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禾叫晴儿、娥儿到身边,说道:“你俩到布坊去一趟,通知郑耀分管事派一个青壮之人应官府的运粮劳役,时间三个月。后天早晨辰初一刻,在泰来布店码头集中出发。你们告知应征之人明晚过来,在布店后院歇息,以便后天直接到码头。”
晴儿、娥儿离开,黎禾对赵心晓说道:“后天早晨你到码头去一趟,查验人数,指派本里运粮队的队长、什长,然后让布店的大船送他们过河前去。”
听说黎纯胎动反应大,童丽吩咐颖儿带上鸡和鱼一起前去探望黎纯。进到刘家才家,就见黎纯皱着眉躺在床上,童丽快步过去,说道:“纯妹子,哪不舒服?”
黎纯起身道:“嫂子,我全身都不舒服!”
童丽扶着黎纯坐了起来,拉着黎纯的手说道:“胎动是正常反应,只要不是剧烈躁动,一般都没问题。躺下休息也行,但还是起来走动要好一些。”
黎纯说:“虽说是正常反应,但我有点受不了。而且家才不似原来对我那样好了,婆婆总说我娇贵、吃不得苦,家凤也不正眼看我、不理我,存心气我。我一个人在刘家不自在、不舒坦!”
说罢,黎纯流出了眼泪,童丽劝慰道:“怀孕了,对什么都敏感。其实,家才对你还是不错的,他上工的时候都回来陪你。刘嬷嬷喜欢讲、碎嘴子,你别在意。家凤她大大咧咧的、没心眼,你别往坏处想。”
“家凤她心眼多着呢,她到处说要嫁给我哥做妾,还说嫂子你同意了。她这个德性我哥怎会看上她,嫂子你也不会答应吧。”
童丽岔开话题道:“黎仁怀孕的时间跟你差不多,她也有反应,但没有你大。我觉得你不要腻在床上,要下床动起来,多与别人交流。你可以找黎仁去谈天说地,交流怀孕的感受。”
这时,颖儿进来说道:“一只老母鸡拴在厨房餐桌的腿上,四条大喜头鱼找了个脚盆倒上水放了进去。纯姐姐你起来去看一下!”
童丽接着去探望黎仁。黎仁把童丽、颖儿迎进门,又把鸡和鱼放好,说道:“谢谢嫂子!”
童丽说:“仁妹子你看起来不错,走路、做事利落,不像怀孕之人。”
“知雨家没别的人,事情我都得自己来做,习惯了。”黎仁说道,“身子虽有点反应,但我能克服。”
童丽说:“你一个人在家是有点孤单,何不到黎纯那里走动走动、说说话。”
“我不愿意看见刘家才异样的眼神、刘嬷嬷鼓起的眼睛。”黎仁说。
童丽只好说道:“那你带话让黎纯过来!”
晚上,童丽把探望黎仁、黎纯情况告知黎禾,并希望和黎禾一起到布坊探望黎红。黎禾同意。
一日早晨,黎禾起床还有点迷糊,一人急冲冲跑进厅堂,喘着粗气道:“快去——码头,有——急事!”
黎禾一看,是自家船务上的伙计,答应一声,随伙计一起快步走向码头。赵心晓见到黎禾着急地说道:“现在都快辰初三刻了,我们布店派的人怎么还没到?”
黎禾也急道:“怎么回事?”
又等了一会不见来,黎禾说道:“不能这样等下去,不能延时到达沔阳卫。我们先派一个水手顶替,待布坊的人来了,再顶替水手。”
于是,黎禾要船务管事宋水生指派一人顶上,先把这个事按平。送走本里五十四个应征之人后,黎禾回到家,叫来晴儿、娥儿问话。黎禾说道:“你们到布坊把话带到了吗?”
晴儿说:“我们找到郑管事,把你吩咐的事跟他说了,郑管事当即叫了一人过来,要我们直接与这人讲。”
娥儿说:“那人姓万,我们要他昨晚过来,在布店后院歇息,今天早上直接到码头。”
这时,一人来到厅堂,施礼道:“布坊万全眉拜见家主!”
