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晚，两位审计师站在镇政府产业园区的大门口，望着眼前鳞次栉比的厂房，神情严肃。他们在镇政府已经工作了三四天，翻看了大量的账目和文件，但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两位专家，要不要我陪你们去企业看看？"付平快步走来，脸上带着期待的神色。他是镇政府的干部，这些天一直在配合审计工作。
个子较高的审计师摇摇头："不用了，我们自己去就行。方主任，麻烦你帮我们联系一下丁一建筑公司。"
方主任闻言一愣："丁一建筑？不去看看产业园最大的那家企业吗？"
"不了，就去丁一建筑。"审计师的语气很坚定。
方主任严肃地点点头："我这就去联系。"
半小时后，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丁一建筑公司的院内。丁一董事长亲自出来迎接，五十出头的年纪，穿着考究的西装，脸上堆满笑容："两位专家辛苦了，快请进！"
办公室里，丁一热情地给两位审计师倒茶："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小张！"他冲外面喊了一声，"把财务经理叫来！"
财务经理很快到了，丁一吩咐道："两位专家要查什么，你都配合。对了，"他转向审计师，"晚上我设了个便饭，还请两位赏光。"
个子矮的审计师婉拒："不用了，我们就是例行检查..."
"哎，都是自己人，别这么生分。"丁一不由分说，"就这么定了，六点，产业园区食堂。"
到了晚上，两位审计师刚在包间坐下，就见丁一带着一个年轻人进来。"这是我侄子丁力，"丁一介绍道，"他比较会玩，今晚就让他作陪了。"
丁力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时髦，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叔，您先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我呢。"
丁一走后，包间的气氛顿时变了。丁力打了个响指，五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摇曳着走了进来。"来来来，陪两位专家喝酒！"
高个子审计师皱眉："不用了，我们..."
话没说完，一个女子已经贴了上来。丁力举起酒杯："别这么见外嘛，都是男人，懂的都懂！"
酒过三巡，包间里愈发喧闹。突然，丁力一把搂住身边的女子，猛地扯下她的衣裙。女子尖叫一声，扑向了对面的审计师。与此同时，闪光灯亮起，"咔嚓"几声。
"你们！"高个子审计师猛地站起来，脸色铁青。
丁力晃了晃手机，冷笑道："两位，咱们萍水相逢，所求不过是互不打扰。这些照片要是传出去，怕是不太好看吧？"
"你这是威胁？"矮个子审计师拍案而起，"我们又不是国家公职人员，你以为这样就能吓住我们？"
"哎呀，"丁力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我知道两位是第三方审计机构的，但你们觉得，这种照片要是传到你们单位，领导会怎么想？再说了，你们家里人看到..."
高个子审计师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耷拉着脑袋颓丧道："你赢了！"
"这就对了嘛，"丁力笑着挥挥手，女人们识趣地退了出去，"大家和气生财。明天你们去看看账目，写个报告，咱们就两清了。"
第二天，两位审计师在财务经理的"陪同"下，简单翻阅了财务报表和会计凭证。最终版的审计报告直接亮给了丁一公司，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那些有损我们友谊的东西，都将不会再出现。"临走时，丁力意味深长地说。
"希望你说到做到。"高个子审计师咬着牙说。
送走了审计师，丁力回到丁一的办公室，得意洋洋地汇报："叔，搞定了！"
财务经理却有些担心："付平那边不会善罢甘休吧？"
"他能怎么样？"丁力不屑地说，"证据呢？没证据他敢乱来？"
"万一...万一他先把人关起来再审证据呢？"财务经理小心翼翼地问。
丁一放下手中的茶杯，冷笑一声："他付平算个什么东西？就是个后驴！没有我们盟友点头，他敢动我们一根毫毛？"
夕阳西下，产业园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两位审计师坐在返程的车上，谁也没说话。高个子审计师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座椅扶手。
"早知道就不该去那个晚宴。"矮个子审计师突然说。
"去不去都一样，"高个子审计师苦笑，"他们是有备而来。你没发现吗？从我们进产业园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落入他们的圈套了。"
车子驶过一个弯道，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两人疲惫的脸上。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公路，不知通向何方。
