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平缓缓地抬起头来,满脸狐疑之色,目光透过窗户投向远方。只见窗外的天空呈现出一片淡淡的阴沉色调,犹如一块巨大的灰色幕布笼罩着整个世界。
他定睛一看,发现村委会院子那片空旷的土地上,不知何时竟然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这些人来自不同的年龄段和性别,老幼皆有,他们或三五成群,或两两结伴,彼此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嘈杂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如同夏日池塘边聒噪不休的蛙鸣一般。
有些人按捺不住好奇心,不停地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向远处张望着,似乎正在焦急地等待着某件重大事情的发生。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一种期待与紧张交织的神情,使得原本平静的氛围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你看,到底出什么事儿啦?该不会是发生暴动了吧?”夏翔满脸惊恐之色,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般,一把紧紧抓住付平的胳膊,同时将自己的声音压得极低极低,仿佛生怕被外界听到似的,但那惊惶失措的语气却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
付平正埋头处理着手头的文件呢,冷不丁被夏翔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愣住了。不过很快他便反应过来,顺着夏翔那充满恐惧与疑惑的目光朝着外面望去。只是一眼,他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正在翻阅文件的手。
过了好一会儿,付平才缓缓松开紧皱的眉头,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用一种波澜不惊的口吻说道:“别担心,没啥大事儿,就是有人来送人的罢了。”然而,夏翔心中的不安并没有因为付平这句话而有所消减,他依旧满心狐疑地追问道:“送人?送谁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
付平看着一脸紧张的夏翔,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稍微放缓了语调,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一些:“是送我的。”
“送你?可你现在不是还没走吗?这时候送来干什么呀?”夏翔愈发觉得摸不着头脑了,两道眉毛几乎拧成了一团麻花,迫不及待地质问起来。
就在付平刚想开口向夏翔解释的时候,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一下子给推开了。紧接着,门口传来一阵嘈杂喧嚣之声,犹如潮水一般汹涌澎湃。那些村民们一窝蜂似的涌进了这间本来面积就不算大的办公室,瞬间就把整个房间挤得满满当当的。
“付干部,您这就要走啦?”那位满脸皱纹的老婆婆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来,伸出干枯如树枝般的手,紧紧拉住付平的衣角,浑浊的双眼之中,流露出满满的不舍与眷恋之情。她那微微颤抖的声音仿佛风中残烛一般,令人心生怜悯。
“真的还是假的哟?”这时,人群中那个身材壮实的中年汉子挤到前面来,一脸狐疑地大声嚷嚷着。他双手抱在胸前,粗壮的胳膊上青筋暴起,显然对付平即将离开这件事充满了怀疑。
“不可能嘛!当初不是说好干三年的吗?肯定又是哪个乱嚼舌根的家伙在瞎传!”一个年轻的妇女一边轻轻拍打着怀中孩子的后背,一边斩钉截铁地说道。只见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似乎对那些传播不实消息的人十分恼怒。
一时间,村民们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有的说:“付干部可不能走啊,咱们村还得靠您呢!”有的则焦急地喊道:“是不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好,让您不满意啦?”还有的拉着付平的衣袖,苦苦哀求他留下。众人的话语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将付平团团围住。
付平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眼前这些熟悉而亲切的面孔,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温暖的洪流。
然而,面对大家如此热烈的挽留,他又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奈。他张开嘴巴,试图向大家解释清楚自己离开的原因,可是刚一开口,就立刻被更多嘈杂的声音所淹没。
站在熙熙攘攘人群后方的王占奎,眼见着众人如此乱作一团,心中焦急万分。
只见他连忙使出浑身解数,奋力从人群之中挤出一条通道来,同时挥舞着手臂高声喊道:“大家伙儿先别吵吵啦,请安静一下,都听我说几句!”
