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地洒在付平的办公桌上，桌面上的文件夹在光线下泛着温暖的光泽。五天时间过去了，派出所长吴思伟和政府办主任方嘉煜踏着走廊里清脆的脚步声来到他的办公室。
"付书记，这几天我们按照您的指示，加大了巡查力度。"吴思伟站得笔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派出所的临时拘留室都快住满了，不过..."
付平放下手中的钢笔，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不过都是些打架斗殴、聚众赌博的小案子。"吴思伟搓了搓手，"该教育的教育，该罚款的罚款，大部分都让家属领回去了。"
方嘉煜在一旁补充道："特别是丁一建筑公司那帮人，个个都像是嘴里含了块石头似的，问什么都说不知道。"
阳光渐渐移到了墙上的党徽上，闪着金灿灿的光芒。付平轻轻笑了笑，脸上看不出丝毫不悦："同志们辛苦了。这次行动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整顿社会治安，让老百姓能安心过日子。"
吴思伟和方嘉煜面面相觑，显然对这个说法将信将疑。他们原本以为新来的付书记是要借机会打击某些人，没想到竟是这样的说辞。
"付书记，要不要我们继续......"吴思伟试探着问道。
"按照正常程序办就行。"付平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咱们是执法部门，就要依法办事。"
两人离开后，政府大楼里很快传开了议论声。在茶水间，在走廊拐角，三三两两的干部职工压低声音交谈着。
"听说了吗？付书记这次行动一点收获都没有。"
"是啊，看来是被人提前通了风。"
"我看付书记不会这么容易就罢休的。"
然而，让所有人意外的是，付平仿佛真的只是例行公事一般，每天按时上下班，该开会开会，该批文件批文件，平静得就像这个炎热的夏天里一杯温水。
曹海镇上的老百姓还在期待着这位新书记会有什么大动作，可付平却像是忘记了这件事一样。每天早上，他依然会在镇政府大院里的老槐树下站一会儿，看着晨练的老人们，跟他们打着招呼，谈论着天气和庄稼。
办公室里的空调依旧呼呼地吹着，纸张在风中微微翻动。付平坐在那里，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仿佛胸有成竹，又仿佛只是在耐心等待着什么。
已经是傍晚时分，镇政府大院里弥漫着淡淡的槐花香。付平站在窗前，看着楼下几个匆匆离开的干部，若有所思。
"付书记，丁老板打电话来说，想跟您吃个饭。"秘书小张在门口轻声说道。
付平转过身，脸上依然挂着那抹淡淡的笑意："告诉他，我这几天都很忙，改天再说吧。"
小张欲言又止："丁老板说，是关于上次那个工程的事..."
"我知道。"付平打断了他的话，"就按我说的回复。"
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空调机器的嗡嗡声在回响。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这时，宋建设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几份文件："付书记，这是最近收集到的一些情况。"
付平接过文件，随手翻了翻："坐下说。"
"这次行动虽然看似没什么大收获，但是..."宋建设压低了声音，"我们注意到，丁一建筑公司最近的资金流动有些异常。"
付平点点头："继续观察，不要打草惊蛇。"
"还有，"宋建设犹豫了一下，"镇上有些人开始放话，说付书记这次是雷声大雨点小。"
付平笑了笑："让他们说去吧。"他站起身，走到办公室的茶几前，慢条斯理地泡起了茶，"你知道为什么古人说"欲速则不达"吗？"
宋建设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付书记的意思是..."