产业园区的大门依旧庄严肃穆，镀金的牌匾在夕阳下闪着微光。丁力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审计师们的车子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他掏出手机，删除了那些照片，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财务经理还在翻看那份审计报告，手指微微发抖。她知道，这份看似平常的报告背后，隐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秘密。但在这个产业园区，在这个小镇上，有些事情永远不会被说出口。
夕阳西沉，两位审计师匆匆走出曹海镇政府大楼。他们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简单向付平汇报了工作情况，便赶往齐夏县。临走前，高个子审计师意味深长地看了付平一眼，将一个牛皮纸档案袋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付书记，该说的都在里面了。"高个子审计师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是敲在付平心上。
送走审计师后，镇政府的走廊里响起窃窃私语。
"又是一场空啊。"
"付书记这是第几次了？"
"人家有靠山，他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议论声传进付平的耳朵，他面无表情地关上办公室的门。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斜长的影子。他打开那个档案袋，除了那份看似平常的审计报告，还有两支小巧的录音笔静静躺在里面。
付平的手微微颤抖，他知道，这两支录音笔里记录的，很可能就是那天晚上在丁一公司发生的一切。他没有立即播放，而是将它们仔细收好。
"付书记，"秘书在门外轻轻敲门，"丁一那边又打电话来，说是想请您吃个便饭。"
付平站在窗前，看着远处产业园区的轮廓渐渐模糊在暮色中："你告诉他们，我身体不舒服。"
"可是..."
"就这样回复。"付平的声音很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夜幕降临，付平回到家中。八点多的曹海镇已经华灯初上，街道两旁的商铺散发着温暖的光芒。他站在窗前，看着这座他守护了五年的小镇。每一扇亮着灯的窗户后面，都是一个个普通人的生活，都是他想要守护的东西。
付平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眉头微蹙。五年前，他意气风发地来到这里，带着改变一切的决心。那时的他在众人眼中是个"天降猛男"，总能创造奇迹。可如今，许多人已经不再对他抱有期待，甚至认为他已经泯然众人。
就像夏翔警告他的那样："你的光环正在碎裂，付平，你已经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付平了。"
但他们不知道，付平的示弱是有意为之。他望着窗外闪烁的灯火，嘴角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那些自以为得计的人，还不知道暴风雨即将来临。
"我不能贸然出手，"付平轻声自语，"否则只会打草惊蛇。"他太清楚那些人背后的势力有多强大，一步走错，不仅会前功尽弃，更会让那些蛀虫变本加厉地吸食百姓的血肉。
夜色渐深，曹海镇的灯火依然明亮。付平站在窗前，目光坚定。
与此同时，丁一公司的办公室里，丁力正跟几个管理层开庆功酒。
"来，为我们的胜利干杯！"丁力举起酒杯，脸上泛着红光。
财务经理勉强笑着，举起杯子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丁总，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怕什么？"丁力一口干了杯中酒，"我叔的靠山你还不清楚？就是省里来人，也得给几分薄面。付平那个草包，翻不出什么浪来。"
"可是..."财务经理还想说什么，被丁力打断了。
"行了，别瞎操心了。"丁力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该销的账都销了，该改的数都改了，连审计报告都是按我们的意思写的，还怕什么？"
办公室里的气氛渐渐热闹起来，只有财务经理始终笑不出来。她想起那天晚上包间里的闪光灯，想起两位审计师脸上的屈辱表情，心里总觉得不安。
夜幕降临，产业园区的灯光次第亮起。丁一在自己的豪华办公室里，悠闲地品着茶。办公桌上，那份审计报告被收进了保险柜。他知道，只要有"盟友"在，付平就永远不可能动摇他在这个产业园区的地位。
"叔，"丁力推门进来，"要不要去会所放松一下？"
丁一摆摆手："你自己去吧，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丁力识趣地退了出去。他走在产业园区的路上，看着路边整齐的厂房，心里充满了得意。这里的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那些想要查问题的人，最终都会像这两个审计师一样，无可奈何地离开。
深夜的产业园区一片寂静，只有保安室的灯还亮着。值班的保安打了个哈欠，继续盯着监控屏幕。屏幕上，产业园区的每个角落都清晰可见，但有些事情，永远都不会被摄像头记录下来。
......
