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差点足以倾覆这个家的危机,终于以有惊无险的结局收场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母亲擦把眼泪,什么话都不再说,在儿女的帮助下先把饭桌翻过来,然后收拾散落得到处都是的碗筷。
罩子灯现在是没法用了,需要再去买一个新的玻璃罩子。
家里的日子本来就过得比别人家穷,还整天砸东西,这不是作索穷吗!
可是,儿女可以起义,母亲是绝对不敢说出一个表示不满的字儿来。
四妹聂翠玉把一个翻倒的凳子拿到旁边放好,然后过来拉着父亲的手,十分乖巧的样子:
“爹你别生气了,过来坐下吧!”
聂振杰低头看看小女儿,摸摸她的小脑袋,从善如流的跟着过去坐下了。
二姐扫视一眼父亲和小妹,一甩辫子,“噔噔噔”进屋去了。
聂振杰盯着二女儿的背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毒蛇进洞了。”
很明显,父亲对二姐的成见并没有改变。
或许,因为今晚的起义,成见更深了也说不定!
毕竟,她属于第三等级的孩子,久矣!
第二天,街上第一遍集合哨子响起的时候,聂联刚跟着二哥出门,去生产队集合了。
四队的场院里,大多数社员都已经到了,乱糟糟正在接受队长他们分派任务。
派好任务的社员纷纷去存放农具的社屋里拿相应的生产工具。
聂联刚看到作为妇女队长的二姐正在跟一群老娘们讲解着什么。
生产队里的妇女,分为了两类,一是青年妇女,指的是未出嫁的年轻姑娘,以及结婚没几年还很年轻的媳妇。
青年妇女年轻,体力好,而且没有家庭负担,不用着急回家做饭或者看孩子一类,这是女社员当中的中坚劳动力。
第二类叫家庭妇女,指的是中年妇女,不年轻了,而且上有老下有小,家庭负担较重,除了体力差一些,还经常迟到早退的,在生产队的劳动效率较低。
另一边,四队的副队长孟庆成正在指挥着一群中老年社员,从社屋里拿出一些小镢头,不知道他们要去干什么?
镢头,就是刨地用的农具,有大镢头和小镢头之分。
小镢头一般用来干稍微精细一些的农活。
四队队长聂振安就站在存放农具的社屋前边,让一群整劳力拿上大镢头,不知道他们要去干什么。
聂联刚跟着二哥来到队长聂振安面前,聂振安冲着聂新刚一挥手:“进去拿大镢头,去北洼。”
聂新刚点点头,跟着其他青年进去拿镢头了。
每人扛起一柄大镢头,这群整劳力呼呼啦啦的到北洼干活去了。
聂联刚看着二哥的背影,心里有些酸酸的。
二哥十九周岁了,跟他这么大的青年,都拿整劳力的工分。
可他却因为父亲的“荫庇”,硬是在孟庆成的坚持下,给他定了八分工。
当时队长聂振安是不同意的,但他没争过孟庆成。
虽然他是生产队一把手,孟庆成只是副队长,但因为姓孟的强势,有时候生产队的一些决策,孟庆成都能压队长一头。
比方说孟庆廷赶马车这事,明明孟庆廷赶车的技术不行,队里有比他技术好得多的人选,但因为有孟庆成支持,孟庆廷这几年就能牢牢握住马鞭子。
孟庆成坚持给聂新刚定八分的理由是他太瘦,太瘦就没力气,就顶不了一个整劳力。
聂联刚知道,孟庆成这个理由勉强也能站得住脚,二哥就是有点偏瘦。
加上从小被父亲打出心理阴影,性格软弱,跟同龄的青年站在一起,精神头也没有别人那么蓬勃。
聂联刚暗下决心,后天晚上请大队干部喝酒,自己一定要拿出三寸不烂之舌,尽一切努力促成二哥当大队会计。
二哥当上大队会计的意义不仅仅是能够拿到整劳力的工分,以及当大队干部的补贴。
更是让他成了大队干部以后,能够多一些自信,多一些年轻人该有的朝气蓬勃。
队长聂振安看着聂联刚,笑着说:“小刚这是要来生产队干活吗?你病全好了?”
聂联刚点头:“我好了大叔,你看让我干什么?”
