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
王禹安苦笑。
钱婶儿闻听，本想安慰几句，可张了张嘴，同样尴尬地笑了起来。
她一个生病了都不愿意去看大夫的人，自然明白其中的难处。
“多少钱？”
正在这时，刘春燕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走出来，搁在王禹安身前。
碗中晶莹剔透的荷包蛋微微颤动，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
王禹安禁不住咽了下口水，呆愣了一下，回道：“一块钱一瓶。”可答完之后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补充着，“这个定价在咱们乡下可能确实有点贵了。只是我们千辛万苦采摘回来金银花，还要蒸馏售卖，太便宜了划不来……”
“一块钱……我买一瓶试试吧。”
不等他说完，刘春燕就干脆地接过话茬，“夏天快到了，我这人特别害怕蚊子，还尤其容易起痱子。这药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有效，一块钱一瓶还是值得的。”
王禹安不由愣住了。
钱婶儿一拍大腿笑道：
“对，人家嫌贵，咱家春燕可不嫌贵！”
“她那口子可是在乡公社里上班的，不缺钱。而且这两人恩爱得，她女婿宠她就跟宠自己闺女似的！”
“虽然俩人一直没孩子，但还真是咱们全公社数得着的模范夫妻！”
听她一惊一乍，刘春燕立刻红了脸颊，只是攥着手里的玻璃瓶子，打定主意买下来了。
王禹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道：“不行不行，姐，这可不能卖给你。”
“为啥？”
刘春燕疑惑地翻起眼睛。
“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又给我下面吃，我咋能收你的钱？”
王禹安来了个大喘气儿，笑道：“所以，卖给你不行，送给你倒是可以。毕竟是自己做的东西，收钱就见外了。”
“哈哈！”
钱婶儿一阵大笑，却没有继续掺和。
刘春燕同样抿嘴轻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弟，你搞错了，面是钱婶儿请你吃的，鸡内金是公家的，跟我有啥关系？”
“你都说这药是你跟朋友一起做出来的，合伙生意，可不能自己一个人当家，随便拿东西送人。钱你收下。”
“钱婶儿说得没错，俺俩结婚多年，一直也没孩子，挣的钱该花就花了，不然，省给谁用？”
见她硬是把钱塞过来，王禹安不好跟一个女同志撕扯，只得满脸感慨地收下。
心说：
这倒好，生意还没做成，人情倒是先欠上了两份……
结结实实地吃了回饱饭，王禹安甚至把面汤都喝了个干净，满怀感激地告别刘春燕和钱婶儿。
日影西斜，终于回到家中。
只是，开镰在即，一家人都下地去了，家里空荡荡的。
王禹安搁下包袱，蹲在小板凳上喘了会儿气，犹豫着要不要去找栾红缨汇报一下情况。
毕竟，金银花露能够做出来，有一多半的功劳是她的。
可又怕让栾修武知道自己在公社吃瘪，浪费他宝贝孙女劳动成果做出来的药材却根本卖不出去，愤而发飙狠揍自己一顿。
以那老东西乖张跋扈的性子，绝对有可能做得出来……
王禹安纠结万分，一下午都不安生。
哪知道，捱到傍晚时分，终究是没躲过去，债主主动找上了门。
栾红缨背着背篓，鬼鬼祟祟地躲在大门口探脑袋，估计是害怕他家里人都在，先查看一下情况。
王禹安早就发现了她，不由咂了咂嘴，哀叹一声，迎了上去。
该面对的，终究是要面对。
“栾红缨同志，药材我没卖出去，辜负你的希望了。”
王禹安也是光棍儿，耷拉着脑袋，开始坦白自己的罪行。
对面的少女眨巴一下大眼睛，异色的瞳孔在夕阳下散发着璀璨的光华，映着她鼻梁上那挺巧的轮廓，美得惊心动魄。
只是，她这会儿的神情却显得呆萌可爱。听到他的话，竟偷偷摸摸往自己身后瞅了一眼，确定没人跟踪，才压低声音道：
“我知道啦。”
“爷爷昨天晚上就数落你来着，说你整天痴人说梦，药材定价那么贵，肯定卖不出去，等今天回来了，一定要狠狠挖苦你。”
说完，眉眼一弯，傻傻地笑了起来。
这个老东西！
王禹安一脸无语，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最后只得颓丧地垂下肩膀，接受了自己栽跟头的事实。
犯错要立正，挨打就站稳。
丢脸就丢脸呗，跟谁没丢过脸似的……
王禹安已经做好了破罐子破摔的打算。
“给你。”
不承想，清亮的声音响起，一只柔软的小手杵在他的胸膛上，栾红缨眸中满是清澈的光华，浅浅地笑着，把一沓钱递了过来。
“这是……”
盯着她纯真的脸颊，不知道是不是夕阳太过刺眼，王禹安只感到一阵眩晕，下意识地接过来，满脸迷茫。
“爷爷问起，你就说卖掉了，这些钱就是证据。”
栾红缨容貌极为标致，天然有种明月公主的气度，只是这会儿却少有地露出小女儿态，俏皮道：“放心，这些都是我自个儿攒来的，他发现不了。”
王禹安呆住了。
许久，突然有种澎湃的情绪山呼海啸般涌上心头。
前世，作为一个单身大龄青年，为了成家立业，有着自己的无奈，相亲对象张口闭口就是钱钱钱，仿佛婚姻就是一场交易，冰冷而现实。
哪知道，现在竟有一个女孩子主动给自己钱，理由只是害怕自己被她爷爷数落……
王禹安一个灵魂几十岁的老男人，捏着手里的钞票，眼眶突然湿润了。
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背着身抹了抹眼睛，猛然回过头道：“红缨，我想好了，明天就立刻帮你治疗太田痣！”
栾红缨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捏起手指，疑惑道：“你不是说还没准备好吗？”
“以前我确实有很多顾虑，因为我并不能保证百分百能给你治好，怕给你希望又让你失望，更怕落人口实，影响自己的声誉。”
王禹安定定地说着，“但是，我想明白了，有些事，不去尝试，又怎么知道结果。”
“跟你的健康比起来，我的那点狗屁声誉又算得了什么？”
“药材的事，咱慢慢来，但起码针灸可以马上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