是一大家子,哪家不热闹?以后工程的事儿、村里的事儿,都是咱大家伙儿的事儿。来,喝酒!”
大家伙儿一仰脖,酒杯里的二锅头下了肚。村民们喝了酒,话也多了起来。有人凑到刘春生跟前,笑着说:“春生啊,你这可是接了个不小的担子哩!那新村试点工程,可是咱芝麻山村的大事儿,得好好干!”
刘春生点头应着,脸上带着一丝郑重:“没错,这工程可是头等大事,咱们村以后能不能有个好光景,就看这步棋走得稳不稳了。我也是刚接手,心里有些紧张。不过好在有大虎哥他们把路子铺好了,我接着干,只要大家伙儿齐心,准能成!”
一旁的王占奎微微点了点头,笑道:“春生这话说得对。大虎这人办事公道,他辞职避嫌,也是为了咱村着想。你们年轻人接班了,得踏踏实实干,不能让乡亲们寒了心。”
刘春生听了,心中一阵感触。他知道,王大虎辞职的事儿,村里人虽然表面上都理解,但私底下总有些议论。尤其是王二虎搞工程的事,有些人心里还存着疙瘩。可王大虎为了避嫌,宁可辞职,村里人对他自然多了一层钦佩,这才让那些风言风语慢慢平息下来。
想到这儿,刘春生眼神一沉,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这副总经理和村长的担子,我得挑稳了,不能让村里人对我失望。”
酒过三巡,王硕的脸已经喝得通红。他平时话少,喝了几杯酒后,倒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他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憨笑着对刘春生说:“春生哥,你说我这三组组长的活儿,我是真怕干不好。三组那帮人,脾气倔得很,平日里吵吵闹闹的,我可没你们这脑瓜子灵活,怕是压不住他们。”
刘春生听了,笑了笑,拍了拍王硕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鼓励:“阿硕啊,你可别小瞧了自己。你这人老实,本分,村里人都信得过你。三组那帮人虽然脾气急,但也都是些实在人,你只要摆正了心态,真心为他们办事,他们自然会听你的。”
王硕听着,点点头,虽然酒意上头,心里却踏实了几分。他转头看向付平,憨厚地笑问:“付平哥,你说我真能行?”
付平哈哈一笑,端起酒杯朝他一敬:“你行不行,我们兄弟几个心里清楚。”
王硕听了付平的话,脸上的红意更深了,眼里闪过一丝不好意思的光。他挠了挠头,憨憨地笑道:“行不行,咱以后看吧,反正,我是尽力干呗。”
刘春生见状,心里倒是越发肯定了王硕。虽说王硕嘴上谦虚,但这人本分,做事也踏实,正是村里需要的那种人。要是能把他推上去,三组的那些事儿就不至于乱了。
正想着,王占奎从老王家的屋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壶酒,笑呵呵地走到桌前,朝大家伙儿挥了挥手:“各位乡亲,今天咱们聚在一起,除了给春生和阿硕庆祝,我还有话要说。”
院子里热闹的气氛一下子静了下来,大家都看向王占奎。王占奎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村长,虽然他已经退了下来,但村里的大事小情,没人不听他的。他站在桌前,眼神扫了一圈,带着几分郑重,缓缓开口:“咱芝麻山村这些年能有今天的光景,那是靠大家伙儿齐心协力,踏踏实实干出来的。现在新村试点工程要上马,这是咱村的头等大事。王大虎辞职避嫌,也是为了不让村里人有任何顾虑。他这一退,把担子交给了春生,我看啊,这事儿交给他,没问题!”
王占奎的话说得不急不缓,但每个字都透着分量。刘春生心里一震,知道这是老村长在给他撑腰,便站起身来,冲着王占奎和大家伙儿一拱手:“占奎叔,乡亲们,我刘春生能接这个担子,是托了大家的信任。我不敢说自己有多大本事,但我一定会尽心尽力,把咱村的事儿办好。将来要是有啥做得不对的地方,大家伙儿别客气,尽管提!”
他这话一出,村民们纷纷点头,气氛又热络起来。有人笑着说道:“春生啊,咱们芝麻山村的事儿,能交到你手上,咱们都放心!以后可得带着咱们发家致富啊!”
