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小刚的话一字一句咀嚼了几遍，大哥终于明白弟弟的意思了。
这让他连连摇头。
并不是大哥理解力差，反应慢，而是小刚抛出这样的想法，大哥一开始没敢往那方面想。
小刚的意思，不就是想让大哥去争取新车间的车间主任吗！
“小刚，你真是太抬举你大哥了。”大哥摇头苦笑：
“你大哥本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工人，从来就是下苦力的。
以前在车间当个小组长，那是因为我干的时间长了，其实还是个带头下苦力的。
现在当上这个车间主任，我还觉得有点赶鸭子上架。
再说我为什么能当上这个车间主任，你难道不知道这里面的原因吗？
你大哥能混到这个程度已经是走了狗屎运，百年不遇的事啊。
能不能把制胚车间管好，我心里都没底呢。
你要是想让我争取新车间的主任，打死我都不敢想啊。”
“只要打不死就敢想。”小刚笑道：“我明白大哥的意思。
你不就是说，你在制胚车间干的时间长，对那边的一切都熟悉。
可是艺术陶瓷跟生活用瓷在工艺上有很大差别，你对这一块并不熟悉。
所以你想都不敢想。
那么我问你一个问题：
咱们村里建一所新学校，会语文的教语文，会数学的教数学，那么什么都不会的教什么？”
“什么都不会？”大哥说，“什么都不会他教什么教啊？当什么老师啊！”
“不。”聂联刚笑道，“什么都不会的当校长。”
小刚这话让大哥又是一愣。
这话乍一听就是胡搅蛮缠，但是仔细琢磨琢磨，好像也有一定道理。
聂联刚也知道，自己给大哥灌输这种思想有点过于超前。
至少在这年头的人来看，专业的事就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干。
能当上校长的，必须是教师当中最优秀的。
能当上院长的，必须是从最好的医生熬过来的。
其实不然，真正医术高明的医生，一辈子都别想当上院长啊。
聂联刚说：“大哥，我再举个例子。
咱们看那些说书唱戏的，古代人十年寒窗苦，然后中了状元，一放就放个八府巡抚。
八府巡抚到了地方上就能查处大案，你说这些人什么时候学会的断案子？”
“……”大哥又被问住了。
聂联刚笑道：“其实他就是当了八府巡抚也不会断案子啊。
真正会断案子的，其实是师爷。
也就是说，师爷有技术，但当不了官。
读书人能当官，可没有技术。
这跟你们管理车间是一样的道理，你只要懂得烧瓷器的技术流程就行，懂得管理、协调手下那些技术人员和工人就行。
不用你必须具备最精深的专业技术。
真正动手去干的活，就交给最专业的技术人员去做。
我再问你，对于新车间主任人选，是不是厂里已经有了大致人选？
或者，现在有好几个人在暗地里竞争这个新车间的车间主任？
这些竞争者当中，有哪一个是第一线的技术工人？”
“你说的没错。”大哥这下算是认可小刚的观点了：
“那几个都是管理人员，没有一个是技术工人。
不过即使你说的对，我也不能有那样的非分之想。
刚才不是说了，能当上制胚车间的车间主任我都是一步登天了。
在这个岗位上好好干，干到退休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才刚当了车间主任没几天的，要是看着新车间好，又想去新车间当主任。
那我这个人就有点贪心不足了。
让陈书记对我也会有看法的。”
大哥的话，让聂联刚轻轻摇头。
之所以摇头，肯定是不同意大哥的想法。
但他又知道，大哥这样想无可厚非，人就是不能得寸进尺。
刚刚当上制胚车间的车间主任，看到新车间更有价值，就贪心不足的又想去新车间当主任。
这确实会让别人对他的人格有一定的看法。
而且作为在农村长大的人，谦虚退让的品质是刻在大哥基因里的东西。
可是作为此时此刻两世为人的聂联刚来说，早已经跟大哥的思想观念有了本质的不同。
在集体当中，学黄老之道，凡事“善利万物而不争”，那这个人就是集体中的傻子。