会议室里的空气凝滞得像是被煮沸后又冷却的水。窗外的阳光斜斜地洒进来，在深褐色的会议桌上投下一道道光影，仿佛在默默地计数着每个人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付平端坐在正中间的位置上。他今年三十出头，一张白净的脸庞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意，但那双眼睛却如同秋日的湖水，平静中透着深邃。在他的两侧和对面，坐着曹海镇的一众领导班子成员，以及各村的村主任们。
"这小付书记，来都来快一个月了，今儿个突然召集我们开会，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坐在角落里的镇上某个村的村支书老张小声嘀咕着，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镇某办的李主任。
李主任摇摇头，眼睛却一直盯着付平。这位新书记上任以来，除了跟丁一建筑公司杠上了几回，就没见他有什么大动作。平日里不是在各村转悠，就是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要我说啊，"张村长压低声音说，"这位付书记年纪轻轻就当上镇党委书记，肯定有两把刷子。咱们还是悠着点好。"
正说着，方主任快步走到付平身边，弯下腰轻声说道："付书记，人差不多都到齐了。"
付平微微点头，目光扫过会议室，"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就开会吧。"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年轻的镇党委书记身上。
"各位同志，"付平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来了这么久，一直没找机会跟大家坐下来好好认认脸。一来是要熟悉情况，事情确实比较多；二来呢，熟悉我的同志都知道，我这人向来不爱开会，非到必要时候绝不召集大家。今天既然有这个机会，就让我们见个面。"
听到这番话，会议室里有几个老同志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他们还记得五年前付平在曹海镇工作时的作风，雷厉风行却从不搞形式主义。
"说到正事，"付平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大家都知道，五年前的那场地震给咱们黄州市造成了多大的损失。这几年，政府投入了大量资金进行灾后重建。为了确保重建质量，为了避免悲剧重演，市委特地邀请了省级专家组，准备对全市建筑物进行一次全面检查。"
会议室里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不少人的脸色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有的暗自擦汗，有的则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夏镇长，麻烦你给大家宣读一下文件。"付平转向坐在旁边的
夏翔站起身来，从文件袋里取出那份还带着油墨香气的红头文件。他看了一眼神色从容的付平，又扫视了一圈会议室里那些忐忑不安的面孔，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
"根据省建设厅〔20xx〕第38号文件精神，为全面排查我市建筑安全隐患，确保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夏翔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
老李村长坐在椅子上，身子不自觉地往下缩。他们村去年刚盖的那排厂房，为了省钱，钢筋用量比设计图纸少了三成。这要是让专家组查出来...想到这里，他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坐在角落的方嘉煜则一直在偷瞄付平的表情。作为产业园区的负责人之一，他太清楚园区里有多少猫腻。那些所谓的"合格证书"，哪一张不是花了重金摆平来的？现在要来真格的了，这可如何是好？
"检查内容分为三个方面，"夏翔继续念道，"第一，对地震中未受损的建筑进行全面排查；第二，对灾后重建的建筑进行质量核验；第三，对所有建筑物进行安全等级评定..."
"完了完了..."坐在后排的李主任小声嘀咕着，"这不是要了老命吗？"
付平似乎察觉到了众人的不安，他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这种表情，让许多人想起了五年前他在曹海镇主政时的样子。那时候，每当他露出这种笑容，准没什么好事。
"同志们，"等夏翔念完，付平站起身来，双手撑在会议桌上，"这次检查不是走过场，也不是做样子。省里派来的都是实打实的专家，谁要是想耍小聪明..."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后果自负！"
会议室里的气温仿佛骤然降低了几度。有几个人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付书记，"突然有人举手，是产业园区的孙副主任，"这个专家组什么时候来啊？"
"怎么，着急准备材料？"付平反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讽。
孙副主任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不是，不是，就是想提前做好接待准备..."
