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冒了个头,把金灿灿的光洒在曹海镇元石村的田埂上,像给大地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纱。村里的狗都还没睡醒,只见那只大黄狗正打着哈欠,缓缓地伸展着它那慵懒的身躯,仿佛要把全身的筋骨都舒展开来一般。时不时地,它还会发出一两声低沉的吠叫,但很快就又懒洋洋地趴在自己温暖的小窝里,半眯着眼睛,似乎随时都会进入甜美的梦乡。
然而与这只无精打采的大黄狗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村子里的人们此刻却是一个个精神抖擞、容光焕发。整个村庄都弥漫着一种欢快而热烈的氛围,就好像是过年时那般热闹非凡。
这时,突然传来一声高喊:“他大舅,你听说了没?田科敬和他的徒弟今天要来咱村里唱戏啦!”喊话的正是二狗子他爹。只见他一手提着裤子,另一只手则忙着系紧裤腰带,急匆匆地朝着隔壁院子跑去。
听到喊声,他大舅赶忙从屋子里探出脑袋来,脸上满是惊讶之色。他手中还紧紧握着一个掉了漆的搪瓷茶缸子,看样子刚刚正在喝茶呢。“啥?田科敬?就是那个说评书说得跟说相声似的田科敬吗?”他大舅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
“可不是嘛,就是他呀!我跟你们讲哦,听说他那个徒弟可是得到了他的真传呢,说起戏来比他还要精彩万分、热闹非凡呐!而且啊,这师徒俩还是咱们镇上花费了大价钱专门请过来的哟!”二狗子他爹满脸得意之色,双手叉腰,头颅高高扬起,那副模样仿佛这场戏就是由他亲自请来的一般。
“啥?真有这么厉害吗?不会是吹牛的吧?”他大舅将信将疑地问道,但眼神之中已经流露出几分好奇与期待。只见他猛地放下手中的茶缸子,发出“砰”的一声响,然后迅速站起身来,趿拉着鞋子便急匆匆地朝门外走去,边走边喊:“走走走,赶紧去瞅瞅!如今这个年头,除了电视里面那些光鲜亮丽的明星们,还有谁会正儿八经地跑去听戏哟!”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男子突然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只见他身着一件洗得已然有些发白的t恤衫,脚下蹬着一双早已分辨不出原本颜色的运动鞋。他一边飞速奔跑着,一边回过头大声招呼着身后的同伴:“快些,都快些!动作再不麻利点儿,等会儿可就没有好位置啦!”看他那一脸兴奋激动的神情,双眼闪闪发光,活脱脱就像是一个急不可耐想要去玩耍的小孩子似的。
“你跑那么快做啥子?又不是去看电影,还能没你的位置?”他同伴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手里还拎着一袋子瓜子,“再说了,啥子年代了,唱个戏的有啥看头嘛!”
“你懂个锤子,”年轻男人头也不回地说,“那是田科敬的徒弟来演,镇上花了大价钱请起来的!我跟你说,田科敬的评书,那可是出了名的,说得跟真的一样,听着过瘾得很!”
“不就是田科敬嘛,好大个事嘛!”同伴撇了撇嘴,显然不以为然。
“你还别不信,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年轻男人说着,跑得更快了,像一阵风一样,把同伴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村里飞快地传开了。元石村和邻近的青运村,家家户户都像过节一样,扶老携幼,往村委会赶去。村头的大喇叭里,正放着欢快的音乐,给这热闹的场面又添了几分喜庆。
村委会前的空地上,早早就搭起了一个简易的舞台,红彤彤的地毯铺在地上,像一条鲜艳的红绸子。舞台后面挂着一块大大的喷绘,上面写着“曹海镇乡村文化”几个大字,红底黄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舞台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坐着的,有站着的,还有抱着孩子的。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和期待。
一个年轻的媳妇,怀里抱着一个还在吃奶的娃娃,站在人群的边缘。她穿着一件碎花布褂子,头发简单地扎在脑后,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娃娃在她怀里扭来扭去,她轻轻地拍着孩子的背,哄着他。她的眼睛四处张望,似乎在找一个可以坐下的地方,但周围的人都挤得满满当当的,没有人注意到她,更没有人给她让座。她轻轻地叹了口气,默默地调整了一下站姿,让自己的身体稍微舒服一些。她没有抱怨,也没有生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棵不起眼的野草,在风中摇曳。
“哎,你说这田科敬的徒弟,能有他师傅几分本事?”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手里拿着一个旱烟袋,问旁边的人。
“那谁知道呢,不过听说是得了真传的,应该差不到哪里去。”旁边的人回答道。
“要是真有他师傅那两把刷子,那可就有得瞧了!”老头说着,吧嗒吧嗒地抽起了旱烟。
“可不是嘛,现在这年头,能听个正经的评书,可不容易了!”