黎禾怒道:“你怎么回事,为何迟到,为何昨晚不来后院歇息!”
“请家主息怒,容我解释清楚。”万全眉回道,“晴儿对我说是今天辰正一刻到码头集中,我在辰正一刻之前到达,但本里应征之人已出发,赶不上了。因我家住在布坊和布店之间,离码头还近一点,所以在家等候,不需提前到布店歇息。我所说的这些,郑管事都可为我作证,请家主明察。”
黎禾转头问晴儿道:“他说的时间是辰正一刻,是你说的吗?”
晴儿有点紧张,说道:“是说的辰正一刻吗?记不清了,娥儿,我说的是什么时间。”
娥儿也有点紧张,说道:“好像说的是辰正一刻,我当时还觉得有点不对头。”
黎禾用手指着晴儿、娥儿,生气道:“你们两人怎么办事的,说的是辰初一刻,被你们说成辰正一刻,连传个话都传错,要是以后遇到个大事,像你们这样弄错,那还得了。罢了,留你们何用,你们去布坊扛包吧!”
晴儿、娥儿一听,顿时哭将起来。晴儿说道:“是我的错,罚我就是了,不要连累娥儿。”
娥儿跟着说道:“我也有错,没有发现传错话,没有起到互督互纠的作用,甘愿受罚。”
听到哭声,童丽急忙过来,先叫晴儿、娥儿不要哭,再叫万全眉赶紧去码头顶水手的缺,直到那个水手回来。然后说道:“晴儿、娥儿你们先下去,待我跟家主商量一下,再通知你们干什么。”
三人离去,童丽说道:“相公,到布坊扛包的处罚要慎行,前几年与李爱文、孙小卷一起的两个小子,因做错事被你处罚到布坊扛包,结果伤了腰,下面的人对你有议论。晴儿、娥儿才十五岁,还是丫头,去扛包肯定不行的。两人做错事要处罚,但不能处罚她们去扛包。再说,把扛包当成处罚,扛包的人也不好想呢。”
黎禾听后说道:“我也是一时气不过,脱口而出。但晴儿、娥儿两人确是不堪大任,已经调教不出来了,放到外边去吧。”
童丽说:“两人还不满十六岁,只有先到店面去打杂,你看到哪家门店合适?”
“还没想好。”黎禾说道,“不是说黎纯胎动反应大,需要有人照顾,要不就叫他们先到刘家才家帮佣一段时间。”
“可以的。”童丽说道,“但家主相公应一碗水端平,黎仁也胎动有反应,也需要有人照顾。你看这样行不行,晴儿到程知雨家帮佣,娥儿到刘家才家帮佣,时间三个月。”
黎禾表示听从夫人的安排。童丽找来晴儿、娥儿,要她俩今晚就去。
晴儿、娥儿的离开,让黎禾、童丽一时有点不适,似乎还有点落寞。黎禾想着现在能用之人不多,得尽快找新人来培养,正在思考时,一人来到身边打断了黎禾的思路。来人是万全眉,他施礼道:“拜见家主,我有个事要向你禀报。”
黎禾示意他讲,万全眉说道:“明天李爱文要到苏州府进货,我想跟去,但船务管事宋水生不让我去。恳求家主替我说个话,让我前去。”
黎禾问道:“你为什么要去,宋水生又为何不让你去?”
万全眉回道:“古人说行万里路必有所得,对我来说所得就是增长见识,开阔眼界,扩大胸怀。苏州是发达之地,人杰地灵,我向往多年,如蒙家主同意让我前去,必将感恩戴德,努力干活为报。宋管事不让我去,是说我不谙水性,其实我会点狗刨,淹不死。”
黎禾再问:“你是怎么来到我们布坊的,我怎么不知道?”
万全眉回道:“四年前,汉水发大水,把我老家汉川县都淹了,家也冲没了,无奈跑到汉口投亲。我父亲的一个远房亲戚在布坊做工,他身体不好,我替他到布坊干活,打黑工。”
黎禾忽然想到一事,又问道:“布坊郑友强妻子黎红现在怎么样?”