其实，黄老之道的书里，很多话都是被人为篡改过的，只是为了给人洗脑，让老百姓变得容易统治。
作为人类社会中的一份子，害人肯定不对，但必要的竞争意识必须要有。
这才是作为人类，或者说作为一个生物体的正常反应。
不过，聂联刚虽然这样想，但他绝对不会妄图给大哥洗脑，去改变大哥的思想观念，让大哥具有很强的竞争意识。
基因里的东西，不是一时半会儿，三言两语就能给他改变的。
聂联刚现在的目的，只是要让大哥当上新车间的车间主任。
他对大哥说：“是啊是啊，大哥刚当上制胚车间的主任，这已经很好了。
咱们应该觉得满足。
其实我的意思是，如果陈书记点将让大哥去挑起新车间的担子，大哥有没有这个心理准备？
如果当上了新车间的主任，大哥能不能把新车间搞好？”
小刚这话让大哥又不懂了：“怎么可能嘛。
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能把制胚车间搞好就很不容易了，陈书记怎么可能点将我让搞新车间？
你大哥有自知之明的，厂里看好的那几个车间主任人选，哪一个的管理经验都比我强。”
“陈书记点将让你当新车间的主任，这个可能是有的。”聂联刚说：
“我刚才想到了好几条对于新车间的建议。
我想跟你说说，然后你去找陈书记给出建议。
但不要说是我的想法，就说你这几天数次去新车间开会，参与筹建的时候产生的这些想法。
当然，这些想法光是靠你凭空想也是想不出的。
你就说是你看了报纸上的某些报道，加上你自己对于新车间的思考，才产生了这些想法。
当你把这些想法和建议说出来，我感觉陈书记会点将让你当新车间的主任。
毕竟，在所有人当中，就属你最用心，也最有想法。”
哦？
大哥很是惊讶，不知道小刚对新车间有什么好的想法？
而且当大哥的感觉越来越看不透小刚了。
他也没上过多少学，也没跟着学过什么技术，就是一直在农村生活，今年才十七而已。
那他为什么懂得那么多呢？
小时候也没看出他有多聪明啊？
为什么现在感觉小刚有点像个天才呢？
“那你说说看，你都想到了哪些建议？”
聂联刚说：“我想到的第一点，就是关于产品的方向问题。
我猜，你们车间关于艺术陶瓷的大致思路，因为就是出口的装饰品嘛，肯定首先就是在花鸟鱼虫这些方面下功夫。
但我觉得这样的产品显得俗套了。
花鸟鱼虫可以有，但只是大路货。
你们需要另辟蹊径，要创新、出新，做出与众不同的产品。
我所谓的与众不同的产品，就是要搞我国的传统故事系列。
故事有长有短，那么每个故事的系列产品，就有多有少。
比方一个武松打虎的故事，根据故事情节可以分成醉酒、上岗、打虎等等不同画面，或者四个，或者六个，做成一套。
这样做成系列产品的好处极多：
首先当然就是弘扬了我们的传统文化。
其次，因为是成套的，消费者就不会只买一个，一买就要买一套，这样会提高销售量。
另外，因为这些故事系列都是有一定水平的画家手工绘制的，每一套都是独一无二的，就具有了收藏价值。
如果这位画家以后成名了，那么由她绘制的这些瓷器可就升值了。
甚至变得十分值钱。
如果来个大型的，还可以让某一位水平高的画师画一套水浒一百零八将系列。
这样的话，一套就是一百零八件。
而且这一百零八将系列，不要一下子就做全，而是慢慢打出去。
那些买了其中一部分的人，肯定就希望把一百零八将全部集齐。
对于消费者来说，这就不仅仅是买来作为家中摆件那么简单了，另外还具有收藏的意义。
你觉得会不会让销量大幅上升？”
“……”大哥不说话。
他的眼都直了。
就这样定定的盯着弟弟。
因为他感觉弟弟的这个想法简直绝了。
这些天以来，厂里的各级领导，以及各个车间的大小头目，数次参与新车间筹建的研讨会。
要求群策群力，对新车间建设的方方面面给出意见和建议。
大家也只不过就是随大溜，跟着人云亦云的提出毫无新意的想法而已，又有谁能有像小刚这样新颖的构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