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娇家的灯光熄灭了，她家三间草房和其他人家的房子一样被黑暗笼罩了。
荆小兔的心里一下豁然开朗了，他快乐地抓抓脖颈上被蚊子叮咬的痒痒处，快步走到金凤娇家门口，满怀激情地举手敲门，“咚咚咚——”
“谁呀？”金凤娇在屋里问。
“我。”荆小兔低声答。
“你还真来了，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开了，荆小兔抬脚跨进门，黑暗中往前挪了两步，背后的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突然，从灶屋出来几个黑影，将他围住。
荆小兔刚要说话，脸上就被打了一拳，力量不小，火辣辣地疼。他伸手护脸，后脑勺、胸、背又被打了几拳，还有人用脚踢他。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荆小兔问，他既惊慌又恐惧。
黑暗中，没人说话，只有人对他拳打脚踢。
金凤娇“嗤嗤”笑着说：“大家想教训你这个狗东西，想让你规矩点，你不是喜欢动手动脚么，怎么不动了？”
荆小兔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我就是嘴上说说。”
“王八蛋！你动手还少。兔子不吃窝边草，你这只兔子什么草都吃，今天让你吃个够！”
金凤娇这么一说，有人揪住荆小兔胳膊拧，有人用脚使劲踢他腿，有人往他衣服里塞稻草，还有人往他嘴上抹猪屎。
荆小兔拼命挣扎，用双手遮挡，有女人用手抓他的脸，掐他的肉，疼得他直叫唤。
拉扯之中，他摔倒在地，一个女人骑到他胸口上，把一块臭包脚布往他嘴里塞，他恶心得直想吐。
有人把他的裤子扒掉了，气愤地说：“臭东西！揪掉它。”几双手伸向他的下身，你抓一把，她揪一下，还有人使劲用拳头打，疼得他直喊救命，边叫边求饶：“饶了我吧，有话好说。”
里屋点亮了一盏灯，九贞端了油灯出来，对荆小兔又抓又打的女人们，在灯光下看到他仰面朝上很不体面的身体，都停下手站起身，转过脸去，有人帮他扯上裤子。
九贞把油灯往饭桌上一放，看着身子在发抖的荆小兔问：“你知道伍长们为什么犯上作乱么？”
“我有错，我有罪。”荆小兔双手紧紧抓住掉了裤绳的大裆裤，战战兢兢地说。
“你不该欺侮村上的女人，教训你一下，以后规矩点。”
“一定规矩，一定规矩。”荆小兔头点得如捣蒜。
“猪狗不如的东西！不规矩怎么办？”金凤娇厉声问。
“随你们处罚，要杀要剐听你们的。”
“你这癞狗，再敢調戏女人，就把你劁了剁了。”金凤娇说着用脚踢他的屁股：“滚！回去挺尸，别把我家地面弄脏了。”
荆小兔挣扎着爬起来，一步一步往外挪。他浑身疼痛，尤其是下半身，火烙针扎一般的疼痛。
他踉踉跄跄经过樟树边时，又看到那一串红辣椒，黑暗中像一柄利剑，又像一根抽人的鞭子，他在心里骂道：“臭娘们！心狠手辣！”背后传来女人们得意放肆的笑声。
荆小兔被女人们惩治了一下，又疼又气又恨又羞，在家躺了几天，才能下地吃饭。吃了饭，他在窗口站一会儿，看看郁郁寡欢的天空，又上床躺着，他不好意思出门在村上转悠。
这天吃了早饭，心里郁闷的他径直上街找毛四亥，把自己受的气遭的罪和他说了，让他出出主意，如何报复村里的女人们。
毛四亥诡异地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说：“这事好办，蜡烛不点不亮。东街码头上停了两条快船，把打你的女人弄上船去，送去一个人，得五两银子，报仇又赚钱，一箭双雕。我都弄了两个女人上了快船，轻轻松松得了十两银子。”
