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振杰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女婿的问题。
大晚上的,兴师动众跑这么远来接闺女,意思不是很明白吗?
如果闺女在婆家好好的,用得着这种方式吗?
这个女婿啊,不知道是脑子笨还是明知故问。
田育宝见丈人不回答,他更加慌了:“爹,你们来了多少人?”
“一支部队。”聂振杰说。
田育宝一点都没感觉老丈人这是玩笑话,他也隐隐的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小刚应该不是迷路了,而是去而复返,而且连老丈人都出动了,其他的家人怎么可能不出动?
也就是说,真有大部队。
刚才在大队门口,老丈人骗自己说小刚被自己俩弟弟给拖走了,肯定是在骗自己。
既然小刚被俩弟弟拖走是假的,那么事实的真相就是俩弟弟被拖走了。
自己家三个壮劳力,俩被拖走,自己被老丈人骗到这里。
家里还有翠红娘仨以及自己的老娘。
翠红娘仨是要被接走的,也就是说,大部队现在要对付的,就是自己的老娘了。
田育宝想明白了事情的关节,他急了,翻身爬起来就要往家跑。
可他怎么可能跑得了,聂振杰一伸手拽住他的胳膊,使个擒拿手,就把女婿的胳膊反扭起来。
田育宝疼得呲牙咧嘴,一动都不敢动了,感觉再要稍微动一下胳膊就要断了。
他只好苦苦哀求:“爹您别这样,有话好说。
以前的事是俺不对,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全听您的,您说怎样就怎样……”
聂振杰只是擒住他,不再说话。
女婿刚才听闻小刚被拖走的表现,总算是勉强通过了他的考验。
至少表明这个女婿跟他母亲和俩弟弟是不一样的。
要不然的话,按照聂振杰的愤怒,女婿一条胳膊已经被他拧断了。
田育宝还在继续哀求:“爹,俺爹没得早,俺娘不容易啊。
她们不会把俺娘怎么样吧?
可别——哎哟……”
聂振杰让他絮叨的心烦,手上用力,女婿又开始痛叫起来。
田家那边,田寡妇还在精力旺盛的折磨着大儿媳。
她的目的很明确,除了发发淫威之外,最后还要借题发挥,禁止儿媳回娘家。
正在又戳又骂得起劲呢,突然有人敲她家的后窗户,年轻姑娘的声音:
“婶子你出来看看吧,胡同口那里躺着个人,我怎么看着像是育财?”
田寡妇一听三儿子躺在胡同口,顿时大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外呢?
赶紧就从家里跑了出来,到了大门外,黑暗当中朝着两边瞧了瞧,一个人影也没看到。
她朝着自己房后喊道:“谁在后边敲窗户了?育财在哪躺着呢?”
不得不说她家日子确实很穷,手电筒兴起已经好多年了,但是她家到现在还没买上一个手电筒。
不过她家还是有一盏马灯的,田寡妇一边喊,一边在考虑要不要回家点上马灯提着?
这时候从她家房后转出一个黑影,还是刚才那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婶子,你跟我来啊。”
说着,黑影就急匆匆的在前边走了。
黑灯瞎火的,田寡妇看不清对方,也不知道这是谁家的闺女,急切之间只是盯着黑影跟上去。
恶婆婆暂时离开,聂翠红拍打着俩孩子,哄着孩子不要再哭了。
孩子不哭了,她却是止不住心里的痛楚,心酸的泪水依然默默的流淌着。
在这个日渐寒冷的初冬夜晚,随着婆婆的暂时离开,家里一片寂静,壁龛里的小煤油灯昏黄如豆。
略带寒意的微风吹进来,如豆的灯火有些倾斜闪烁,显得挂满黑灰的堂屋里更加幽暗冷清。
聂翠红挂念着狼狈逃走的小兄弟,心如刀绞。
她知道婆婆是铁了心不想让她回娘家参加新刚的订亲,可是亲弟弟订亲,她怎么能不回去呢?