"时间我就不说了，"付平打断他的话，"免得有些人动歪脑筋。我只说一点，专家组来之前，谁要是敢动手脚，别怪我不讲情面！"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好了，"付平的语气又恢复了往常的温和，"大家回去好好准备，该怎么配合检查就怎么配合。散会！"
众人纷纷起身，脚步声、椅子挪动的声音在会议室里此起彼伏。
但没有一个人敢大声说话，都像是踩着棉花似的往外走。每个人的脑子里都在飞快地盘算着自己手上那些见不得光的事。
"老王，等等。"付平突然开口叫住了正要离开的方嘉煜。
方嘉煜的后背瞬间僵直，转过身来挤出一个笑容："付书记，您有什么指示？"
付平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说："产业园区是这次检查的重点，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方嘉煜的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明白，明白。付书记您放心，我一定..."
"我不需要你的保证，"付平打断他的话，"我只要结果。该查的查，该改的改，别等专家组来了再手忙脚乱。"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夏翔走到付平身边，"你这招够狠的。"
付平靠在窗边，看着楼下匆匆离去的干部们，轻声说道："不狠不行啊。你也知道，这些年产业园区里有多少乱象。丁一那边的问题，就是个缩影。"
"可是..."夏翔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付平转过身来，"动了这些人的奶酪，肯定会有反弹。但是夏镇长，你扪心自问，如果再来一次地震，你能保证不会重蹈覆辙吗？"
夏翔沉默了。五年前那场灾难的惨状，至今还历历在目。
会议结束后的曹海镇，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各个单位、各个村子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有的在翻箱倒柜找合格证书，有的在紧急联系施工队补救工程，还有的则在四处托关系，打听专家组的具体来访时间。
产业园区更是乱成一锅粥。方嘉煜把手下的人召集起来开了个紧急会议。
"都给我听清楚了，"方嘉煜拍着桌子说，"这次检查要是出了问题，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该补的赶紧补，该改的赶紧改，实在改不了的..."他环视了一圈，压低声音说，"想办法做做表面工作。"
"主任，"有人小声问道，"要不要跟丁总打个招呼？"
"打个屁！"方嘉煜瞪了那人一眼，"你没看见付书记跟丁一之间的火药味有多浓吗？这时候去招惹丁一，不是找死吗？"
办公室里，付平站在窗前，看着远处产业园区的方向。暮色渐沉，工厂的烟囱依旧在喷吐着白烟。他知道，一场看不见的较量已经开始了。
"付书记，"方主任敲门进来，"刚收到消息，丁一去县里找关系了。"
付平笑了笑，"意料之中。不过这次，他找谁都没用。"
"您这是..."方主任一脸疑惑。
"省里专家组的名单，是我亲自去省城请来的。"付平转过身，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都是些不买账的老专家，就算是省里的领导来了，他们也只认数据和事实。"
方主任倒吸一口凉气。他这才明白，付平这步棋早就下好了，就等着今天收网。难怪这一个月来，付书记总是神神秘秘地往省城跑。
"对了，"付平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五年前地震时的建筑损毁报告，你找人复印一份，送到专家组临时办公室去。"
方主任接过文件，突然明白了什么："付书记，您是要..."
"以史为鉴。"付平淡淡地说，"让专家们先看看这些伤疤，再来检查我们的新伤口。"
夜色渐深，曹海镇却仍然灯火通明。在产业园区的各个厂房里，施工队连夜作业的声音此起彼伏。水泥搅拌机的轰鸣声，电焊机的噼啪声，工人们的喊叫声，交织成一曲紧张的交响曲。
丁力拿着手电筒，在一座厂房前来回踱步。工程队长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报告："小丁老板，钢筋都加固好了，但是混凝土要等到明天才能干。"
"来不及了！"丁力急得直跺脚，"必须今晚完工。你去弄点快干剂来，多放点！"
"可是小丁老板，这样不太安全..."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丁力压低声音怒斥道，"要是让专家查出问题来，你的工程款还想不想要了？"
工程队长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去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