“怀着身孕,但不大爱吃,有点瘦弱,恐对胎儿不利。”万全眉回道。
“如何对胎儿不利?”黎禾说,万全眉说胎儿营养不足,生下来难养。
“噢!”黎禾说道,“你呢,有无子嗣。”
“有一个,五岁儿童捉柳花。”万全眉说。
“听你说话,好像你读过书,读的似乎不少。”黎禾说道,“古人还说读万卷书,你读了多少?”
“惭愧,读的是不少,但没读出好的结果。”万全眉说。
说到读书,黎禾来了兴趣,说道:“怎样没有读出好的结果,你讲来听听。”
万全眉说:“请家主先答应我的请求,我回头再细细告知。”
黎禾点头,叫颖儿过来,吩咐他与万全眉一同到码头,告诉宋水生,要万全眉跟着去苏州。
“什么时间出发?”颖儿问道,黎禾说明早。
“具体什么时刻?”颖儿再问道。
“一般是辰初时刻。”黎禾说道,“哎,你问这干吗?只是去通知让万全眉跟着李爱文他们一起去苏州府办事就行了。”
“怕传错话罚我扛包,我扛不动。”颖儿回道。
黎禾面色不悦道:“你这个小丫头,尖牙利嘴的,你出什么风头,看我不给你一个耳刮子。”
颖儿把脸凑近黎禾道:“家主请打!”
黎禾右手抓住颖儿的手臂,说道:“开玩笑呢,我怎么会打人。”
颖儿说:“家主一言九个鼎,说话算话,既然说了打就得打一个耳刮子。”
“哟呵,小丫头较真了!”黎禾说道,“好吧,就打你一个耳刮子,但不是现在,你记着,以后找时间打。”
过了一会,颖儿回来,报告话已传到。黎禾说道:“你再去通知老黄准备马车,拿上鸡和鱼,我和夫人到布坊去探望黎红。”
郑友强家在布坊附近,黎禾、童丽直接来到郑友强家。推门进去,只见黎红面色灰暗,呆坐在椅子上。童丽失声道:“红妹子你怎么了!”
黎红迟缓地站起来叫了两声:“哥、嫂!”
黎禾问黎红为何是这个样子,童丽问黎红是哪不舒服,黎红摇头不语。黎禾问黎红是不是郑友强欺负她,童丽问黎红是不是不舒服不便说出,黎红还是摇头。黎禾说道:“黎红你怎么还是闷葫芦,我们在问你话呢!”
黎红开口道:“友强他不管我!”
闻讯赶来的郑友强接话道:“你不跟我说话,我怎样管你。”
“友强你闭嘴!”童丽大声说道,“红妹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你不管不顾造成的,看我不用布条抽你!”
原来郑友强小时候在布店长大,调皮捣蛋,谁也不服,但就怕童丽。每当郑友强做错了事或在家塾背书背不上来,童丽都用捆在一起的几十根布条抽打郑友强。
郑友强争辩道:“是黎红对我不理不睬,我冤枉!”
这时,郑耀分也闻讯赶来。童丽说道:“你们到外边去,我跟红妹子讲点体己话!”
黎禾、郑耀分、郑友强出来,又进到郑耀分房间坐下。黎禾问了一下布坊的近况,忽问起前几年被处罚到布坊扛包的两个小子情况。郑耀分说道:“他俩来布坊不到半年就都伤了腰,现在一人在纺线一人在织布。”
黎禾说:“两个小子也怪可怜的,看过段时间让他们到账房、库房记账算账吧。”
郑耀分点头答应,黎禾接着说道:“布坊顶岗的黑工你们知道吗?”
“知道,有二十几人,主要是一些老弱之人干活不行,他们叫自己的亲友来顶岗。”郑耀分说道,“老家主和家主你要我们善待所属,不得轻言辞退老弱之人,但老弱之人承担的活计要有人来做啊,所以,为了布坊能够正常运转,顶岗黑工这种情况就出现了,我们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不知道怎么办为好。家主你看怎么办,都清退吗?”
黎禾想了一下道:“先维持,以后再说吧。”
过了一会,黎禾问道:“那个黑工万全眉你们了解吗?”
