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口闭口就是仙啊道啊的,估计又是个被那些江湖骗子用几手障眼法骗了的公子哥。”
张掌柜小声嘀咕了一句,语气满是对李清河的轻视。
“算了,看在柳家大少的面上,等会我给台下的看客提个醒,可不让这位公子哥丢了脸。”
他心里拿定了主意,迈着小步绕到了后台。
说是后台,其实就是栋修在戏台主楼旁的木楼。
若是寻常时候,那些有名有姓的角儿都能在这后台的小楼里分到一间单独的卧房用以准备或者小憩。
可今日不同,这儿来了许多外地的戏班子,除去真正的曲艺大家,大部分都只能像挤大通铺似的围在这门堂。
等张掌柜一推门,这吊嗓的戏子,谈天的小厮,说地的跑堂,吵吵嚷嚷的,看得他眉头都皱了起来。
“好了好了,等会儿就开始了,你们安静些准备吧。”
张掌柜随意说了一句,掉头就向隔壁的房间走去,一刻也不愿在他们身上浪费,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们。
可他们不在意张掌柜的态度,皆是争先恐后地攀上几句附和,生怕留个不好的印象。
“好咧掌柜的。”“掌柜您说的是。”“掌柜您吃了吗?”……
张掌柜神情冷漠地无视了身后众人的恭维声,推开了隔壁的房门。
“一群下九流的。”他心里嘲讽了一句,看着屋内熟悉的摆设。
一张书桌,一张小床,还有几件摆满书的书架,上面皆是话本小说之类的杂书。
这是他用以小憩的雅间,收藏杂书是他的爱好。
“嘿,我年轻也想过寻仙,可我摸爬滚打了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些神神鬼鬼?这书中故事到底都是骗人的。”
张掌柜叹了一口气,他走到书桌旁,点数了十几张上好的宣纸,又咬了咬牙,拿出了自用的笔砚。
“这些富家公子还真是难伺候,又不能用烂大街的货敷衍他们,免得惹他们生气让我吃了挂落。希望那个李公子能好好使用吧,可别浪费了这上好的云墨。”
张掌柜嘟囔着,掸了掸砚台角落上的灰尘,一脸肉疼之色。
他又取来一个木盒,把这些旁人难求的好货小心翼翼地装进去,又用上好的锦布盖上,这才转身准备离去。
就在他刚刚打开房门的时候,
“张大掌柜。”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迎面而来。
“哎呦。”张掌柜吃痛地惊呼一声,只觉自己好似撞到一块铁壁。
张掌柜一手揉着额头,抬头打量着来人。
那人身穿一身宽松的蓝色褂袍,但这丝毫遮盖不住他魁梧的身躯。两臂衣袖随意地卷到肘部,露出小臂上曲张虬结如蚯蚓一般凸起的青筋。让人毫不怀疑,这是位臂上能跑马的好汉。
可他偏偏又生的眉清目秀,丝毫不似江湖汉子那般满脸横肉,让人觉得这副样貌跟这身子当真是割裂得厉害。
“夏行简你小子不长眼吗?想害我不成?”张掌柜不满地喝骂道。
“对不住了,张大掌柜的。”夏行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不是你刚开门就往我怀里撞吗?”
“哼。”张掌柜冷哼一声,他打开手里提溜着的木盒看了一眼,见笔墨纸砚没受损,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冷声道:“还好给贵人准备的东西没出事,要不可有你好受的。说吧,急匆匆地找我有什么事?”
“哦,对了。”夏行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张掌柜,笑道:“这不是你们人手不够,找我们活色生香楼,想请一些姐妹来服侍那些豪客吗?这些是刚从扬州第一楼调来的姐妹,个个身娇体柔保管你满意,这是名单,劳烦掌柜你核对一下。”
“行了行了,都合作多少次了,你夏行简的名声我还是信的。”
张掌柜接过写有花名的名单,随意打量了一眼就折好放入衣兜,“谅你也不会用歪瓜裂枣糊弄我,还是老样子,结束来我这按手印领银钱。至于赏银嘛,就都归她们,我不管。”
“还是大掌柜你敞亮,我这番先替姐妹们谢过。”夏行简弯腰恭维一声,让开身子。
“小龟公,还怪有情义的。”张掌柜在心里嘲笑一声,拿上木盒往后台走去。
夏行简就跟在他身后,开口打探道:“大掌柜,今天这般热闹,怕是来了不少富贵之人吧?”