刘春生笑着点头应下,心里却也明白,村里的人信任他,但这信任是要用实打实的成绩换回来的。新村试点工程就是个头等大关,搞好了,村里人自然心服口服;要是出了差错,他这村长的威信也就没了。
一旁的王占奎见气氛正好,便笑道:“好啦,咱今天就不说那些沉重的事儿了。来来来,大家继续喝酒,热闹热闹!”
话音刚落,桌上的人纷纷举起酒杯,一阵欢声笑语在院子里回荡开来。酒过几巡,村民们喝得脸都红了,话也多了起来。几个性子爽朗的汉子甚至站起身来,扯着嗓子唱起了山歌,粗犷的嗓音在夜晚的凉风里回荡,带着几分豪放与自在。
王硕喝得有些多,脸已经红得像个煮熟的虾子。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端着酒杯朝刘春生走过来,笑着说:“春生哥,咱们再干一杯!以后咱们兄弟一起干,村里的事儿,你说咋干,我就咋干!”
刘春生见王硕喝得有些醉了,心里却觉得这份豪气难得,便也站起身来,和他碰了碰杯,笑道:“好!咱们一起干,村里的事儿,咱们兄弟齐心,准没错!”
两人一饮而尽,酒杯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夜渐渐深了,芝麻山村的喧嚣也慢慢平息。村民们陆续离开了王占奎家的院子,三三两两地走在村道上,边走边谈论着今天的事情。远处的山影在月光下显得朦胧而静谧,几声夜鸟的叫声从田野间传来,给这宁静的夜晚添了几分生气。
刘春生站在院子里,借着微凉的夜风,酒意渐渐散去。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天上星星稀疏,月亮却格外明亮,像一轮银盘悬在村庄上空,洒下淡淡的光辉。王硕已经被村里几个小伙子扶着回去了,临走时还一再拍着刘春生的肩膀,嘟囔着“兄弟们齐心,村里的事儿好办”,说得刘春生哭笑不得。
付平此刻也站在他旁边,眯着眼睛,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半晌,付平打破了沉默:“春生,今天这场面算是圆满了。王硕那小子是个实在人,虽然有些憨厚,但你刚才劝得好,把他心里那点儿顾虑打消了。以后三组的事儿,应该能稳住。”
刘春生点了点头,心里却还在琢磨着。他低声说道:“是啊,阿硕这人老实,大家伙儿信得过他。不过,付平哥,你说新村试点工程的事儿,咱们村里人心里真能踏实吗?这事儿看着大,大家嘴上不说,心里怕是还有些顾虑吧。”
付平轻轻笑了一声,语气里透着几分深沉:“这事儿啊,咱得一步一步来。你想想,咱芝麻山村以前啥样?穷得叮当响,地里刨食儿都难。现在有了这试点工程,县里、镇里都盯着,村里人其实也盼着能靠这工程改变命运。就是嘛,王大虎辞职避嫌,这事儿村里人一开始不明白,但这回大虎这么干,大家心里反倒更服气了。村里人看重的是啥?公道!只要咱们做事别让人觉得有猫腻,村民们自然会支持。”
刘春生听了这番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知道,付平在村里混迹多年,看人、看事儿都比自己透彻。王大虎辞职的事,虽然给了自己机会,但也给自己留下了一道难题——村民们能不能真正放心他,还是要看接下来试点工程的落实情况。这不仅仅是村里的发展问题,更是他刘春生能否真正站稳脚跟的关键。
“付平哥,你说得对。”刘春生轻声说道,“现在村里人一心盼着能过上好日子,咱们不能让村里人失望。大虎哥辞职了,但他为人正直,村里人对他的信任不是一朝一夕能转移的。我接下这村长的担子,心里也有压力。可压力越大,咱越得把事儿办好。”
付平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消退了些,语气变得严肃:“春生哥,咱兄弟俩共事这么段时间,我也不瞒你说,村里的事儿不好办,但只要你公道,心里装着乡亲们,村民们早晚会真心服你。你看占奎叔,他当了这么多年村长,能干到今天这份儿上,就是因为他做事公正,村里人都信他。”
刘春生深吸了一口气,感到肩头的担子又沉了几分。他不是第一次听人提起“公道”二字,但今晚王占奎和付平的话,让他更深刻地意识到,这两个字对一个干部来说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