聂振安看着他,沉思了一下:“虽然你觉着全好了,可你毕竟是长了一场大病。
大病伤元气。
你这刚开始干活,先别干重活。
这样吧,你振明叔这几天拉氨水,你跟在马车上,灌装的时候帮着抬抬管子啥的。
来回路上你也跟着学学怎么赶马车,以后要是有机会,你也赶马车。”
聂振安这样安排,明显就是在照顾小刚。
照顾的原因不仅仅是他觉得小刚大病初愈,不能干重活。
主要是因为都是姓聂的,虽然聂振安跟聂振杰在家谱上已经是出了五服的兄弟,但毕竟算是一家子。
另外,大概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孟庆廷和孟宪道爷仨,都是小刚给扣上帽子送到公社的。
因为这两件事,村里一些人已经对小刚高看一眼。
感觉小刚身上有聂振杰年轻时候的影子。
看来聂振安也有这样的感觉。
聂联刚挺高兴。
振安叔给安排的这个活儿,确实是个美差。
跟着振明叔去县城拉氨水,基本上不用干活,来回就是优哉游哉坐在马车上。
而且听振安叔的口气,让自己路上还要跟着振明叔学习赶马车。
他这是给生产队未来的车把式储备后备力量啊。
这也是对自己的一种照顾。
聂振安还亲自领着小刚出来场院,来到路北的牲口棚那里,跟正在套马车的聂振明安排了一番。
聂振明也挺高兴。
让小刚跟在马车上,除了灌装氨水的时候有个帮手,来回路上也有个说话的。
都是姓聂的,彼此关系还不错。
聂振安还特别嘱咐:“振明,路上你教教小刚赶马车,走好路的时候就让他赶着,也替替你。”
“放心放心,我肯定教他。”聂振明笑着说,“小刚以后就是我的徒弟了。”
交代好了,聂振安就领着社员们下地去了。
聂振明也已经套好了马车,最后紧了紧马肚带:“小刚,上车吧,咱们也出发。
这个活儿一天一趟,也不累,就是氨水味儿有点熏得慌。
不过闻惯了也就那样了。”
聂振明一边说一边笑。
其实拉氨水是用一个大皮囊,灌满了皮囊用一个大大的橡胶塞子盖住,氨水味儿出不来。
车上的氨水味儿就是灌装的时候有零星洒漏,走一会儿味道就散发得很淡了。
之所以现在拉氨水,就是因为还没开始收秋,马车闲着。
马车闲着就去县城化肥厂拉氨水,拉回来存着,到秋后和开春的时候都要用。
村里七个生产队,每个生产队都建了两个氨水池子。
反正马车就是趁着地里活儿不忙的时候,把氨水池子拉满。
聂联刚跳上马车,聂振明解开拉闸的绳子,然后松开车闸,正要往车上跳,就听到后边有人吼叫:
“你俩在干什么?”
俩人扭头一看,只见孟庆成怒气冲冲的走过来。
聂振明有些小心的解释说:“哪里干什么了,这不是刚要走,去拉氨水。”
对于孟庆成,聂振明还是有些打怵的。
要论赶马车的技术,第四生产队没有比聂振明更好的。
他通马性,能够把骡马训的很驯服,而且他甩的一手好鞭子。
哪怕马车拉得再重,上坡的时候,他的鞭子甩开,啪啪打在前稍的马身上,前边的马就甩开蹄子拼上全力。
马车呼呼的就上去了。
孟庆廷却是不能让驾辕的骡子和前稍的马给整合好,鞭子也甩不准,无法让骡马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有时候赶马车上陡坡,上到一半就上不动了,甚至马车都能退回来。
可即使是这种情况,四队的马车也一直是孟庆廷赶着,这好几年都轮不到聂振明。
前几天孟庆廷被带到公社去了,然后游了街。
这个过程中,孟庆廷挨了不少打。
从公社被放回来就躺倒了。
这几天在家养病,上不了生产队。
车把式出了事,生产队的马车不能没人赶。
就临时选一个人赶马车。
按照队长聂振安的意思,孟庆廷是犯了错误的人,即使他病好了,也不用他赶马车了。
就让技术最好的聂振明赶马车得了。
可是孟庆成太强势了,他跟聂振安据理力争,坚决不让聂振明赶马车。
理由就是聂振明的二哥以前当过汉奸,汉奸的弟弟不能赶马车。
这家伙也是有点上纲上线。
聂振安作为生产队长,面对这些上纲上线的话题,他比较小心。
再加上他跟聂振明都是姓聂的,如果他坚持让聂振明赶马车,这里面无私也有弊。
没办法,只好按照孟庆成的提议,让队里另一个赶车技术不好的社员临时赶着马车。
孟庆成之所以故意推荐一个赶车技术很差的,其实他还是有私心。
就是等着孟庆廷身体恢复,回到生产队以后,孟庆成再以那个社员赶车技术不行为由,把他撸了。
然后让孟庆廷继续赶马车。
毕竟,他和孟庆廷是亲兄弟嘛。
可是,那个社员赶车技术实在太差,干了一天,马车就掉到沟里去了。
差点伤了骡子。
用事实证明孟庆成的推荐是错误的。
即使这样,孟庆成还不死心,还想推荐另一个赶车技术不好的社员。
这下聂振安再也不妥协了。
他直接召集生产队所有干部,让大家投票,选车把式。
这样才好容易让聂振明赶上了马车。
孟庆成老大不痛快,这几天有事没事总是对聂振明找茬。
搞得聂振明很怵他。
现在孟庆成明显又是哪根筋不对了,直接怒吼着走过来。
他指着车上的聂联刚:“说的是你,你在车上干什么?”
聂联刚说:“去拉氨水啊。”
“拉氨水有你什么事?滚下来!”孟庆成怒喝。
聂振明赶紧给他解释,表示是队长聂振安让小刚跟在马车上去拉氨水的。
孟庆成根本不吃这一套,怒道:“你这几天一直是一个人拉氨水,一个人干不了吗?
明明一个人就能干的活儿,为什么还得让他跟在马车上?
瞎指挥!
聂联刚你下来,跟着我们这一组去干活。
今天刨葱栽子,还得把葱地边上那两堆粪扒开晾着,人手不够。
你跟着去扒粪。”
聂联刚一听就怒了,这个孟庆成分明就是故意整自己啊!
怎么着,他这是要给他哥哥孟庆廷报仇吗?.网站转码内容不完整,退出转码页面。或者下载无广告阅读网站转码内容不完整,退出转码页面或者下载更好体验,更快更新敬请您来体验!!!!欢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