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罗谛，他叫岑河，都是河间府本地人。”
说话的是两个被分拨给赵昂的力士中，较为矮胖的那个，他生得较为老成，身上的力士服尺码过紧，把肚腩勒出了三层。
在他旁边，那位叫岑河的瘦高个力士，很是腼腆地朝赵昂拱手行礼。
二人修为都是心意大成的层次，体内凝出了三口气血，表面上看，对赵昂还是很恭敬。
“罗谛，岑河…落地成盒？”
赵昂小声念叨着二人的名字，脚下突然一滞，大有深意地打量二人一眼，见他们都一脸懵懂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吐槽：“这两个的名字组合起来，有点犯冲呐，有一种看到了死兆星从头顶缓缓升起的既视感。”
罗谛揉了揉脸上的横肉，挤出一抹笑容道：“赵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赵昂摆了摆手，示意他走前面：“没，突然发现我新来的，不知道路，你到前边带路吧。”
岑河见状，连忙抢身上前，嘴角的胡子一翘一翘：“大人，那地方我熟，我领你去。”
小半个时辰后。
赵昂三人就来到了负责的区域，外城的康乐坊。
岑河指着一处烧白的废墟，压低嗓音道：“那里原来是金鼠帮的一处香堂，前几天被城外的屠鼠盟烧了，整个香堂除了香主齐斌以外，全都死了。”
望着那处废墟，赵昂神色古怪，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颇有一种犯罪分子重返犯罪现场的既视感。
“越靠近金鼠祭，屠鼠盟就越不安分，等得舒真人出手清理一波，他们才会消停一段时日。”罗谛摇了摇头，脸上横肉颤动，“就像是田里的野草一样，年年割，年年长，没完没了。”
赵昂眉头掀了掀，转头看向二人：“金鼠祭？”
“就是舒真人的生辰，每年的腊月二十八，咱们府城都会举行盛大庆典。”岑河解释了一句，接着大倒苦水，“那一天是一年之中最忙最累的，府衙人手不足，我们六扇门很多力士捕快就得上街帮着维持秩序，稍不留意，就容易出事……”
赵昂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缓缓说道：“你们可是要跟着我一起巡街三个月，也不见得能有多轻松。”
“赵大人，我们…”岑河神色微变，迟疑了一下，小声道，“其实，新入职捕快要巡街三个月的规定，也有变通的法子。”
见赵昂神色如常，没有任何接话的意思，他低头和罗谛交换了一个眼神，接着说道：“关键在于能否融入到各个字队里，被字队的队长认可。”
“被队长认可的新捕快，巡街三五天，至多一旬就能免除这差事，分配功绩更高的任务。”罗谛小心翼翼地看了赵昂一眼，补充道，“若是不被认可，那就得公事公办，得实打实的巡街三个月，日后分配的也多是些繁琐危险油水又少的任务。”
“这么说来，各字队的队长权力还不小。”
赵昂心头暗忖，见眼前二人面有愤愤，心头一动，笑道：“所以，你们两个之所以被分拨到我这，其实也是一直不被魏头认可？”
“赵大人…”
岑河心直口快，张口欲说，就被罗谛拉住，他肥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大人，我们两无关紧要，但如果您能被他们接纳，我们两也能跟着沾点光。”
“懂了。”
赵昂点了点头，旋即指了指烧成白地的那间院子问道：“金鼠帮被这样挑衅，难道就不反击么？”
“自然是会的，据说最近城里搜捕得更严，筛出了一些屠鼠盟的暗桩。”岑河指了指城外方向，接着道，“但屠鼠盟的老巢在城外的深山老林里，可不是一时半会能找到的。”
赵昂闻言，不由想起刚到河间府那日，在城外见到的那几个少年，以及那只迅疾如风，身如白玉的大猫。
这河间府，堂堂一府府城，居然成了猫和鼠的角逐之地，甚至老鼠已经将猫驱逐到了城外之地，独占全城，与民共居，真是有一种莫名的讽刺感。
“呵！”
赵昂浅笑一声，目光掠过四周那一头头随意穿行街道，丝毫不怕行人的耗子，眼底闪烁幽光。
就在这时，街边一户人家内传来惊叫声，引起了赵昂三人的注意——
“给我们留一点吧…”
“鼠大人，娃儿生病了，给他留点口粮吧。”
“吱吱吱！”
赵昂赶到那户人家门口，透过半敞开的屋门，就见一群拳头大小，油光发亮的耗子“吱吱”乱叫着在屋内乱窜，屋檐房梁，门前屋后，每个角落都有，它们速度很快，分工协作，很快就从床底拖出一只米缸，弄倒后，洒出两三斤糙米。
紧接着，这些黑耗子灰耗子便一拥而上，几个呼吸间就将地上，缸里的糙米吃了个精光，然后尖叫着冲向下一家，留下屋内近乎绝望的一家人哽咽抽泣。
“没了米，可以杀耗子吃呀。”
赵昂眯着眼，目光掠过屋内那一家子，幽幽道：“这么肥的耗子，杀三四只就够吃一天了。”
正在抽泣的那一家子顿时愣住，那抱着病娃抽泣的妇人猛地尖叫一声，抱起孩子急匆匆地躲入到屋中，如避蛇蝎。
男屋主则是看了眼赵昂身上的天狗服，“噗通”一声跪下，磕头如捣蒜：“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们绝没有伤害鼠大人，绝对没有，想都不敢想…”
赵昂看了眼似乎要把自己脑门磕开以证清白的男屋主，没有说话，转身离去。
身后磕头声依旧，一下一下，像是砸在了赵昂的心坎上。
“你们说，这一家口粮都被抢光了，为何却连杀鼠的念头都不敢有？”
赵昂沉默地注视着满大街随意溜达的老鼠，小心翼翼避让的行人，听着时不时传出的惊呼声，抽泣声，脚步一顿，转头望向身后二人。
“这个…”岑河偷偷看了眼赵昂，只觉虚空中似有一道冷芒插入眼底，让他心神大骇，便老实说道，“不杀鼠，他们还有活路，虽然很难，但终究还是有希望。可若是杀了，他们全家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赵昂收回目光，垂眸道：“噢？是什么人给这些老鼠报仇？府衙，六扇门，还是城外驻防的龙武卫？”
就在这时，街头一户人家门口响起了嚣张霸道的嗓音——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伤了鼠爷一根胡须，是活得不耐烦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