“怎么?担心你那些姐妹今日挣不到什么赏银?”张掌柜转头瞥了他一眼,笑道:“放宽心吧,今天可是来了不少豪客,就连柳家大少都来了,你姐妹争气点,说不定今日赚的钱一辈子都够花了。”
“哦,是吗?”夏行简一惊,摸索着下巴道:“那还是真是贵客啊。”
二人东一句西一句地扯着,忽地听到一句:
“你想干什么?”
只见不远处,一名脸上画着半脸彩妆的女子正半蹲着,安抚着怀中的小女孩。
她怒视着对面赤裸着上半身,披了件兽皮扮做野人模样的中年男人。
“好俊的扮相啊。”夏行简上下打量着半面妆的女子,不禁嘀咕道。
中年男人冷笑一声,朝女子张开黝黑,没有几颗好牙的嘴,一股带着微酸的怪味直接扑面而来。
“嘿,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是你自己没看好这个小娃娃。让她乱跑,差点撞翻了老夫我的火油罐,我替你管教一下不行吗?”
男人对面的二人正是王戒贪跟小彩云。
“你!”王戒贪指着中年男人,大声呵斥道:“小彩云分明没有往你那边跑,你明明就是手脚不干净,嘴里没个实话。”
“戒贪,这是怎么了?”手里拿着个黑罐子的王戏头突然跑了过来。
“爹,这个野人蛮子平白无故找个由头欺负小彩云!”
中年男人闻言,抖了一下兽皮,直接跳脚道:“你骂谁野人蛮子呢?我是地地道道的周人,这是打扮你懂吗?”
“呱噪!”张掌柜走了过来,呵斥道:“马上就要上台了,你们几个吵什么?不要影响了旁人!”
“掌柜您说的,是小儿不知礼数。”王戏头弯着腰谄笑道。
“爹!可他……”王戒贪死死抱住小彩云,脸上满是不满。
“闭嘴!”王戏头转身轻轻踢了王戒贪一脚,又朝张掌柜拱手道:“小儿年少无知,还望掌柜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张掌柜看了一眼王戏头,又仔细打量一番他身后的王戒贪,赞叹道:“扮相真不错,身段也是挠人心,像是个会唱的。”
夏行简缓缓走过来,附和道:“确实,在下也很期待这位姑娘等会儿开嗓。”
张掌柜点了点头,转头看向野人模样的中年男人,冷声道:“有伤风化,一点都不体面,你是自己离开,还是我让人把你拖出去?”
“掌柜,我这是打扮…我……”中年男人正欲解释,就看见夏行简举起有他大腿粗的胳膊:
“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帮你体面。”
中年男人赶忙闭上嘴,一言不发地抱起身后的火油罐,灰溜溜地跑了出去,临走前还恶狠狠地放了句狠话:
“你们只看脸,瞧不见老夫我的本领,我还会回来的!”
张掌柜冷哼一声,不悦道:“真是的,什么妖魔鬼怪都给我放进来了。”
夏行简放下胳膊,朝王戒贪笑道:“姑娘,你没事吧。”
张掌柜闻言,用看傻子眼光看向身旁的夏行简,打趣道:“你小子是不是在女人堆里面待久了,连个扮相上佳的男子都认不出来?”
“嗯?”夏行简一愣,重新审视了一番王戒贪,眼底流露出别样的神色。
他赶忙伸出手,语气热情道:“兄台,没受伤吧。来,我扶你起来。”
王戒贪看着那蒲扇大的巴掌,心里嘀咕道:“这人,莫不是个傻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