原本喧闹嘈杂的村民们听到王占奎的呼喊后,纷纷循声望去,当他们看到王占奎时,渐渐地安静了下来。此时,场面上除了还能听见几声若有若无的低声细语以及偶尔传来的一两声沉重叹息之外,再无其他声响。
王占奎见状,先是稍稍定了定神,然后轻轻咳嗽两声,清了清自己有些沙哑的嗓子,接着便用低沉而又沉稳的声音开口说道:“乡亲们呐,我知道大家对于付干部的离开都感到十分不舍。可是呢,这毕竟是上头组织所做出的决定呀,咱们作为老百姓就得乖乖服从命令不是?付干部来到咱们村子里工作已经整整三个年头啦,在这段时间里啊,他可着实为咱村里办了好多实实在在的大好事哩!这些事情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全都牢牢地记在了心坎儿里头。然而如今组织上需要调派他前往其他地方开展新的工作任务,对此咱们也要给予充分的理解与大力的支持才行呐。”
王占奎的这一番话语犹如一剂镇定剂一般,使得原本情绪激动的村民们略微平复了一些。尽管如此,还是有个别人按捺不住内心的情感,怯生生地向付平发问:“付干部啊,难道您真的就要这样离我们而去吗?”
付平望着眼前那一双双充满期盼的眼眸,只觉得自己的心口仿佛被一块千斤巨石重重压住似的,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之后,才缓缓地回答道:“没错,乡亲们,我的确是要走了。这是组织的统一安排,身为一名党员干部,我必须坚决服从上级指示。”
付平的话音刚刚落下,人群中立刻再次掀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付干部,您千万不能走啊!”人群之中,一个满脸沧桑的老汉紧紧拉住付平的衣角,声音颤抖地喊道。
“是啊,付干部,您要是走了,咱们村可咋办呀?这么多年,都是您带着咱们一起努力才有了今天的日子!”旁边一位中年妇女抹着眼泪附和道。
“我们都还指望着您能再多帮帮我们几年呢!没有您,这以后的路我们真不知道该咋走了……”又有人焦急地说道。
付平缓缓转过身,目光依次扫过眼前那一张张熟悉而朴实的面孔。
看到他们眼中流露出的不舍和期盼,付平只觉得心头像是被重锤狠狠地敲了一下,顿时涌起一阵酸楚。
他怎么会不清楚自己对于这些村民来说意味着什么呢?自从来到这个村子,他带领着大伙修路、通水、发展产业,一步步让这个曾经贫困落后的小山村渐渐有了起色。
这其中经历的种种困难和挫折,只有他和村民们最清楚。
然而此刻,面对乡亲们恳切的挽留,付平心里虽然万般不忍,但他深知作为一名党员干部,服从组织安排乃是义不容辞且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微微抬起头,用坚定而温和的语气说道:
“老乡们呐,我知道大家伙儿都舍不得我离开,其实我又何尝舍得你们呢?只是这次组织有新的工作安排需要我去执行,就像当年组织把我派到咱芝麻山村一样,我必须听从指挥。而且请大家相信组织,一定能够选派一位同样优秀甚至更为出色的同志过来接替我的工作。只要咱们继续齐心协力,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人群之中,只见那拄着拐杖、身形略显佝偻的王三爷缓缓地挪动脚步,从众人之间慢慢地站了出来。
这位王三爷可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辈人物,岁月不饶人呐,如今年纪渐长,身体机能逐渐衰退,尤其是那双腿脚,变得不再似从前那般利落。
然而,尽管行动有所不便,但王三爷在村子里说话依旧极具份量,深受村民们的敬重与信任。
他迈着蹒跚的步伐,颤巍巍地朝着付平一步步走去。
待走到近前时,可以看到王三爷的双眼微微泛红,眼中似乎闪烁着点点泪光,就连他那原本沉稳有力的嗓音此刻也不由自主地发起颤来:“付干部啊,自从你来咱村这几年,咱们村真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呀!想当年,村里的道路崎岖不平,坑坑洼洼,每逢下雨天就泥泞不堪,让人寸步难行;还有那些田地,要么地势高低起伏,难以耕种,要么就是灌溉水源不足,收成寥寥无几。那时的日子过得可真是苦不堪言啊!”
