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聂振杰回答的这么肯定,而且口气真大,“你要多少?”好像要多少有多少似的!
聂振安又被震惊到了。
生产队里的外跑出去购买物资有多难,他这个当队长的比谁都清楚。
好多就是出去转一圈儿却什么都买不到,从没见过有谁像聂振杰这么豪气的。
可是聂振安转念想到,振杰哥毕竟以前是部队的干部,据说他在回来村里之前,已经转业到地方,还是公安局的局长呢。
他的那些上级、下级,还有好多战友,太多安排到地方工作的。
也就是说,他要是想买物资,比方说几车煤炭,只要找到战友,那不是跟玩儿似的吗!
所以他才回答的如此肯定,如此豪气。
想通了这一点,聂振安也打消了全部的顾虑,他说:
“二哥,咱们队里今冬天生地瓜芽子的话,有一车煤就够了。
我意思是一拖挂,十吨左右,足够了。
现在咱们队里姜桂孝干着外跑,不过他跑得不算好。
你就先去跑煤炭吧,其他的东西先让他跑着。
他跑不成的,你再出马。
你出发之前,先从队里支路费,回来实报实销。
出差期间的工分是每天十二分——”
还没说完,聂振杰就打断他:“我不是说了,先出去试试。
要是跑不成,费用我自己出。”
聂振安摆手说:“二哥,这不行。
各个生产队的外跑都是这样的规定,既然决定你去外跑,就得按规定来。
跑成跑不成的都得队里报销,这是规定,咱不能搞特殊。”
既然聂振安这么说,聂振杰也就不再坚持。
说好回家准备一下,这两天就出发。
聂振杰回来,把自己要给队里当外跑的消息告诉了家里人。
全家人再次震惊——还是除了聂联刚。
家里人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位一家之主突然的改变为什么这么大?
新刚和罗雨兰的亲事双方已经议定,接下来就开始商量订亲事宜了。
这让一家之主感觉到了肩上的责任,所以他终于走了出来,开始脱土坯,为盖房子做准备。
这已经很颠覆他多年来的形象了。
可是,他居然要给生产队里当外跑。
这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足不出户则已,一旦走出来,居然走得要多远有多远。
别看全村将近两千口子人,每天都进进出出的,可是这么多的社员,又有几个社员出过远门呢?
到过县城的老农也占不到一半吧?
可是自家的一家之主,一出来就是出远门。
个人形象的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不过,震惊归震惊,奇怪归奇怪,一家之主突然恢复正常,也确实可喜可贺的大好事。
不过聂联刚却是跟家里人的反应完全相反。
一听父亲主动要求给生产队当外跑,后天就要出门,他居然忧虑起来。
发自内心的忧虑了。
在上一世,父亲不但跟自己的父母兄弟们全部断绝关系,连他的战友们都不再联系。
据老人们说,父亲刚从部队回来不久,有他的战友来找过他,但是被他骂跑了。
后来再也没有战友跟他联系。
也就是说,段培军虽然在76年10月被抓,但是父亲一直不知道这件事。
没有战友来告诉他这个消息。
尤其是姓孟的那边,他们家本来引以为豪的亲戚被抓,他们即使知道了这件事,也是跟外人绝口不提。
直到多年以后父亲才知道段培军死在了监狱。
而那时候父亲已经很老了,身体很差,而且大儿子英年早逝,二儿子十九岁早夭,三儿子破产,父亲没有条件走出去了。
可是现在不一样,因为自己的重生,为了打醒父亲,本着“心病还要心药医”的原则,故意装神弄鬼把段培军被抓这事预先告诉了他。
这一招果然好使,父亲的心病立刻好了,立刻就走了出来,整个人看起来瞬间正常。
这就达到了聂联刚的目的。
但是父亲马上就要借着给生产队外跑的名义,他要出远门。
家里人觉得他越来越正常,已经开始去生产队挣工分了,可喜可贺。