"有些事情，"付平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急不得。就像这茶，水温太高，叶子浸泡太久，就会苦涩。要讲究个火候。"
窗外，夕阳已经西沉，镇政府的大院里亮起了路灯。远处传来收工的工人们的说笑声，夹杂着几声自行车的铃声。
宋建设看着付平平静的侧脸，突然意识到，这位新来的书记，或许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深沉。那些期待看到雷霆手段的人，恐怕要失望了。但他们不会知道，在这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正在涌动。
付平放下茶杯，目光投向窗外渐暗的天色："时候不早了，回去吧。明天还有个镇区发展规划的会要开。"
宋建设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又听见付平轻声说道："对了，让经济科的同志把最近五年的工程项目资料都整理一下。"
"是。"宋建设点点头，轻轻带上了门。
夜幕降临，曹海镇的街头亮起了昏黄的路灯，将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派出所里，依旧灯火通明，吴思伟还在翻阅着案卷，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线索。
“所长，这都快半夜了，您还不回去休息啊？”一个小警察走过来，关切地问道。
“睡不着啊。”吴思伟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叹了口气，“这事儿没这么简单的，付书记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小警察问道。
“还能怎么办？继续查呗，总能查出点什么来。”吴思伟的语气中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此时，在曹海镇的另一处，丁一建筑公司的办公室里，丁一正坐在老板椅上，手里把玩着两颗核桃，脸上挂着一丝得意的笑容。
“老板，听说派出所那边没查出什么来，付书记好像也没啥动静了。”一个手下凑过来，谄媚地说道。
“哼，就凭他们，想查我？做梦！”丁一冷笑一声，将手中的核桃用力一捏，核桃瞬间碎裂成粉末。
“老板英明！”手下连忙拍马屁。
“行了，这几天都给我小心点，别露出什么马脚。”丁一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扫了一眼手下，“特别是你，淦二郎，少给我惹事生非！”
淦二郎被丁一的眼神吓得一哆嗦，连连点头：“是是，老板，我一定安分守己，绝对不给您添麻烦。”
丁一满意地点点头，拿起桌上的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心里却在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走。他知道，付平不会轻易放弃，这场暗中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
清晨的阳光透过食堂的玻璃窗洒进来，在水泥地面上投下一道道明亮的光带。食堂里飘散着咸鸭蛋和稀饭的香味，几张方桌边零星坐着几个吃早饭的人。夏翔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看见付平正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便端着碗走了过去。
"付书记，一个人啊？"夏翔笑着在付平对面坐下。
付平正用筷子夹着一块油条蘸豆浆，闻言抬起头，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是啊，今天起得早，想着来食堂吃点。"
夏翔搅动着碗里的粥，热气在两人之间缭绕。他注意到付平的眼睛下有些淡淡的青色，想必是照顾孩子没休息好。"付书记，你家孩子多大了？"
"刚满十个月。"付平的眼里闪过一丝温柔，"昨晚又闹腾，折腾到半夜才睡。"
"幸福啊！"夏翔感叹道，"打算什么时候弄去上学？现在这教育竞争，可得早点准备。"
付平咬了一口油条，笑着摇摇头："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早了点？才十个月呢。"
"不早了不早了，"夏翔放下勺子，一脸认真，"你看我堂姐家那孩子，在江城上小学，现在三年级就开始学古文了。那边竞争多大啊，孩子放学还得上各种补习班，累得跟小大人似的。"
付平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豆浆："我倒是不太担心这个。家里有两个老师，到时候让他们帮着辅导就行。"
食堂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勺子碰撞碗壁的声音此起彼伏，混杂着细碎的说话声。阳光越发明亮，照得两人的脸庞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曹海镇政府的会议室里，老式空调发出轻微的嗡嗡声。窗外的梧桐树在午后的阳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随风轻轻摇晃。付平坐在正中间的位置，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
会议室里的气氛略显凝重。镇领导们端坐在长条会议桌两侧，而税务所的几位同志则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税务所所长孔德强不停地用手帕擦拭着额头的汗珠，虽然空调开得很足。