讲到此处,王三爷稍稍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后接着说道:“可自打你来了之后呢,一切都不一样啦!你带领着大家伙一起齐心协力地修路筑渠,改善交通和农田灌溉条件。不仅如此,你还积极引进各种新的农业技术和产业项目,手把手地教给我们这些庄稼汉怎么科学种地,如何发展特色产业。多亏了你啊,咱们村现在的日子才越过越红火,越来越有盼头了。”
这时,王三爷抬起头来,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他那老眼昏花的眼眶里早已噙满了泪水,仿佛随时都会滚落下来一般。
他一边用手背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花,一边继续激动地说着:“眼看着今年就要迎来大丰收了,咱们精心打造的产业园也开始初见成效,有了起色。如今大伙的心气儿都高着呢,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和憧憬。可是……可是你这一走,咱们村以后还能保持这样良好的发展态势吗?没有了你这个主心骨,我们又该何去何从啊?”说罢,王三爷忍不住长叹一声,语气中饱含着浓浓的不舍与担忧。
付平眼疾手快地一个箭步冲上去,稳稳当当地扶住了身形有些摇晃的王三爷,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酸楚之意。
回想起这几年在村子里度过的时光,像王三爷这般年纪的老人们,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帮扶过多少回了。
从最初的修路筑渠到后来的改造田地,每一项工作无一不是为了能够改善村民们的生活条件,让这些辛苦了大半辈子的老人们可以安享晚年、过上舒心的日子。
而如今,这些可亲可敬的老人们早已将他视作最为坚实可靠的依靠。
一听到他即将离开村子的消息,那满心的不舍和难以接受之情便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三爷,您千万别这么说呀!”付平一边轻轻地拍打着王三爷布满皱纹的手背,一边用轻柔温和的声音安慰道,“我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分内之事罢了。咱们芝麻山村之所以能够有今日这番崭新的模样,那可是全村男女老少齐心协力、共同奋斗得来的成果,绝非我一人之功啊!”
王三爷微微颤抖的手像是想要做出一些回应,然而嘴唇嗫嚅了几下之后,最终还是未能说出只言片语来。
就在这时,人群之中突然走出了几位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他们紧紧簇拥在一起,快步来到了前方。
为首的正是在村里以倔强脾气著称的赵老五,只见他此刻双眉紧蹙,满脸凝重之色,抬起头深深地望了一眼付平,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平日里的赵老五在村子里可算得上是个硬骨头,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从不轻易低头服软,但此时此刻,他那原本坚毅刚强的眼神之中竟然也流露出了几分无可奈何的意味。
“付干部啊,您不知道咱这村子过去那叫一个穷哟!真可谓是穷得叮当响呐,每年都眼巴巴地盼着政府给发点救济粮,才能勉勉强强地维持生活呢。可自从您来了之后呀,那真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哟!瞧瞧,这路修得多好哇,平坦又宽敞;再看看那田地里,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大伙都热火朝天地种起田来了。如今呐,家家户户的日子都越过越好啦,人人心里都充满了希望,有了奋斗的目标和奔头。只是……只是您这突然要走,我们实在是接受不了哇!”
赵老五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就变得低沉起来,仿佛喉咙里被塞进了一团棉花,堵得严严实实的,一时之间竟然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付平默默地望着眼前的众人,心中像是被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一般,沉重无比。
他何尝不明白这些年来村里所发生的巨大改变,乡亲们从心底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依赖之情。而对于这片曾经挥洒过无数汗水与心血的土地,还有那些淳朴善良的人们,他更是有着难以割舍的深厚情感。
“我们都知道您马上就要去做大官啦,但真就差这么几个月吗?等到今年咱们这儿的桃子成熟之后,我给您多准备一些新鲜的水蜜桃让您带着走呀。我家那两棵桃树结出的桃子可好吃啦,以前我可是谁都不舍得送呢,今年我把所有的桃子全都给您带上!”话音刚落,整个场地突然间喧闹了起来,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一股脑儿地涌进了付平的耳朵里。
听到这些话语,付平的心头猛地一颤,鼻尖瞬间泛起一阵酸楚。
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试图抑制住自己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然后,他用略带哽咽的声音说道:“各位乡亲们的好意我都记在心里啦,只是这次组织上对我的工作调动,肯定有着组织自身的考虑和用意。这意味着还有其他更为重要、更需要我的地方等着我去发挥作用呢。关于感谢……”说到这里,付平稍稍停顿了一下,突然咧开嘴笑了笑,接着说道:“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表达感谢的机会的。就在今年!就在接下来的这两个月时间里,怎么样?”
人群中立刻有人追问:“到底是什么样的机会哟?”
