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联刚完全理解大姐的心情,知道她因为孩子的羁绊,不愿让孩子没了家。
而且这几年她一直深陷这种日子当中,基本上习惯了,或者麻木了。
她觉得这就是一个人的命,自己命该如此,她完全没有反抗的想法,更不认为有办法解决自己水深火热的生活。
聂联刚说:“大姐,咱们全家来接你,并不是就要让你跟大姐夫离婚。
我看大姐夫这人还不错,挺老实的。
你们一家四口好好的日子,凭什么要离婚呢?
现在你们家的问题就在你婆婆和小叔子的不讲理上。
我看明白了,不但你在这个家里没地位,俺大姐夫在家里也没地位。
你们这样并不是一个正常的家庭。
你婆婆老是打你骂你,其实就是欺负你娘家离得远,娘家人帮不上你。
现在来接你,就是娘家人要给你撑腰了。”
“给我撑腰?”聂翠红对这个词语有些陌生:“可我今晚要是走了,哪有脸再回来啊?
等我再回来,她奶奶不是更得发火吗?
这是火上浇油啊!”
“不跟俺大姐夫离婚,但也不一定非得回来。”聂联刚说:
“我和咱爹商量过了,想让你和俺大姐夫离开这个山村。”
“不行不行。”大姐说,“哪有嫁出去的闺女住娘家的!”
“不是让你们住娘家。”聂联刚说:“我想问问俺大姐夫,愿不愿意当工人?
我有门路,能让他去陶瓷厂当工人。
这样的话,俺大姐夫成了工人,也离开了这个家。
家里的老大成家立业了,也该跟分家了。
你们分出去,让你婆婆跟她俩小儿子过。
这不是很正常嘛。”
“……”小刚突然给出这样的规划,大姐一下子消化不了。
她万万没想到竟然还能有这样的安排!
聂联刚说:“大姐,带上你和孩子的衣物,赶紧跟我们走吧。
你的娘家人不是要来拆散你们这个家,而是来给你们解决家庭矛盾的。
你先跟我们回去,回去以后到底怎么安排,咱们慢慢商量。
现在俺大姐夫在后山,咱爹正在跟他谈话呢。
你要是再犹豫,等你婆婆回来大闹一场,咱这一大家子人就别想走了。”
小刚这一番话,最终说服了大姐。
她一听男人在后山,父亲在跟他谈话,她当即听话的收拾自己和俩孩子的衣物。
打成一个包袱,跟着娘家人匆匆出了家门。
其实,她是急着去后山看看,就怕自己的男人挨打啊!
父亲一改常态,从家里走了出来,属实可喜可贺。
可聂翠红太了解父亲那脾气了。
现在全家人大晚上的跋山涉水来接自己,肯定是带着一肚子怒火来的。
就怕父亲一怒之下把育宝给揍了啊!
聂翠红挎着包袱,在前面带路,母亲和弟妹跟在她身后。
翠兰背着红英,母亲抱着亲爱的小外甥。
聂联刚去叫孟宪雷了。
新刚去叫雨兰。
此时此刻的罗雨兰,正在带着田寡妇在小胡同里转圈儿呢。
聂新刚找到她俩,朝着雨兰学了几声蹩脚的夜猫子叫,罗雨兰就飞快的跑了过来。
“行了?”罗雨兰语气里满是兴奋。
骗着那老太婆在胡同里转圈儿,实在是太好玩了。
“行了,咱们走。”聂新刚说。
“走。”罗雨兰一把拉住新刚的手。
聂新刚半边身子一麻,顺势一反手也握住了她的手,俩人手牵手就跑了。
身后传来田寡妇气急败坏的叫声:“人呢?到底是谁家的死孩子,是不是在骗我啊……”
一众人回到拖拉机那里会合的时候,田育宝正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哭呢。
在前侦查科长的武力面前,田育宝根本就没有办法逃脱。
他在替母亲和俩弟弟担心。
更让他心如刀绞的是,丈人出动了大部队,大晚上的来接闺女。
很明显,这是准备把闺女接回去,不让闺女跟自己了啊!
