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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天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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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一 漂亮姑娘要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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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蓉的大女儿安吉与二女儿安莉相差一岁半,长得如双胞胎姐妹,一个18岁,一个16岁,婷婷玉立,貌美肤白,玉颜秀色。二人上街,总引得人们回头看,还有人追着看。 安吉脾气大,碰到盯着看的人,往往沉下脸,斥责道:“看什么看,是多一个鼻子还是多一张嘴?” 安莉性格温柔,笑脸相向,眼中流露出感激与快乐,仿佛是说,“看吧,想看就看。” 尧塘边有蒋家一块菜地,菜地旁是半塘莲藕,过雨荷花满塘香,水里青蛙叫个不停。村上和邻村许多人来看荷花,钓青蛙,有些小伙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并不看绿绿的大盆一样的荷叶,不看粉红大红的荷花,而是看在菜地里除草割菜的姐妹俩。 有一天,从大清早起,整个天空就布满阴云,风不大,天不太热,大自然显得温和,好像在思考或是等着看什么热闹。这天看荷花的人多,有几个人起哄推人,有两个小伙子被挤得掉在水中,岸边响起幸灾乐祸的笑声,有人编歌谣唱道: 何家庄最大的塘是大塘, 大塘东边是尧塘, 尧塘里面荷花香 为了好看的姐妹俩, 两个小伙下了水塘…… 陈蓉有时打发姐妹俩去西街饭店帮忙择菜、洗碗、包馄饨、端盘子,她们一去店里的生意总是很好,座无虚席,好多人不为美食,而为美色。 有的人要上一壶酒,点一个凉菜或一个热菜,边喝边吃边看美人。 武进有个锡剧班子,来皇塘唱戏,住在荆家祠堂,吃在西街饭店。班主梅年丰,二十四五岁,人长得英俊,唱功和武功俱佳。 安吉爱看戏,梅年丰爱美人,吃了饭总要和安吉到后面园子里说说话。有一次,空气很闷,天上的云层很低,没一似风,没一张飘动的树叶,园子给关在围墙里面,天地就那么狭小。二人聊家庭,聊戏剧,聊爱好,越聊距离越近,越聊内心和身体越热,忍不住彼此相拥,两个扭动颤抖在一起的身体被人看见,悄悄告诉了陈蓉。从此,母亲不再让姐妹俩去饭店帮忙,不让安吉看戏,安吉认为是安莉告的状,心生怨恨,有一阵子不和安莉说话。 转过年来,安吉19岁,安莉也17岁了,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奇怪的是,上门说媒的并不多,蒋家姐妹优秀貌美,远处不知,近处不敢。 陈蓉有一阵很是发愁,到处托人,功夫不负有心人,姐妹俩的终身大事总算有了着落。 先上门求亲的是施家村施明亮家,施家有五间房,五十亩地,兄弟俩。哥哥施大坨已经成家,弟弟施小坨与安吉同岁,一只脚有点毛病,走路一颠一跛的,媒人花言巧语,隐瞒了这个微不足道的毛病。蒋贤夫妇认为两家还算门当户对,便同意了。问到安吉,她也同意了,她也想嫁人,村上姑娘不到十八就都出嫁了。 但当安莉的婚事定下后,她嫉妒后悔了,她听人说施小坨的母亲身体不好,还挺凶,另外,施明亮家祖上得罪了什么人,现在仇家要打击报复他家,说不定哪一天施家就家破人亡了。 更主要的是给安莉说的人家各方面都不错,那人家是蒋豆庄的首富程步云。程家家境殷实,有一百亩地,有十间房,和蒋家一样,五间楼房,五间庭屋。除此之外,在丹阳城里还有一厂两铺,独生儿子程经禧,人长得好,还有才气,还有学问。 听媒婆说,蒋豆庄有个不成文的村俗,老人活到六十岁,阎王不请自己去。原因多样:有的是儿子不孝,有的是父母为儿子着想,早死可减轻儿子负担,有的是从众心理和迫于老习惯的压力。别的老人六十岁都自我了断离世了,自己还活着,是贪生怕死的耻辱,会遭人白眼和非议,会觉得没有面子。总之,老人会用不同的方式离世。安吉觉得蒋豆庄这个村俗好,儿子不用给老人养老,减轻了负担,减少了侍候老人的辛苦。 二人婚事敲定,安吉很不开心,觉得父母偏心,觉得安莉沾了便宜。