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漠漠宇宙,渺渺苍穹。物因何存,人因何生?周而复始,谁使谁命?所去何方,有何使命?人生即长,刹那光阴,百载艰辛。所作所劳,前赴后继,此为注定?
殷远坐在办公桌前,双手搁在桌面,手指机械地翻动着桌上的书页。室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这雨在不经意间慢慢的又大了起来,并渐渐的密集连绵成片,最后如潮涌般上下起伏,不久这飒飒雨声就完全占据了这间办公室,殷远整个人便沉浸在这雨声中。殷远的办公室不大,但非常整洁明亮,东西两面靠墙错落着各摆放两张办公桌。现在已过了下班时间,整个办公室只有殷远他一人,对此办公室其他同事也慢慢习惯了。殷远从坐位上站起来,找到墙面控制键,将办公室靠外侧的墙面设置成透明状,顿时室外大雨磅礴、枝叶散乱的景象便呈现在殷远的眼前,空气中雨的清新气息仿佛透过那层空无一物的墙体在办公室都能闻到。殷远站在通透的墙前,双眸盯着屋檐外雨中的芭蕉叶上,一汨汨明亮的水线随着芭蕉叶的叶脉流淌下来,并随着芭蕉叶的晃动不断改变泼洒的方向,混和着风雨搅和得它下面的月季花花朵姿态散乱,地上花瓣早已狼藉成或浅白、或粉嫩、或深红的一片,并顺着浅浅的水流缓缓的向低洼处飘零。看了一会儿,殷远不自觉的又把目光投向雨的深处,绵绵的雨丝和弥漫开来的水雾阻隔了殷远的视线进一步探视,不过看着这天地之间的风雨大作,不难想像远方的风雨景象,殷远一念及此,眼光忽的迷乱开来,心猛地收束,思绪不由的又回到那比梦魇还让人绝望的星空离别。
宽大的显示屏黑暗、深邃,显示屏上用来显示星空定位的三颗脉冲星,在屏中散发着微弱的光亮。屏幕的右下角,一艘表示他们飞船的光点在屏幕上拉出一线细小的波纹。“殷远……”,飞船中一声沉缓的呼喊后,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各种仪表闪烁的舱内,殷远站在操作台前,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的显示屏,十分倦怠的脸上流露出几许失望、落寞与憔悴。仿佛又过了很久,“殷远”二字的声音又出现在明亮梦幻的驾驶舱内。殷远侧过身转过头来,看着就站在他左侧的队长夏军。夏军眉弓突出、眉毛浓密,现在更显出了他此时的眼窝深陷,刀削般的脸庞上几天没有清理的胡须尤为扎眼。两人就这样对视着。过了好一会儿,殷远转身来到正中的一张圆桌前,拿起酒瓶(最近两人时不时喝点酒),对着两个润白细腻的杯子,分别倒了半杯(飞船上酒也没剩多少),大约二两左右,静静地端过来,将左手的杯子递给夏军,两人默契地碰了碰杯子,抿上一口,回味后夏军又开口到:“现在飞船的飞行状态是无法转变了,是到了做决断的时候了。”夏军停了停,眼神阴郁地盯着殷远。“飞船的燃料不多了,只够支撑一次生命转换器(生命转换器,是把生命体完全扫描后,再将所得信息连同人体转换成量子态形式,然后以量子阵列的方式激发出去的高能装置,只发射不回收)的开启。”夏军缓缓地说。殷远看着夏军,夏军原本高大清晰的身影渐渐湿润,连带着驾驶舱的空间都蒙上一层水气,仿佛冬日黎明时分河面上升腾的白雾,浓稠得再也化不开。“夏队,你下命令吧!”说完,殷远举起酒杯又与夏军的杯子碰了一下,喝下一大口。
这艘名为“深空”号的星际飞船,原本有三名队员:夏军,男,飞船队长,三人中的老大,已婚;周原,男,副队长,已婚;殷远,男,队员,未婚。作为两人的战友兄弟,周原已于1个半地球年前,就经生命转换器激发到星空,如果一切顺利,按原定预计,周原现在应该在地球找到了宿主实现了复生。不过夏军与殷远两人都清楚,更大的可能是在星辰之际仍以量子态的形式在流浪,或已逸散在星空。想到此,殷远发现夏军眼眸中那束光也点点微弱。殷远明白,他们想到了一起,长久地相处,共同肩负的使命与责任,早已将三人的生命相融相合。沉默片刻,夏军放下酒杯,来到操作台前,调出飞船外的真实景象,殷远的目光也随着夏军的动作,把视线转到了屏幕上。黑,无法言语的黑,这黑已经沉淀积累得和宇宙一样久远厚重,带着荒凉、阴森自屏幕向殷远扑来,其中似乎还夹杂着诡异的嘶鸣声。此刻,殷远没有感受到飞船正以二分之一光速前进的迅捷,只有遗憾和不甘。殷远突然说:“我们就是一只青蛙!”“我们做不了青蛙,顶多只能算是还没变身的蝌蚪,只有一条尾巴,弱小得连危险在哪里都感知不到。”夏军语带疲倦地说。
一声强烈的带有撕裂般尖锐的雷鸣声,把殷远从刻骨的回忆中解脱出来。怔怔地看着高大的树梢上低垂的云幕间逐渐减弱的雨丝,天已经暗下来。雷鸣电闪可能带来大雨,有时也是大雨结束的宣言。殷远抬起双手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刚才回忆导致的压仰情绪有了些许缓解。
殷远习惯性地整理下桌面,将椅子收在桌子下,转身走出了办公室。整栋五层高的大楼已空无一人。殷远穿过空荡荡的过道,闻着雨后空气中那种清淡中混有花香的水的味道,萧瑟的脊背又焕发出新的生机。下了楼,踩着浅浅的积水向着庠门走去,身后的影子印在薄薄的水面上紧紧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