一想到自己即将失去老婆孩子,从此自己就变成了一个老光棍,田育宝就陷入了痛苦和绝望当中。
当他看到丈母娘等人陪着自己的老婆孩子过来,看到翠红手臂上挽着的包袱,绝望的田育宝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俩孩子一看他爹哭了,也挣扎着下来,跑过去抱住父亲哭嚎起来。
聂翠红也是蹲下,抱着男人和孩子开始哭。
哭得聂振杰那个烦啊!
这哪是来接闺女啊,分明就是来上坟的。
“哭什么哭?”聂振杰怒道:“我和你娘又没死,动不动哭什么!
赶紧上拖拉机往回走。”
他很清楚,一旦闺女的婆婆和小叔子醒悟过来,发动村里人寻找翠红娘仨,他们这一家子就走不了了。
聂翠红拉着男人的手:“育宝,跟我回去吧。
小刚说了,让你去陶瓷厂当工人,你去不去?”
“当工人?”这话在田育宝听来就想说梦话。
他一个山里人,这一辈子就是生在山里、长在山里、死在山里的命。
做梦都不会想到还有当工人那一说啊!
他是完全不敢相信的。
而且他也不能跟着走啊。
他现在满心的担心他娘和俩弟弟怎么样了呢?
聂联刚说:“姐夫,你先不过去也行。
我们先把大姐接回去。
你什么时候想过来,就去俺家咱们再商量。
还是那句话,我们没想把你和俺大姐拆散了。
可是俺大姐肯定不会再跟你在这个小山村生活了。
这几天你在家好好想想吧。
十月初六俺二哥订亲,你要是方便就过来喝喜酒。”
大人孩子的全都爬进了拖拉机斗。
坐在松软的麦草上,还拉过被子来盖上,俩孩子惊奇极了,因为她俩从来没坐过拖拉机。
想不到坐拖拉机这么舒服啊。
孩子的情绪总是能瞬间转变的,刚才还抱头哭嚎,现在俩孩子已经开始在车斗里兴奋的嬉戏了。
田育宝眼睁睁看着老婆孩子被跟着拖拉机走了,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聂翠红趴在车斗的挡板上冲着男人大喊:“十月初六新刚订亲,你一定要来啊……”
这一刻,对聂翠红来说简直就像电影上演的生离死别。
拖拉机开动起来,自己男人的黑黢黢的影子瞬间消失在视线当中。
聂翠红忍不住,趴在挡板上又开始哭。
日子再苦,毕竟那是她习以为常的家啊!
可是今晚离开了这个家,自己就再也回不来了。
自己和育宝,会不会就此再也不能见面了呢?
对于自己的婆婆到底有多强势,多么不讲理,聂翠红十分清楚。
虽然育宝是家里的老大,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但家里的大事小情根本就做不了主。
凡事都是他娘说了算。
自己这一走,会不会彻底惹怒婆婆呢?
婆婆会不会命令育宝休了他的老婆呢?
要知道,不管是说书唱戏,婆婆硬逼着儿子休了媳妇的故事太多太多了。
育宝在家里根本抬不起头,也许他根本就反抗不了他娘的命令……
聂翠红越想越害怕,越想越难受。
回到娘家,她一点都没有逃出火坑的喜悦感。
反而陷入深深的焦虑和恐惧当中。
她害怕这事会闹大了,最终闹得自己和育宝不得不分开!
于是她就盼着十月初六赶紧到来。
因为分手的时候跟育宝说好了,十月初六是新刚订亲的日子。
那时候育宝这个当姐夫的要来喝喜酒。
如果育宝来了,接下来一家四口何去何从,可以从长计议。
可是,要是十月初六那天,育宝不来呢?
又该怎么办?
在娘家帮着母亲准备弟弟订亲的这几天,聂翠红简直就是失魂落魄。
做事总是丢三落四的。
当母亲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也曾趁着翠红出去的时候,跟男人商量:
“你说咱们把翠红接了回来,到底是对还是错了?
听说红英她奶奶是个特别不讲理的人,要是她拿着这事说理,让育宝不要翠红了。
那该怎么办?
我看翠红跟育宝俩人的关系是没问题的。
再说这都俩孩子了,可不能让他们这个家散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