再说,小刚到底回家了吗?
不会在路上有点什么事,或者碰上狼吧……
正在心酸流泪,突然,她听到院子里响起脚步声。
她以为是婆婆回来了,赶紧抹一把脸上的泪水。
因为流泪也是罪,婆婆回来看到自己脸上的泪,又会勾起火气。
并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她以为不但是婆婆回来了,可能还有小叔子等人。
朝着院里张望,果然看到好几个人影进来了。
但并不是熟悉的婆婆和小叔子他们的身形。
聂翠红的心里一阵狂跳,本能的扶着孩子就站了起来。
为什么前面这个人影很像自己的娘?
然后,当先那个人影一步踏进了堂屋。
“娘——”聂翠红失声喊了出来,随着这一声“娘”,眼泪顿时像开了闸的河水滚落下来。
“翠红啊——”母亲抢步上来,扶住了大女儿的胳膊。
母女顿时“呜呜”的哭出声来。
跟在母亲身后的是新刚和翠兰,姐弟俩也跟着哭起来。
俩孩子不知所措,又开始哇哇的哭嚎。
翠兰赶紧蹲下,一手揽过一个外甥:“红英、小山子别哭,二姨给你们买的糖……”
好容易止住悲声,大女儿才想起最重要的事:“娘,小刚回去了没有?”
“小刚不回去,我们怎么知道你在这里受苦啊,呜呜……”
翠红又问:“你们这么晚怎么来了?”
新刚抢着说:“大姐,我们是来接你的。
全家都来了,咱爹也来了。
赶紧收拾收拾跟我们回去吧。”
“回去?”翠红喃喃的说着,“你订亲还早,现在还不能回去。”
母亲哭道:“翠红啊,不为了订亲你也得回去啊!
咱不能在这里让她们活活折磨死吧?
带上你的东西,你们娘仨赶紧跟我们走。
这个火坑咱们再也不来了。”
“不能啊娘!”翠红一下子明白过来,“我不能走啊。
我走了育宝怎么办?
我走了谁做饭啊?
这个家不就散了吗!”
“傻孩子,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给这些畜类做饭!”母亲说:
“你先回娘家逃条活路,以后的事再商量。”
“我不能走。”翠红连连摇头,“娘,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红英她奶奶就是有点不大讲理,可当婆婆的不都是这样吗?
没把我逼得不能活了。
我这样走了,让我怎么回来啊?”
“不是说了嘛,这个火坑再也不回来了。”
“那我更不走了。”翠红坚决的说,“好好的当着人家的儿媳妇,哪有半半路路的跑了的?”
一看大姐坚决不走,新刚和翠兰急得直跺脚:
“大姐,难道你非得让人家折磨死才算完吗?”
娘几个正在这里纠缠,院里又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娘四个顿时高度紧张起来。
进来的却是聂联刚。
聂联刚想到了大姐可能不愿意走,于是就赶了过来。
刚才他和孟宪雷轮番出现在田老二和田老三面前,把这俩家伙吓得昏死过去好几番。
狠狠教训他俩一顿之后,聂联刚让孟宪雷看好这俩家伙,他赶到田家来了。
进来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大姐就是坚决不走。
大姐知道,娘家人要把自己接回去,意思就是不想让自己跟人家了。
可她不想让这个家散了。
婆婆虽然很不讲理,俩小叔子虽然一直不怀好意,可日子熬一熬还能过下去。
苦不苦的,总是一个正常的人家。
如果自己跟着娘家人回去了,那自己怎么还有脸再回来?
如果自己不回来了,这个家就散了。
自己就变成了带着俩孩子的寡妇,而育宝就变成了光棍。
就家里这种穷光景,育宝再也不可能娶上媳妇的。
育宝成了光棍,而俩孩子也没了爹。
一想到这种情况,聂翠红就无法面对,感觉无法承受。
日子再苦,也比妻离子散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