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呈是在夜里清醒过来的。
他在梦中发过一场汗,睁眼的时候,整个人说不出的轻松。
屋子里有光。
这让他感到意外,一歪头就见书桌台灯亮着,南知趴在桌前睡着了,桌上放着一个眼熟的盒子,里面的东西全都被人翻过。
窗外有沙沙雨声,雨丝划过窗前,被灯光照射成一抹飞掠的银线。
这一幕,竟让人生出恍然隔世之感。
封呈套上衣服,从身后接近南知,看见女人侧脸枕着桌,眼睛略微红肿,像是哭过。
他伸手拨开挡在她脸上的头发,痴痴看了一阵,才将目光落在那个盒子上。
是从前他们互送的礼物。
被发现了,封呈也并没有所谓秘密被撞破的尴尬,反正他将东西留下来,原本也是打算物归原主。
南知的手机就在旁边,封呈想要看下时间,伸手过去的同时,衣袖拂到什么东西。
拿起来一看,是张电话卡,小小的贴在指头上。
封呈一怔。
他当然记得这张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甚至这号码注册的那个微信号中有什么,他也没有忘。
因为那每一条信息,哪怕只有寥寥几个字,都是他辗转反侧好久才写出来的。
谈恋爱之前,他觉得自己打死都不会写那种没出息的东西。
但后来他发那些挽留的文字,竟也十分熟练。
封呈没有将这张卡装上。
他只需闭闭眼,就能回想起许多信息的内容。
刚分手的时候,他恨,又怨,不甘如此潦草收场,言辞里仍含有对南知绝情的谴责。
再后来后悔与思念疯狂发酵,从那时候起,他的骄傲便在逐渐瓦解。
大一快结束的时候,他生出回国复读的念头,却遭至家里强烈反对,未防他先斩后奏,封政特意安排人,飞去M国监督他。
那一年,封呈的日子过得一塌糊涂,所以没有回去打扰南知,等到第二年一切安定下来,他才找到机会回去见她。
可他没等到南知,只等到了南钰,南钰告诉他,南知早就换了号码,旧微信也弃之不用,如今人在新疆,正和同学旅游。
封呈很震惊,更多的是痛苦,他一直期待南知的回信,却不知道她早就冷漠地将旧情抛弃,开开心心结交了新朋友。
这显得他的举动十分可笑。
他想起了那个尘封的微信,想起那张记录过许多回忆的电话卡。
那里面装着过去两年他一厢情愿的独角戏,仿佛一个小丑。
于是他强硬地找南钰要回那张卡,不想让南知再想起那个账号。
最开始是打算丢掉的,可后来,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反而充了一笔钱将号码保留了下来。
事实证明,感情和事业人总得要一个,封呈从此水泥封心,一头扎进了学业里。
他履历越来越漂亮,人生势不可挡地走向巅峰,在所有人眼中,无疑非常成功。
可生活却像绷着弦,总有尖锐的情绪无处发泄,日子久了,憋得人压抑。
在M国的第十年,封呈做了个梦,梦里,他捧着鲜花走向一个人。
那个人是南知。
梦醒后,他握着手机,躺在宽敞空荡的公寓里,觉得丢人,又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
他在自厌的情绪里挣扎,又反复被理智拉回,就在这个时候,封呈想起那个被抛弃的微信号。
于是他将这个账号当作树洞,以作宣泄的闸口。
他将秘密砸进去,他说,放不下。
……
封呈从回忆的浮思里回神。
一低头,发现南知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虽然仍然趴着,一双眼睛却正盯着自己。
悄默声的,搁一般人可能会吓一跳,封呈却毫无波澜,甚至淡淡一笑:“醒了。”
“嗯。”
南知依旧趴着,用一种朦胧的目光凝视他。
封呈微微侧头,指了指那枚指甲大的电话卡,“都看到了?”
“嗯。”
封呈抬了抬眉尾,“不感动?”
“不。”
封呈嘴角流现出清浅弧度,开口戳破她的嘴硬:“那你哭什么。”
南知在他指尖落下来的时候慢慢闭眼,原本已经干透的眼角,被他温热指腹抹过,又有些发涩。
她无声叹息。
怎么可能不感动?
早在知道封呈用他们的纪念日做密码时,她就已然触动,而这张电话卡里的内容,更是击毁她内心最后的防守。
原来过去那段岁月,不止是她有过后悔,封呈真的也回过头。
这么想着,南知心里那个结也在慢慢松解开。
她抹了把脸,借以掩饰此刻的软弱,撑着桌面站起来,故作平静问:“几点了?”
封呈摁亮南知的手机,“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