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对我们圣教还是做足了功课。”
书房里，明月珑轻轻舒了口气，她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望着眼前比她哪怕坐着都比她高出一大截的身影，目光微微闪烁：“此子实力强劲，天赋绝伦，心性坚定而又背景深厚，或许可以将之引为奥援，将来珍娘也能…”
她沉默了片刻，决定还是开诚布公，苦笑道：“实不相瞒，自老母转生之后，教内就再不复先前的…团结，尤其是教主下落不明之后，副教主，五大法王，几位圣子圣女，还有各地分舵都乱作一团，不听调令，各自为政，极为混乱。”
赵昂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黑莲教的混乱他在清河县领教过，到了河间府之后，借助六扇门的渠道他对此有了更多的了解，就拿如今在汝阴郡内起事的这支黑莲教来说，虽然一开始声势浩大，造成了严重影响，却始终在单打独斗，在周围临近的郡县竟然得不到丝毫的呼应，如今进入相持阶段后，已显颓势。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要么是黑莲教筹备不足，要么是他们内部各自为政，甚至背后捅刀，如今从明月珑的言辞来看，显然是第二种情况。
“这个时候让珍娘进入黑莲教，似乎不太适合…不对，如果珍娘一定要进入黑莲教的话，现在正是最佳的时机。”赵昂双眼微微眯了起来，看着有些坐立不安的明月珑，心下暗道，“珍娘出身普通，几乎没有背景，若是在黑莲教内部稳定的时期，进去后很可能身不由己，受制于人，而如今汝阴坛的情况不妙，要想翻盘，唯有的希望就在珍娘身上。如果将来珍娘能在众多转世灵童之间脱颖而出，那么汝阴坛的这些人就无异于立下了从龙之功…”
“而为了这个目的，汝阴坛上下反倒是会紧密地团结在珍娘周围，倾尽全力栽培她。”赵昂心头转过诸多念头，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等到明月珑神色一暗，以为彻底没希望的时候，才缓缓开口，“珍娘若是加入黑莲教，你们对她今后有何安排？”
“哎，可能是缘分未到，我也不强求…嗯？你同意了？”明月珑胸膛剧烈起伏，瞪大眼睛看着赵昂，满脸不可思议，“如今我们汝阴坛的局面并不太好，若是珍娘加入其他分坛，或是…波折可能会更少些，成功的机会更大…而且转世灵童之间的‘夺灵"也是残酷无比，若是失败，性命难保。”
赵昂神色不变地点了点头，关于这一点他在知道珍娘很可能是无生老母的转世灵童后，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正因如此，他才一改之前的态度，决意让珍娘加入黑莲教早做准备。似这等“夺灵”不是想退出就能退出的，与其消极对待，一直不入局，等最后被人打上门来身死道消，倒不如一早就主动入局，把握主动，努力提升自己，从容面对各方对手。
见赵昂神色平静，明月珑也冷静下来，有了珍娘的加入，汝阴坛总算是拿到了一张入场券，但也仅仅是入场券而已，能不能最后“夺灵”成功，收获泼天富贵，接下来就是考验整个汝阴坛的时候了。
她略一思索，便向赵昂保证道：“待此间事了，我带珍娘回去后，会倾尽全坛之力栽培她，只是灵童之间的‘夺灵"我们干涉不了…”
“这是她的宿命，躲避不了。”赵昂想起先前珍娘醒来时的那种淡漠和无情的眼神，语气一顿，叹了口气，“无论成功，失败，都是她的命。”
明月珑闻言松了口气，随后又和赵昂围绕着珍娘随她加入黑莲教的事宜商讨了一会，并初步立下了以珍娘为核心纽带的“互助盟约”，必要时候，赵昂将会倾尽全力帮助珍娘“夺灵”。
见把赵昂这个背景强到离谱的奥援绑定到了珍娘身上，明月珑心情大好，便主动提醒赵昂：“那头老耗子被你打杀，河间府最强的几家势力首脑也因你而出现空缺，失去了这些上层的镇压，整个河间府城有的乱了。”
赵昂闻言眉头一挑，慢吞吞地说道：“只要不惹到我，随他们怎么乱。”
“可是这些老百姓是无辜的。”明月珑挺了挺腰身，神色一正，沉声道，“而且他们被那老耗子忽悠蛊惑掌控了十多年，心神早被欲望蛀空，相当长一段时间，他们会陷入一种癫狂状态。杀现实里的鼠妖容易，杀心中的鼠妖太难。”
赵昂看着一脸凝重的明月珑，心头一动，轻笑道：“明护法有话直说。”
明月珑气息稍滞，她犹豫地看了赵昂一眼，开口说道：“你杀了那头老耗子，是为民除害，功德无量。只是城里的百姓被忽悠蛊惑了十多年，心性早就扭曲…你此番行为，足以让他们心烦意乱，或会引来民怨。”
“我说了，只要不惹到我，他们爱咋的就咋的。”赵昂抬了抬下巴，嘴角泛起一抹冰冷的玩味之色，“而且，心烦意乱大多是因为日子过得太好，能吃饱穿暖，才会有这样那样的欲望。如果连饭都吃不饱，人反而更能认清现实，放弃不必要的幻想。”
前世有言“饱暖思淫欲”，这“淫欲”二字在赵昂看来可不仅仅是床榻上的那点事，所有一切不合实际，超出现实的期待，愿望，狂想，妄想都属于“淫欲”之流，而这些产生的前提，是吃饱穿暖有地方住，人能闲下来，才会有这样那样的想法。若是人一天的时间都花在为了赚取吃穿上，心思反而会淳朴简单许多。
譬如河间府城，在舒真人掌控的十多年，客观来说，因为各种刺激眼球“噱头”和宣传，河间府城虹吸了周边州县大量财富和人口，使得城里的普通老百姓的日子比以前要好不少，虽然会有严重的鼠害，各方势力盘剥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但只要不懒，在城里混口饭吃还是不难的。
对比十多年前一年四季风雨无阻，却连最基本的温饱都保证不了的日子，也就能理解为何那头老耗子喜爱生食血肉，骄奢好色，让全城百姓供养他的子子孙孙，不把老百姓当人看，可城中百姓为何却依旧如此狂热地拥护他。
人性唯私，人心不可琢磨，古今中外，概莫如是。
所以，在明月珑看来万分棘手的问题，在赵昂眼里，却是分外简单。
所谓民怨，在最基本的吃喝拉撒面前，根本都不算事，只要让他们吃不饱穿不暖，一天到晚忙成死狗，依然解决不了温饱，他们自然而然就没时间抱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