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以来,聂振杰对自己心目当中真正的老婆孩子,一直都是魂牵梦绕,心心念念。
他从来就没有真正放下对未婚妻的思念。
现在好容易盼着坏人倒台了,但同时也让他知道了,未婚妻和自己的孩子早就不在人世的消息。
他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心中那颗念想的火苗在这一刻彻底熄灭,让他也失去了对人生的最后希望。
他觉得自己活在世上再也没什么意义了。
那一刻聂振杰真的就是不想活了。
但是他又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因为他还要让自己活着,要看看段培军最后的下场。
虽然现在他被抓起来了,但还没有判决,不知道这个混蛋会被判多少年,甚至会不会被枪毙?
聂振杰就盼望着能看到最后结果的那一天。
他通过战友的关系,给生产队里搞到了几车煤。
不管怎么说,自己出来一趟,总要给生产队一个交代。
行尸走肉一般回到家,他往炕上一躺,感觉自己的精神已经彻底垮了。
在炕上躺了十几天,最后,聂振杰自己起来了。
渐渐又在恢复正常。
或者说,正在越来越不正常。
他现在的老婆孩子们发现,他从炕上起来之后,整个人就变得让全家人都不认识了。
从前那个自私、冷酷,对老婆孩子毫无亲情滋味的一家之主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温暖平和的家中顶梁柱。
因为,在炕上躺了十多天,聂振杰又有点儿想明白了。
不管是自己的未婚妻,还是两个人共同的孩子,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无论自己怎么做,怎么沉沦,都不能改变过去。
现在自己面前,实实在在还有一个可怜的女人,以及两个人共同的七个孩子。
以前的时候,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让他把自己装扮成了一个自私冷酷的人。
现在回想起来,他们这娘几个因为自己的这种形象,吃了太多的苦。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自己的心结也可以解开了,自己就应该负起一个男人该有的责任。
不能从一种自私冷酷的状态,再进入另一种悲观颓废的状态。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自己在老婆孩子身上就有罪。
到现在为止,他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大女儿。
因为家里有这样的一个一家之主,导致大女儿被迫远嫁。
嫁给了大山里边儿那样的一户人家,大女儿受尽了折磨。
在以前的时候,聂振杰感觉,比起被段培军迫害,被段培军拿着他们父女之间的亲情要挟他,对于那些毒辣的手段来说,大女儿仅仅经受一些生活的困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是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段培军被抓了,那混蛋给这个家庭带来的阴霾已经烟消云散。
到了这种时候,聂振杰才感觉到女儿是婚姻是多么的不幸,大女儿是多么的可怜。
可是,聂振杰躺在炕上思前想后,他又想不出什么办法能把女儿从火坑里拉出来。
毕竟女儿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他总不能让女儿跟对方离婚吧?
这年头基本上没有离婚那个概念。
日子过得再苦再难,也只能咬牙忍受,坚持着把这辈子过完。
从大女儿的命运,聂振杰又想到了二女儿。
二女儿也是因为家庭的原因,二十二了还老在家里。
前两年还有人给二女儿提亲,可是二女儿为了帮母亲撑起这个家,她没打算出嫁。
而且因为这个家庭比较怪异的原因,一般人也不愿意给二女儿找婆家。
或者说那些挑剔的人家也不愿跟不正常的家庭结亲。
现在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媒人登门了。
聂振杰暗下决心,二女儿出嫁,一定要找一个正儿八经的好人家,千万不要像她大姐那样掉进了火坑。
就在聂振杰想不出把大女儿拉出火坑的办法,只能暗下决心不能让二女儿重蹈大姐的覆辙,只能想着在以后的日子里多接济接济大女儿的时候,他们家的小儿子已经在下决心把大姐彻底拉出火坑了。