她不敢公开表示不满,但常给安莉脸色看,不时讥讽挖苦,说她傻人有傻福,有时以游戏玩笑方式,捶打捏掐安莉发泄嫉恨,安莉胳膊和大腿上常是青一块紫一块。 安莉为人爽朗大度,对安吉的态度并不计较,照样搂着安吉姐长姐短,有时开开玩笑:“你说施家多小气,叫施小坨,拉屎都舍不得拉多一点。”说完咯咯地笑。 安吉却认真,冷着脸说:“他家穷,没有程家富,能大方吗?” 下午四点,斜阳照在楼前园中的两个盆景上,一盆是松树“天长地久”,一盆是冬青“一帆风顺”,安吉拿着桑剪给盆景修剪枝叶,安莉从楼上下来说:“姐,我来帮你。” “不用,要修你修!”安吉把桑剪往石台上一扔,没好气的上楼去了。她听得屋后有鸟叫,便走到后窗口往外看,一大群鸟从大塘北边的树林里飞起,飞过了大塘和麦田,停在楼房屋脊上,叽叽喳喳的叫。 陈蓉进来问:“衣服收拾好了吗?” 安吉撅着嘴说:“没有,我不去。中午恶心呕吐,把没吃过的东西都吐出来了。” “想什么啦?恶心呕吐。” “想到那个够不着别人肚脐眼的人,我就要吐。” “胡说八道!说好的事,人家票都买了,施小坨陪他爸去,你不陪你爸去。” “我不去,凭什么让我嫁给施家,让安莉嫁给程家?” “是施家先提亲的,你是老大,总不能大麦不割,先割小麦吧?况且你是同意的。” “反正我不去苏州,谁爱去谁去。”安吉走进卧室,砰的一声关上门。陈蓉很生气,怒火从心底直往上窜,她去推门,想好好教训安吉一番。 安莉从楼梯跑上来,拉着陈蓉的胳膊说:“妈,要不,我陪爸去?” “你去算什么事?这事还有替的。” “我和姐长得像,他们家人也分不清,就说我是安吉就是了。” “那我和你爸商量一下。”陈蓉去前面庭屋找蒋贤。 不久前,施明亮来跟蒋贤说:“安吉和小坨都不小了,下半年把婚事办了吧?” “好啊,好啊,我们也有这个想法。” “我想带安吉和小坨去一趟苏州、上海,买些需要的东西,顺便玩一玩,苏州上海都不远,我还没去过,你去过,给我们当个导游,怎么样?” “好啊,好啊。”蒋贤欣然同意,他当咨议员好几年了,前不久听说像他这样情况的,要补授官职,也不知是真是假,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到江苏巡抚衙门去打听一下。 陈蓉也赞成,一场牢狱之灾,让蒋贤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出去走一走玩一玩,有利于身心健康。 临到动身,安吉不肯去了,这让她很恼火,她觉得行程不能变,安吉不去,安莉去也行,主要是陪陪和照顾蒋贤。蒋贤先是觉得不妥,陈蓉说也不是出嫁,就是一次出行,施家父子也分不清谁是安吉,谁是安莉,没什么关系,蒋贤想想,觉得没什么大问题,便同意了。 晚上安莉收拾行李和衣服,她对安吉说:“我这次是冒充你去的,见了施家父子,说什么好呢?” “你表现得凶一点、懒一点、坏一点,多说说自己的坏毛病,能说得他家退婚最好。” “万一说了不少你的坏话,人家无动于衷,你还要嫁过去,不是对你不好?” “没什么不好,我不怕。” “万一真说得人家不要你了,怎么办?” “那我求之不得,你真把这门亲事说黄了,我叫你姐姐。” 他们到常州晚了,进了火车站,刚好火车喘着粗气轰轰隆隆开走了,只能退票出门,叫了两辆马车去汽车站。 高头大马傲慢地踱着方步,不慌不忙往前走。蒋贤请马夫快一些,高头大马吃了几鞭才小跑起来。到了汽车站,他们买了车票,又等了一小时,才坐上开往苏州的汽车。 蒋贤和施明亮坐第一排,安莉和施小坨坐在他们后面,安莉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景色。 车子轰鸣着往前开,乡村、树木、房屋迅速向后移动,尘土被车轮卷得老高,像调皮的孩子追着母亲,寸步不离跟在车后。 蒋贤说:“以前坐马车,一天到不了苏州,还要在无锡住一晚,现在坐汽车,大半天就到了。” 施明亮说:“听说火车更快。” “是的,我们回来可以坐火车。” 安莉看看窗外,不时瞥一眼身边的施小坨,他的个子比自己高不了多少,在男人中显得矮小,五官虽没什么毛病,但眼睛小,单眼皮,眉毛偏短,也就一寸不到,脑袋不圆,前凸后鼓,像是从变形的模子中挤压出来的。 他不圆的脑袋上戴了个浅灰色的瓜皮帽,帽子好像是戴了十几年,洗了几十次那么旧。一身衣服倒是新的,但皱皱巴巴,一看就是节俭人家,新衣服做了好几年,一直舍不得穿,一直在箱子底下压着,有浓浓的樟脑味。 安莉把外衣脱了,搁在二人中间,施小坨怕压着绣花衣服,身子往外坐坐,小半个屁股在木头座椅外面。他几次想跟安莉说话,安莉眼望着窗外,他只好也看窗外。