可在聂联刚看来,事情的发展超出了自己的目的。
好像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因为在聂联刚看来,父亲的外出,不外乎两个目的。
第一个目的,他就是要出去打听一下,确定段培军是不是真的被抓。
因为段培军被抓这事,他只是从自己嘴里得知的,在粉碎帮派这个大事件面前,像段培军这个级别的余党,还不值得在新闻里播放。
父亲因为相信了自己预言粉碎那个大帮派,所以表示相信段培军这事也是真的。
但他的相信肯定是有所保留的。
只有亲自去段培军任职的地方,或者找到他们昔日的战友打听,才能最终确认。
对于父亲外出的另一个目的,聂联刚有些不敢面对,但又不得不面对。
造成父亲这副样子的根源,据说就是因为他的未婚妻被上级段培军抢占。
父亲负气之下弃官归乡,从此一蹶不振。
虽然父亲对他往年的事情从来讳莫如深,甚至在上一世,到死也没有再提及往事。
但聂联刚可以想象,在父亲的后半生当中,他既然能冲冠一怒为红颜,也能为了红颜朝思暮想半辈子。
只是当他得知段培军早就被抓的时候,已经垂垂老矣,再有什么想法也无能为力了。
可就是因为自己的重生,让父亲在五十出头,还是壮年的时候就知道了段培军被抓这个消息。
段培军倒了,那么,父亲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肯定是想去找他朝思暮想了几十年的未婚妻啊!
找到了未婚妻,重续前缘……
聂联刚不敢往下想了。
可是,父亲既然做了决定,聂联刚又没法阻拦。
他知道也拦不住。
唯一的,就是寄希望于对面那个“未婚妻”,她可能跟段培军有了好多孩子,而且现在还在想着营救被抓的段培军。
对方没有心情理会昔日的恋人聂振杰。
甚至这么多年过去,人家对他早就死心,不再把他放在心上了。
所以,父亲最多就是能见上“未婚妻”一面,了却多年的心愿而已。
不管怎么说,父亲的“外跑”,让聂联刚心里忐忑不已。
怕的就是父亲和“未婚妻”旧情复燃,那样的话,母亲这一辈子就苦到家了。
嫁了个足不出户,需要让老婆孩子养着,而且脾气还特别大的男人。
可能这么多年以来,这个男人从来就没有真正看上她,也没有真正把她当成自己的老婆。
苦苦熬着到了五十多岁,男人却又跟他的初恋重续前缘去了。
这事搁谁身上也受不了。
何况母亲从小丧母,后来摊上个嫂子又是个泼妇,活到五十多没遇到一个好人,却又被男人背叛。
母亲可就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聂联刚越想,越是有了很重的负罪感。
觉得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就是自己害了母亲!
到了后天,在家里其他人的欣喜,聂联刚的忐忑之中,父亲出发了。
表面上是给生产队外跑购买煤炭,其实是有他自己另外的目的。
因为新刚亲事的确定,让一家之主觉醒,恢复正常,母亲觉得,雨兰真是自家的福星。
还没过门的,公公就恢复正常。
照这样下去,雨兰要是过了门,自己家的日子还不知道得红火成什么样呢?
你想想啊,新刚成了正式的大队会计,能挣到最高的工分。
而自己的男人给生产队当外跑,能拿十二分的工分呢。
甚至到了大雪纷飞的冬天,地冻三尺,连农田水利建设都干不成,老农民只能在家猫冬的时候,男人照样外跑拿工分。
小刚过完年就十八了,他也能拿整劳力的工分了。
照这样下去,再到年底,自己家岂不是队里的结余大户了吗?
母亲那是心花怒放,越想越高兴啊。
对于新刚和雨兰订亲的事,更是紧锣密鼓的跟罗家进行磋商。
三天两头的,吃了晚饭就往罗家跑,夸张一点说,那就是跟罗母彻夜长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