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项梁的复盘中,他项家子弟可以率先揭竿而起,但必须要有个幌子,也就是挡箭牌。
迎回怀王,便是如此。
至于宋义这种跳梁小丑,想借怀王而上位。
项梁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只要他想杀宋义,随便都能找上百种理由。
至于怀王这个挡箭牌,自然等灭秦复仇之后,肯定也要灭口的。
直至最后天下归项。
可现在,听到范增的告诫后,他迷茫了。
高高举起的长剑缓缓放了下来。
对地上晕厥的秦轩既羡慕又憎恨。
凭什么!
凭什么大家抛头颅洒热血,最后却要便宜这小子。
项梁做不到!
“可有什么改命之法?”
项梁目光炽热望向范增,几乎到了偏执的地步:
“只要羽儿能一统天下,我项家子弟为此死绝,又如何?”
范增没想到他疯狂到了如此地步,不由身子一颤,旋即脸上泛起苦笑。
“羽儿就算得了天下,以他的秉性当真可以治理好天下?你这不是把他架在火炉上烤嘛。”
项梁不管这些,昂首道:
“身为项家儿郎,他就该有此等觉悟。”
范增苦笑,将长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在项梁震惊地神情下,范增低声道:
“那就请项兄即刻给老夫来个痛快。”
见他迟迟不肯下手,范增又道:
“眼下要么留下这小子,要么留下怀王。”
都不必再问什么,范增肯定更偏向于留下秦轩。
迟疑良久,项梁放下长剑,跌跌撞撞出门:
“烦劳范兄救他醒来,我去照看下怀王。”
很显然,他还是不想放弃反秦。
服下范增的解药,秦轩很快恢复了知觉。
见灯火摇曳下,不远处坐着位素未谋面的青衫苍髯老者,秦轩艰难起身询问:
“这是哪里?”
范增放下书简,回头笑道:
“你昏倒的地方,酒量不行,以后就别喝那么多酒。”
秦轩见他慈眉善目,说话声音更满是慈和,顿时油然而生一股亲近之意。
“敢问您是?”
范增微笑回应道:
“老夫姓范。”
话还没说完,秦轩拱手道:
“多谢范叔照应。”
说罢,起身便要告辞。
一声“范叔”传入范增的耳朵,范增脸上顿时笑意更盛。
见他就要离开,范增劝道:
“老夫知道你要去做什么,但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埋在项家血液里的仇恨太深了,仅你一人,无法让他消除的。”
秦轩听得诧异,就要张口询问何意。
就在此时,书房门口被人撞开。
两人同时扬起头,却见来的是项庄。
项庄忙不迭奔到范增身边,附耳就要低语,却被范增推开。
“有话直说,这里没有外人。”
范增脸色一沉,重重说道。
项庄用余光瞥了眼秦轩,犹犹豫豫还是说道:
“先生,宋义和叔父在大堂闹腾了起来,叔父有些镇不住他们,让您过去一趟。”
“他俩掐架,我能有什么办法?”
范增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姿态,旋即指向秦轩:
“你还不如带秦公子过去,兴许他有什么法子可以救场。”
说罢,意味深长地看向秦轩。
秦轩吸了口凉气,这眼神好像在哪里见过,好熟。
“带他?”
自从项羽要拥护秦轩为盟主后,项庄对秦轩的好感便急速下降。
此刻更是满眼不屑:
“他能解决什么问题?先生既然不愿出手,那我还是想别的法子。”
撂下话,怒气冲冲离开。
与秦轩擦肩而过的时候,更是重重将秦轩撞了一下。
“都是些没长大的孩子,你不必太在意。”
范增挑了下油灯,将手挥动:
“你跟着去瞧瞧!”
秦轩有点无语。
别人吵架,我该怎么劝?
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就在秦轩狐疑离开书房的时候,范增突然又喊住他,嘱咐道:
“你收敛点就行。”
郡衙公堂。
原先的狼藉早被收拾干净,但空气中还是弥漫着淡淡的酒味。
酒客们早被遣散,项羽等人都被抬到住处。
大堂上只有三五人。
秦轩走到门口,侧转过半边身。
只见宋义叫嚷得连脖子都红透了,旁边的少年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始作俑者项梁却低三下四不断求情。
项庄暗暗握拳一阵,又回头跺脚干着急一阵。
管家更是不知所措,只是原地打转。
“怀王初来乍到,你竟然就让他吃这个?”
宋义指着桌上的清汤寡水粗茶淡饭,唾沫星子满天飞。
“不是!”
项梁苦劝道:
“已经打发下人去买了,很快就能买到肉。”
“你府上不是有一头猪一头牛?”
宋义连连拍着桌子,大声吼道:
“猪呢?牛呢?都被你侄子和那些该死的贱种吃了!”
听到此处,项庄不由向前跨出一步。
眼看就要动手,却被项梁伸手拦停。
“还请宋大人息怒,你这样我很难办的。”
难办?
“那你踏马就别办啊!”
哐啷一声响,宋义怒气汹涌直接将桌子掀翻。
桌子上的碗盆全部碎了一地。
一旁低头瑟瑟发抖的少年更是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项梁的耐心到了极点,怒道:
“宋大人,事不可做绝,我劝你还是冷静点的好。”
宋义趾高气扬冷笑一声,伸长脖子,笑问道:
“项将军是在威胁本官?好,你够胆就砍了本官。”
“怎么?不敢是吧?那我带怀王离开,去投奔别的义军。”
不待少年止住哭声,他已经将少年抱起,转身就要离开。
项梁急了。
项庄怒气满满。
管家仍在打转干着急。
就在宋义转身的刹那,忽然一记重脚重重踢在他的腿上。
宋义吃痛,单膝跪倒。
手中的少年脱困,立马远离宋义。
不等宋义转过脸看清楚来人模样,那重脚赫然再次落在他肩膀上。
大力之下,宋义如何能吃得消。
砰的一声响,宋义脸部朝下将椅子砸得粉碎。
紧接听到身后传来激烈的谩骂声。
“猪狗不如的东西,凭你也想吃肉?”
“也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说话办事一点脑子都不带?我们敬重的人是怀王,把你显摆什么?”
“那么想吃牛肉、猪肉?”
“好!项庄,从今夜起将宋义单日关在牛棚,双日关进猪圈。”
你不是想吃肉?
给你!
你吃够。
少年正自躲在桌角瑟瑟发抖,连抽泣声都不敢大声。
忽地,屋内一片死寂。
他怯怯抬头,却望见一张此生难忘的温和阳光俊脸。
那人向他伸出手,笑意如三月春阳般温暖:
“我叫做秦轩,你不用怕的,以后我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