有一只孤雁与汽车同向而行,很快落到车后,被黄色扬尘所淹没。 安莉想起一件事,问施小坨:“小坨,听说你太婆是被人杀死的,真的假的?” 施小坨面对漂亮姑娘的主动提问,有些慌乱和羞怯,脸一下子红到脖颈,低下头忸怩不安地说:“都是传说,家里不让说。” “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说来听听。” 施小坨摸摸不圆的脑袋,边想边说: 我祖父施高法十二岁那年的一天上午,他在屋内看书,母亲戴兰在门前洗衣。 忽听得村前人喊马叫,蹄声得得,太婆戴兰抬头看时,只见大路上跌跌撞撞跑来一位少年公子,那公子跑到我太婆面前纳头便拜,声泪俱下地说:“小生遭官兵追捕,求大嫂救我一命!” 太婆细观公子,眉清目秀、细皮白肉,不像凶顽之徒,便将他领入屋内隐藏起来,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洗着衣服。 转眼间,官兵追到门前,打头的立马持枪,高声问道:“喂!你可曾见一少年从此逃走?” 太婆手向路上一指,从容答道:“向前面去了。” 打头的叫一声“追!”官兵们叫喊着向前去了。 太婆怕官兵再来,待官兵跑开,赶紧进屋,叫儿子带着少年从小路逃走了。 官兵追了半个时辰,也没见少年的影子,知道上了当,回头来到屋前,抓住太婆拷打,要她说出少年的去向。 太婆戴兰宁死不屈,只字不吐,官兵无奈一刀杀死太婆,放火烧了房子。 后来得知那少年是朝廷忠臣之子,因父亲得罪奸臣被满门抄斩,他当时没在家,得以逃脱。 十年后新皇帝登基,诛杀奸臣,为忠臣昭雪,此时少年已是青年,承其父职,前来寻访当年的救命恩人,不想人已死房被烧,很是悲伤,遂以重金致谢。 祖父施高法推辞不过,便用那笔钱置田盖房,还修了施家祠堂。 “为什么家里不让说?”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又换皇帝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奸臣的子孙又当大官了,听说要找我家复仇,我家大人有点害怕,这事对谁都不让说。” “这事是不能说,让仇家知道了,弄不好家破人亡。你告诉我,不怕我不嫁给你家。” “我觉得纸包不住火,早晚会知道,丑话说在前头好。” 安莉又想起姐姐说的话,转脸问施小坨:“你相过面没有?” 施小坨坐直了身子,看着漂亮的安莉,郑重其事地回答:“我没相过面,我算过命。” “算命的怎么说你?”安莉问。 “说我五行缺土。” “我看你是缺钱,没土,不就是没钱么。” 施小坨已习惯别人讥讽给予他的痛苦,他笑着问:“安吉,你算过命,还是相过面?” “相过面,说我红颜薄命,美痣克夫,我耳后有一个痣。” 施小坨饶有兴致地说:“我没看见你耳后有痣啊。” “头发遮挡着呢,老话说,丑妻近地家中宝,从算命看相说的,我们好像没缘,结婚对双方不利。” 施小坨羞涩地笑了:“算命看相的话不能当真,我听一个算命的人说过,他们都是连猜带诈。” “生死之事,终身大事,还是宁可信其有好。” “人之命天注定,尽人事听天命,不管它。” “我这个人脾气不好,毛病不少,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看你挺好的,像柳树一样谦虚,像荷花一样纯洁,像兰花一样温馨,像菊花一样高雅,像梅花一样刚贞。” “你还会恭维人,我是在外装温柔,装淑女,外人看我挺好,在家我可不好,嘴馋人懒,脾气坏。我的衣服袜子穿上身就不洗,都穿得臭烘烘,我家张嫂让我换了,她拿去洗,边洗边说臭死了。看到好吃的,我就抢着吃,不管别人,我妈说我没规矩。” “我不信,我看你不像那样的人。” “你不信,到河东狮吼时,你悔之晚矣。” “打是亲骂是爱,我愿意挨打挨骂。没有不带刺的玫瑰,我愿意挨刺。” “你真贱。” 二人都笑了,施小坨瞥一眼安莉,她那鲜活的面容,像一朵绽放的牡丹花一样好看。 安莉听母亲说,施小坨少言寡语,性格温顺,再火辣的太阳晒不燥他的脾气,天寒地冻冷不了他的脸,看来所言非虚。安吉嫁过去,肯定说一不二,施小坨肯定服服帖帖。 这样老实巴交的人,把自己说成臭狗屎,他也会双手捧着,说什么也不能让他退婚。姐姐你就委曲求全吧,你就自求多福吧,你想不嫁给施家是不可能了,好在施小坨也不是一无是处,他人老实,脾气好,你嫁过去不会受他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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