“什么快船？”荆小兔有些诧异地问。
“你真是乡巴佬！这快船来皇塘都半个多月了，停在东街码头北边。”
“我从东街桥上过，以为是大货船呢。”
“那是江盗邢大炮的船，原先是大货船。太平军占领丹阳后，邢大炮巴结上了镇守丹阳的格王，把船改装一下，开始做皮肉生意。船上都是抢来骗来的女人，供太平军将士玩乐，生意好得很。这快船原先来往于常州、丹阳，不往乡下来，是驻皇塘的太平军军帅找了格王和邢大炮，说乡下的太平军也是人，也要慰劳慰劳，这才开来的。”
“不就是妓院么？怎么叫快船？”
“差不多，太平军上船找快乐，称它为快乐船；老百姓看船开起来快，叫它快船。”
荆小兔觉得毛四亥的主意是好，可有风险。村里女人看似温顺柔弱，但也有暴烈刚强的一面，他已经领教过了。女人们要是从船上逃回家，还不与他拼命？他怕引火烧身。
荆小兔说了自己的忧虑，毛四亥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说：“你放心，快船比妓院看得严，船上有打手，岸上有太平军，老百姓又上不去，有翅膀都飞不了，走，我带你看看去。”
此时，街上已有些热闹，人来人往，摊贩的叫买叫卖声，此起彼伏。
西街饭店驻扎了太平军，东街一家饭店还开张，里面飘出烹饪鱼肉菜肴的香味。
毛四亥卖了两个女人，袋里有钱，邀荆小兔进饭店。他大方地要了一坛封缸酒、二斤牛肉、一斤猪头肉，两人边喝边聊，酒足饭饱后，勾肩搭背来到东街石拱桥上。
桥下大河一直向北延伸到大运河，大河两边是石头砌的码头，停靠着十几只木帆船。
荆小兔顺毛四亥的手指向北看去，河西码头北端，停着首尾相连的两条大木船，都是双层，窗户有的开着，传出男人女人放荡的说笑声。
有一个船窗里飘出女人唱的小调：“四月里来养蚕忙，孟姜和嫂去采桑，桑篮挂在桑枝上，一把眼泪一把桑……”
“走，过去看看。”毛四亥提议。
荆小兔跟在毛四亥身后，走到正对快船的堤岸上。
一个黑脸胖子从船舱出来，穿白衣黑裤的打手们，都点头哈腰地和他打招呼，毛四亥悄悄说，“他就是邢大炮，快船生意他都包了。”
邢大炮看见了毛四亥，脸阴沉沉的，用沙哑的嗓子嚷道：“刁毛！有漂亮女人没有？”
在太平军来之前，人们都叫毛四亥为小毛或大毛，他当了二司马后人们称他毛爷，也有人叫他老毛，他也勉强接受，太平军不也有人叫长毛么？若叫他小毛他便翻脸：“老子哪儿小呀！”至于刁毛，只有邢大炮敢叫，他也不敢生气。
他陪着笑脸说：“还没有，有了马上送来。”
“弄几个好看的，军帅师帅府上要，上次那两个不怎么样，一个丑一个臭，要不是当兵的饥不择食，真给你退回去！”邢大炮说完，又回船舱里去了。
毛四亥对荆小兔说，他要到芦塘边看看，那儿的茅草棚里新来了一帮叫花子，看有没有可以卖给快船上的女人。毛四亥临别时，又拍拍荆小兔的肩膀说：“你也动动脑筋，有财不发天诛地灭。”
有几个士兵手里拿着碎银子，兴冲冲往快船走来，胸前衣服上都有个大大的“勇”字。
毛四亥的话让荆小兔想到舅舅家的童养媳，十一岁进的家门，准备过几年给独子小胖当老婆，没想到儿子得瘟疫死了。那女孩今年十六岁了，和舅舅说说，卖给快船，银子平分，三七开也行。想到这里，他很开心，大步流星往十八里外的射虎村去。
舅舅家这射虎村原名柴禾村，三国时，孙权骑马路过，看到一只老虎叼一小孩从村里出来，他拔箭射死老虎，救了小孩，因此改名射虎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