“付干部,您倒是跟大伙儿说清楚些嘛!”
“究竟怎么个感谢法呀?”
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好奇与期待。
原本安静有序的人群中,突然间毫无预兆地爆发出一声响亮的呼喊:“付干部,你是不是要结婚啦?!”
这突如其来的喊声犹如一颗威力巨大的石子被猛然投入到一片风平浪静、波澜不惊的湖面之中,瞬间便在那平滑如镜的水面之上激荡起一圈又一圈层层叠叠的涟漪,迅速向四周扩散开来。
刹那间,整个场面就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一般,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起来。人们纷纷如同被施了魔法般迅速转过头去,急切地想要探寻出这道声音究竟来自何方。一时间,无数双眼睛开始在密密麻麻的人群当中来回穿梭扫视着,试图锁定那个发声之人。
就在这时,只见人群之中有一个头戴破旧草帽的女人面带笑容缓缓地站了出来。
定睛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村子里面大名鼎鼎的梁婶子。此刻的她正一脸狡黠地微笑着,那笑容仿佛一只诡计得逞的小狐狸一般,让人看了不禁心生几分疑虑。
而她那双明亮有神的眼眸之中更是隐隐约约透露出几丝不易察觉的揶揄之意,只听她接着说道:“哎呀呀,我说付干部啊,你看看这事儿都瞒着咱们大伙呢!到底啥时候办喜事啊?是不是该请我们大家伙儿一起去喝杯喜酒好好庆祝庆祝啦?”
梁婶子的这番话刚刚说完,还没等旁人反应过来,周围那些热情好奇的村民们就已经迫不及待地一窝蜂似的涌上前去,将付平紧紧地围在了中间。
“付干部,你要结婚了啊?”
“是不是跟逸霏姑娘办喜事啊?你俩可是咱们村的榜样了!”
“啥时候办酒啊?我们得提前准备礼啊!”
付平一时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愣住了,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他本来只是随口说了句“感谢的机会”,没想到竟被村民们理解成了办酒席。他正想解释什么,可周围的村民们七嘴八舌地打趣着,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付干部,你年纪不小了,是该结婚了,逸霏姑娘可等你很久了呢!”
“是啊,逸霏姑娘多好的人啊,你俩在一起,我们都盼着呢。”
“付干部,结婚时可别忘了请我们喝喜酒啊!”
大家越说越兴奋,仿佛付平的婚礼已经在眼前了似的。付平哭笑不得,想插话解释,却被村民们团团围住,根本说不上话。
付平笑着摆了摆手,试图打断村民们的热情:“大家别误会,别误会,我刚才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可他这话一出口,反倒更像是默认了什么,村民们的笑声更大了,连站在旁边的夏翔也忍不住用胳膊肘撞了撞他,挤眉弄眼道:“偶像,你行啊,原来真有这打算呢!”
付平连忙摆手解释:“真不是,大家先听我说,我这次走是工作调动,结婚的事还没那么快。”
可谁也没听他的解释,反倒越说越起劲。
“哎呀,付干部,你就别谦虚了,这逸霏姑娘多好啊,又是大学生,还懂技术,跟你一块儿干得那么好,真是郎才女貌啊!”村里一个中年妇女笑着说道,语气里满是赞许。
“逸霏可是咱们村的骄傲哩,跟了你这好干部,那是正好!”旁边的刘婶子也附和,眼里透着几分打趣的意味。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把付平说得哭笑不得。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想找个帮手解释一下,却发现王二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躲到了角落里,正憋着笑看热闹。
就在这时,王占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好了好了,大家先别激动。付干部的婚事,等他自己宣布吧。现在咱们还是说说村里的事情。"
王占奎的话像一盆冷水,让兴奋的村民们稍稍冷静了下来。付平感激地看了王占奎一眼,趁机说道:"是啊,咱们还是说说村里的事情吧。灾后重建的批款我已经向上面反应了......很快就会下来了。"
村民们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开始讨论起灾后重建的事情来。付平松了一口气,悄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渐渐地,村民们开始三三两两地离开了。临走时,还不忘叮嘱付平:"付干部,你结婚的时候一定要通知我们啊!"
"放心,到时候一定请大家喝喜酒!"付平笑着应承道,心里却暗暗叫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