时间已经到了农历的九月底。
今年闰八月,农历的九月就相当于往年的十月,这时候立冬已过,都快小雪了。
今年的秋收终于彻底结束,田地里光秃秃的,再也没有任何庄稼的痕迹。
庄稼收上来了,该分的东西也都分到各家各户了,老农民们赢来了一年当中短暂的闲暇时光。
因为刚秋收完,地里彻底没活了,那个“今冬明春大搞农田水利建设”还没开始下手,农民们暂时现在歇息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是各家各户的粮油、柴禾等生活资料极大丰富的时候。
也是农民们最能感受到丰收喜悦的时候。
从现在一直到年前年后,是老农民们娶媳妇、嫁女儿最集中的时候。
早就等不及要给新刚和雨兰订亲的大刚娘,秋收一旦结束,就急不可待的给罗家打个招呼,然后紧锣密鼓的张罗着给俩人订亲。
本来,一开始的时候大刚娘跟二女儿沾沾自喜,觉得雨兰是旺夫旺家的好媳妇。
谁知道一家之主出了一趟外跑,回来之后变本加厉,直接躺炕上不起来了。
这种反转,让娘俩又开始怀疑一开始对于雨兰旺家的推断。
怀疑了十多天,一家之主自己从炕上起来了。
起来之后越变越好。
娘俩更加大喜。
当然,最欣喜和感慨万千的还是二女儿,因为她终于感受到父爱是什么滋味了。
虽然还不是很明显,但二女儿却是体验极深的感受到了。
这让娘俩对雨兰的旺家则是更不怀疑。
所以一旦秋收结束,大刚娘肯定要急不可待的给孩子订亲。
她其实心里怀着更大的期待。
雨兰还没订亲,仅仅是两家口头约定,自己家就开始时来运转,发生了这么重大的利好变化。
如果雨兰订了亲,名正言顺就是自家未来的儿媳妇,那时候自己家会不会有更好的变化呢?
首先就是确定订亲的日子,两家商量,定在了十月初六。
定好了日子,就开始通知亲戚朋友。
以前家里有事的时候,因为交通不便,就是托那些给供销社拉脚的,或者拖拉机出去拉东西的,或者有去赶集的社员,就是托那些人给亲戚朋友捎信儿。
现在时间从容,暂时又不用去生产队上工,他们就不用别人捎信儿了。
周围这些近的亲戚,就是由母亲和二姐等人亲自登门,给他们报信,让他们十月初六来参加二刚的订亲喜宴。
至于大刚那边,实在是太远,由二刚公物私用,用大队里的电话给陶瓷厂打了个电话。
这是小刚的主意。
因为他很知道,陶瓷厂的一把手张书记因为他的后台倒了,受到牵连,给撤了。
而厂长陈登源因为上次车间事故的原因,差点被撤职,可是现在因祸得福,张书记被撤,上面也没有再派书记过来,直接把陈登源提拔为一把手。
陈登源的提拔,跟上次的事故有很大关系。
因为张书记倒了,事故的真相就浮出水面。
证明了当时陈登源主张停机检修,就是因为张书记的从中作梗,才导致了这起本该避免的惨剧。
所以,张书记罪上加罪,而陈登源则是有功。
当然就要提拔了。
而在这件事当中,聂大刚的弟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陈厂长当时为事故负责,聂大刚也受到了牵累。
别人把他看成了陈厂长的人。
现在厂长被提拔,聂大刚肯定也跟着水涨船高,也会被厂长提拔。
聂大刚作为厂里的新晋红人,给厂办打个电话,让办公室给转到车间找聂大刚,肯定不会被拒绝的。
二刚给大哥打完那个电话,下午回家来的时候,显得特别兴奋,因为在电话里,他听得出大哥的声音特别兴奋。
他眉飞色舞的跟家里描述:“俺大哥一听我要订亲,是跟咱们本大队的罗雨兰。
乍一听他不说话了,愣了半天才说,她不是有毛病吗?
我跟大哥解释说雨兰那是小毛病,早去医院动手术治好了。
俺大哥这才高兴了。
而且十分高兴。
他让我跟家里人说,他现在已经是车间主任了,管着好大一个车间呢。
等我订亲的时候他一定会回来,而且俺大哥还说,俺嫂子也一块儿回来。
大哥还说,俺嫂子想小刚了。”
听二刚说,他大哥当车间主任了,全家都很高兴。
听说他大哥在电话里那么兴奋,全家都跟着兴奋。
可是当二刚说到大嫂也会回来,而且大嫂想小刚了,全家人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这位家中的大儿媳到现在为止,总共就来过婆家两次,而且一次比一次冷漠。
在家里跟着过完一个年,正月初二就走了,这一走就是四年,再也没来过。
可谓一去不还乡。
这次老大说要带她一块儿回来参加二刚的定亲宴,全家人就觉得老大有点过于乐观。
更没想到的是,大儿媳居然想三小叔子了——这个,就不好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