"同志们，"付平清了清嗓子，声音沉稳有力，"这次税收专项检查工作的重要性，想必大家都清楚。"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在会议室内缓缓扫过，"我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摸清楚产业园区企业的实际情况。"
坐在右手边的镇经济发展办主任宋建设立刻附和："是啊，现在产业园区发展得这么快，我们确实需要掌握第一手资料。"
付平点点头，继续说道："这不仅关系到我们后续争取税收减免政策的基础，更重要的是要充分发挥税收工具对企业生产的调节作用。"他的语气变得更加郑重，"这对企业的良性发展，对我们曹海镇的经济发展，都有很大的帮助。"
孔德强连连点头，脸上堆满笑容："付书记说得对，说得太对了。"他把手帕塞进西装口袋，"您放心，这事包在我们身上，一定认真办，仔细办！"
付平注意到孔德强说这话时眼神闪烁，嘴角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他心里清楚，虽然乡镇税务所和派出所一样都是县级局的派出机构，管辖权在县里，但自己作为县委常委的身份，再加上和县里徐向翰的关系，足以让这些人不敢怠慢。
"孔所长，"付平微微前倾身体，"这次检查工作要做到实事求是，不能走形式。"
"明白明白，"孔德强连连应声，"我们一定按规矩办事。"他说这话时，目光却飘向了窗外。
会议室里其他的税务所工作人员也都低着头，有的在记笔记，有的只是静静地听着。付平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对这些人来说，任何检查都可能变成寻租的机会。他们会做表面功夫，给自己这个县委常委一个面子，但要指望他们真去得罪那些企业老板，恐怕是不现实的。
"具体的检查方案，"付平继续说道，"孔所长可以回去和同志们商量一下，尽快拿出来。"
"好的好的，"孔德强立刻应道，"我们今天下午就开会研究，明天一早就可以开始行动。"
会议结束后，付平站在窗前，看着税务所的几个人陆续走出镇政府大院。他们说说笑笑的样子，哪里像是要去执行一项严肃的检查任务。付平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看向还留在会议室的宋建设。
"老宋，你觉得他们会认真查吗？"付平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
宋建设搓了搓手，压低声音说："付书记，说实话，就算他们查，也是做做样子。这帮人啊，都精着呢。"他顿了顿，"特别是对丁一那样的老狐狸，他们更不敢得罪。"
付平走回座位，慢慢坐下。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射进来，在会议桌上投下一道道明暗相间的光影。他拿起桌上的文件夹，里面是产业园区近期的经济数据报表。
"丁一那边，"付平一边翻看文件，一边说，"最近动作不小啊。"
"是啊，"宋建设凑近了些，"听说他们公司又拿下了两个大项目，光投资额就过亿。不过......"他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不过这些项目的具体情况，咱们还真摸不太清楚。"宋建设压低声音，"他们公司那套账做得很漂亮，表面上看不出任何问题。"
付平合上文件夹，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窗外传来一阵喧闹声，是镇政府食堂的工作人员在准备午餐。
"老宋，你说他们这些人，"付平突然问道，"是不是觉得我太年轻，太好糊弄？"
宋建设一愣，随即苦笑着说："付书记，您别这么说。主要是......"他斟酌着用词，"主要是这些人都在体制里混了太久，都有自己的一套生存之道。"
付平站起身，走到窗前。楼下，几个税务所的工作人员正在上车，有说有笑。他们的态度，付平再清楚不过——看在自己县委常委的面子上，做点表面文章，不让自己太难堪就是了。至于真去得罪那些有实力的企业老板？他们想都不会想。
"你说得对，"付平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他们确实都有自己的一套生存之道。"
与此同时，在丁一建筑公司的办公室里，气氛却是另一番景象。宽敞的办公室里，丁一正靠在真皮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支钢笔。几个中层领导围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脸上都带着钦佩的神色。
"大哥，还是你看得通透啊。"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人开口道，"这回搞这么大的事情，对我们都没造成好大影响。"
丁一轻轻敲击着钢笔，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做生意嘛，要懂得变通。"他的目光透过落地窗望向远处的产业园，"有些事情，不是非要硬碰硬。"
正说着，丁一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认真听了一会儿，然后不紧不慢地说："知道了。"挂断电话后，他环视一圈，淡定地说："准备一下，明天有税务所的来搞税收稽查。"
办公室里一阵短暂的沉默，随即那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人冷笑一声："这又是那个新书记想的招数哇？"
丁一把钢笔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说是整个产业园稽查，"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但不用想，就是冲着我们来的。"他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怜悯般的笑容，"可惜啊，我们这位书记，还是太单纯了。"