人群中,议论声此起彼伏,大家都对即将到来的演出充满了期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越升越高,阳光也越来越刺眼。舞台上,元石村的村长和青运村的村长并肩站着,手里拿着话筒,脸上堆满了笑容。
“各位乡亲们,大家上午好!”元石村村长清了清嗓子,用他那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说道,“今天,我们元石村和青运村,联合举办这场乡村文化活动,这是咱们镇委镇政府对咱们老百姓的关怀,也是对咱们乡村文化建设的大力支持!”
“对头!”青运村的村长接过了话茬,“今天,我们还特别邀请到了田科敬老师和他的得意门生,来给咱们乡亲们奉献一场精彩的演出!大家说,好不好啊?”
“好!”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感谢镇委镇政府的关怀,感谢各位艺术家的到来!”两位村长说着,深深地鞠了一躬。
村长们讲完话,掌声中,一个穿着长衫的年轻人走上了舞台。他看起来二十出头,身形瘦削,脸上带着一丝腼腆的笑容。
“大家好,我叫邵子灵,是田科敬老师的徒弟。”邵子灵向台下的观众鞠了一躬,然后开始了他的评书表演。
他讲的是一个关于尊老爱幼的故事,故事里,一个年轻人如何不孝顺自己的父母,最后又如何幡然醒悟,重新做人。邵子灵的声音虽然还带着一丝青涩,但他的表演却很投入,把故事讲得有声有色。
“……话说那不孝子,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还对自己的老母亲恶语相向。他老娘啊,为了他操碎了心,可他呢,还嫌老娘啰嗦,动不动就摔盆子砸碗,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邵子灵模仿着不孝子的语气,把他的蛮横无理表现得淋漓尽致。
台下的观众听得津津有味,有些人跟着邵子灵的讲述,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时而叹息。那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媳妇,也听得入了神,脸上的疲惫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后来啊,这不孝子终于遭了报应,得了重病,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这时候,他那被他百般嫌弃的老母亲,却不计前嫌,日夜守在他的床边,照顾他,给他喂饭喂药。这不孝子啊,终于良心发现,痛哭流涕,向老母亲忏悔……”邵子灵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带着一丝伤感。
“……从那以后,这不孝子就变了一个人,对老母亲孝顺有加,还努力工作,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这正是,百善孝为先,孝顺父母,天经地义啊!”邵子灵最后总结道。
邵子灵的评书讲完,台下响起了一阵掌声。虽然他的表演还不能跟他的师傅田科敬相提并论,但他的真诚和努力,还是赢得了观众的认可。
有趣的是,邵子灵讲完这个故事后,台下原本那些坐着的人群里,竟然有几个人站了起来,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那些站着的老人和抱孩子的妇女。那个一直抱着孩子的年轻媳妇,也终于有了一个座位,她感激地向让座的人道了谢,然后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把孩子抱得更紧了一些。
接下来上场的,是田科敬和他的几个徒弟。他们穿着花花绿绿的演出服,一上台就引来了阵阵笑声。
他们的表演,主要是讽刺社会上的一些不良现象,比如那些爱慕虚荣、喜欢攀比的人,还有那些整天吹牛皮、不干实事的人。
“……这人啊,买了个新手机,就跟捡了金元宝似的,整天拿在手里显摆。见人就问,"哎,你看看我这手机,新买的,好几千块钱呢!"你说你买个手机就买个手机呗,显摆啥呀?好像谁没见过手机似的!”田科敬模仿着爱慕虚荣的人的语气,把他的虚伪和做作表现得惟妙惟肖。
“还有那些个,整天吹牛皮的,说自己认识这个领导,认识那个老板,好像全世界都是他家的亲戚。可真要让他办点事儿,他就蔫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比谁都怂!”其中一个徒弟接过了话茬,他的表演更加夸张,引得台下观众哈哈大笑。
“……最可笑的是,有些人啊,自己没啥本事,还看不起别人。看到别人比他强了,他就眼红,就嫉妒,就在背后说人家的坏话。你说这种人,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徒弟们的表演,虽然有些夸张,但却很真实,很接地气。台下的观众听着,不时地发出会心的笑声,有些人甚至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
那些被讽刺的现象,在农村里并不少见。有些人听着笑星们的表演,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甚至有些面红耳赤,仿佛被说中了心事。也有一些人,则是一副愤慨的样子,对这些不良现象深恶痛绝。
“说得好!这些人就是欠收拾!”一个中年汉子大声说道,他的脸上满是怒气。
“就是,这些人啊,整天不干好事,就知道瞎嘚瑟!”旁边的人附和道。
田科敬和徒弟们的表演,像一面镜子,照出了社会上的种种丑态,也引发了人们的思考和讨论。
演出结束后,人群慢慢散去,但大家的热情似乎并没有消退。人们三五成群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还在议论着刚才的演出。
"这个评书小伙子,说得还真有点意思。"平头男人摸着下巴说,"就是比不上他师傅田科敬那股子劲儿。"
格子衫男人嗤笑一声:"你刚才不是说"好大个事么"吗?这会儿倒是改口了?"
"诶,我这不是实话实说嘛。"平头男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过岔巴子演的更绝,简直就是照着咱们村里某些人的样子演的。"
走在最后的一个瘦高个突然插嘴:"你说的是不是王家老三?前些日子他家装修,非要用进口马桶,花了好几千块钱呢。"
"嘘——"格子衫男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人家现在是村里的能人,咱们可说不得。"
几个人相视一笑,都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人群中,孙丽丽和吴冲也走在一起。
“吴副镇长,你说今天的演出,效果怎么样?”孙丽丽问道,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怀疑,“我看那个抱孩子的,还是没人让座,要不是那个小伙子说评书说道那个份上,估计还是没人搭理。”
“还行吧,至少比没有强。”吴冲笑了笑,说道,“按照老付的说法,这个表演并不需要非得起到什么瞬间开悟的作用,只要在大家心里埋下一个种子,慢慢开始认可这个事情就行了。”
“后面再来连环计是吧?”孙丽丽撇了撇嘴,“这人就是心眼多,坑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哈哈,你还别说,老付这人,虽然有时候是有点那个,但他的点子确实多。”吴冲说道,“你看,今天的演出,不就挺成功的嘛,大家都挺高兴的。”
“哼,就知道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孙丽丽冷哼一声,“有这功夫,还不如多想想怎么帮老百姓解决点实际问题。”
“话也不能这么说,精神文明建设也很重要嘛。”吴冲说道,“再说了,老百姓也需要娱乐,需要精神食粮。你看看今天的演出,大家不都挺开心的嘛。”
“开心是一时的,日子还得一天一天过。”孙丽丽说道,“希望老付他们,别光顾着搞这些表面文章,也能真正为老百姓做点实事。”
“会的,会的。”吴冲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说着话,慢慢走远了。他们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中,逐渐消失在村口的小路上。
村子里,炊烟袅袅升起,晚饭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孩子们在村头嬉戏打闹,大人们则坐在家门口,一边吃饭,一边聊着今天的演出。
“他爹,你说今天的戏好看不?”一个中年妇女问自己的丈夫。
“好看,比电视里那些个节目好看多了!”男人一边扒拉着碗里的饭菜,一边说道。
“是啊,我也觉得好看。特别是那个说评书的小伙子,讲得真好。”
“嗯,那个故事讲得好,做人就得孝顺父母。”男人点了点头。
“还有那几个笑星,把那些个坏毛病都给说出来了,让人听着真解气!”
“是啊,以后咱们可不能学那些人,要做个好人,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嗯,咱们要好好教育孩子,让他们也做一个好人。”
“对,不能让孩子学坏了。”
夜幕降临,元石村渐渐安静下来。劳累了一天的人们,陆续进入了梦乡。只有村头的那棵老槐树,还在静静地矗立着,像一个忠实的守卫,守护着这个宁静的村庄。
今天的演出,也许并不能立刻改变什么,但它就像一颗种子,已经悄悄地埋在了人们的心里。这颗种子,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它会引导人们向善,向上,让这个古老的村庄,焕发出新的生机。
而那些隐藏在幕后的人,那些为了这场演出而奔波劳碌的人,他们的努力,也不会白费。他们就像辛勤的园丁,用自己的汗水,浇灌着这片土地,期待着丰收的到来。
至于那些被讽刺的现象,那些被揭露的丑态,是否会因此而消失,谁也无法预料。但至少,人们开始思考了,开始反思了,这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未来的路还很长,元石村的故事,也还将继续。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将继续他们的生活,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悲欢离合。而那些关于乡村文化,关于道德伦理,关于人性善恶的故事,也将在未来的岁月里,不断地上演,不断地传承……
夜深了,月光洒在村庄的每一个角落,给这片土地披上了一层银色的薄纱。远处的山峦,像一幅水墨画,静静地矗立在夜色中。
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那么美好。仿佛所有的烦恼,所有的忧愁,都已随着夜幕的降临,而烟消云散。只有那些美好的希望,那些对未来的憧憬,还在人们的心中,静静地生长着,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