办公室里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轻蔑。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丁一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投射在铺着厚重地毯的地面上。
"大哥，那我们要怎么应对？"一个略显年轻的中层问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担忧。
丁一走回办公桌前，慢慢坐下："他要是按规矩来，我就按规矩回，他搞不到我的。"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他要是不按规矩来，那更是合我心意。"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响。丁一的秘书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叠文件："丁总，这是昨天让准备的账目。"
丁一接过文件，随手翻了翻："嗯，做得很细致。"他抬头看了眼秘书，"让财务部的人都准备一下，明天该怎么说，都清楚吧？"
秘书点点头："都安排好了，该准备的材料都准备齐全了。"
丁一满意地点点头，将文件放在一旁："行，你先去忙吧。"等秘书离开后，他转向还坐在沙发上的几个人，"都别紧张，该干嘛干嘛去。这点小事，还不至于让我们乱了阵脚。"
几个中层领导站起身，脸上都挂着会意的笑容。临走前，那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人停下脚步："丁总，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丁一摆摆手："今天就算了，我得看看这些材料。"他指了指桌上的文件，"你们去吧，记住，明天都表现得自然点。"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丁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红色的记事本，翻开其中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一些名字和电话号码。他拿起座机，开始拨打电话。
"小方啊，是我，丁一。"他的声音温和而从容，"有空不？晚上请你......"
夕阳西下，整个产业园笼罩在橘红色的晚霞中。丁一的办公室里，电话声此起彼伏，但每一通电话，他都保持着同样的从容和淡定。仿佛明天的税务稽查不过是一场普通的例行公事，而他早已胸有成竹，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窗外，几只麻雀在电线杆上跳跃鸣叫，它们完全不知道这座宏伟建筑里正在进行着怎样的博弈。丁一站在窗前，看着那些无忧无虑的麻雀，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老板，"秘书又一次推门进来，"税务所的老周打来电话，说明天上午九点准时到。"
丁一转过身，眼神深邃："知道了。让小李把我们这两年的纳税记录都整理一下，装订成册。"他顿了顿，"对了，把去年那份慈善基金会的捐款证明也找出来。"
秘书迅速在记事本上记下，又抬起头："要不要通知法务部的同事们明天都在？"
"不用，"丁一摇摇头，"太多人反而显得我们心虚。就照常上班就行。"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份红色记事本，"把这个名单上的几个人约在明天晚上，就说我请他们吃饭。地点定在江畔阁。"
夜色渐渐笼罩了整个产业园，只有丁一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他坐在真皮椅子上，手里把玩着那支钢笔，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忽然，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孔所啊，"他的声音变得格外亲切，"明天晚上有空吗？江畔阁，我请几个老朋友吃饭，你也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笑着回应，"没事，就是普通聚会，放松放松。"
挂断电话，丁一站起身，走到窗前。夜色中的产业园静谧而安详，只有零星的几盏路灯还在闪烁。他的目光越过层层建筑，落在远处那座政府大楼的方向。
"新来的就是容易较真，"他自言自语道，"不过这样也好，正好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做人情世故。"
秘书最后一次进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老板，材料都准备好了，要不要再过目一遍？"
丁一摆摆手："不用了，你也回去休息吧。"他拿起西装外套，"记住告诉大家，明天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要太刻意。"
走出办公室时，丁一的脚步依然从容不迫。电梯里，他看着自己在镜子中的倒影，整了整领带。这种场面他经历得太多了，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夜深了，产业园的灯光一盏接一盏地熄灭。丁一的车缓缓驶出停车场，消失在夜色中。明天的较量，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场早已预演过无数遍的戏码。至于新来的书记想借此立威，在他看来，不过是年轻人的一点小心思罢了。
夜风轻拂，带走了最后一丝暑气。产业园在沉睡中等待着明天的到来，而在这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一场看不见的博弈即将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