郑耀分回道:“读了点书,能说会道,爱打听,想正式进入我们布坊做工。”
“他总找我套近乎,告诉我怎样照顾黎红,我也不愿听。”郑友强说道,“我舞剑时,他来看,说我大开大合,有劲道,像一个武当剑士,这话说得过了,我才开始练呢。”
黎禾说:“黎红内向,不爱讲话,友强你要多开导她,陪她多讲话,让她高兴起来,这样对胎儿也有好处。”
郑友强点头答应。这时,郑耀分有点犹豫地说道:“有个事要向家主报告!”
黎禾示意郑耀分讲,郑耀分小心翼翼地说道:“老布店的原家主老徐,他要我跟家主讲,把他孙女送给家主你作使唤丫头,老徐还讲他孙女满十四岁了,来了月事成了女人,要家主你看着办。”
黎禾问这是什么意思,郑耀分不答。黎禾问老徐近况,郑耀分回应道:“老徐六十多岁,在布坊颐养天年,他儿子腿有残疾,在布坊纺线。老徐两个孙子也在布坊做工,一个二十岁、一个十七岁,都没读书、不识字。”
黎禾问他家还有什么人,郑耀分回应道:“老徐舅弟、布店的老管家,五十多岁,也在布坊。”
黎禾思索一会,问道:“现在布店与老布店之间是个什么传承关系,童老家主与老徐之间又是个什么关系?”
“这个……我们不大清楚,或许你夫人童丽知道一些。”郑耀分说。
黎禾岔开话题道:“所以说布坊的老弱病残之人要善待,不能轻言裁撤冗员。”
到了晚饭时间,黎禾、童丽在郑耀分家就餐,席间童丽要黎红多吃肉多喝汤,吩咐郑友强以后陪黎红一起吃饭。稍后,黎禾把老徐想送孙女到布店当使唤丫头之事告知童丽,问童丽什么意见。童丽眨了几下眼,说道:“接过来,我来调教!”
吃完,离开郑耀分家,先去接老徐孙女,然后,顺路来到陆文丁家。童丽对陆文丁夫妇说道:“你们儿子珠儿四岁不小了,要读书识字,如果附近没有私塾,就到布店庄先先那里就读。”
“我们这里有点偏,还没有私塾。布店那边太远,不方便。”陆文丁说。
黎禾说:“布坊万全眉家在布坊和布店之间,去两头都可,你学他也去那里租住,两边兼顾。早上你媳妇送珠儿上学,你去上工,下午你媳妇接珠儿回家,你下工回家,都不耽误。”
“好的,按家主意见我们先去万全眉家附近找房子。”陆文丁媳妇说。
回到家,童丽要老徐孙女与颖儿住一起,给她取名圆儿。又吩咐圆儿暂不做丫头活,每天到家塾读书识字。
晚上,黎禾说圆儿作为使唤丫头不做丫头活似乎说不过去,童丽说道:“老徐的孙辈都没读书、不识字,算是废了,我不忍心看着他们这样沉沦,所以要把圆儿培养出来。”
黎禾看着童丽想问老徐之事,童丽知道他想说什么,先说道:“有些事,相公不知道为好!”
然后,童丽说道:“童婉也怀孕了,我们也该去探望她,而且,她还派人传话说药店有事情要我们过去帮着参详。”
第二天上午,黎禾、童丽让颖儿拿上鸡和鱼,来到钟高弟家探望童婉。童婉一切正常,笑脸相迎。钟高弟外出办事不在家,童婉夫婿钟孝荃说道:“谢姐姐、姐夫探望童婉!呃,我有事与你们讲。”
钟孝荃要丫头奉上茶水,继续说道:“我父亲要离家去西域采买番红花,少则九个月,多则一年,我劝他不去,他非要去。请里长姐夫替我劝一劝我父亲,让他不要去。”
“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不清楚,不知劝什么。”黎禾说道,“再就是你家的家事,外人也不便掺和进来。”
钟孝荃说:“我父亲离开后,生意怎么办,家里怎么办,我和童婉怎么办?”
正说着,钟高弟回到家来见黎禾、童丽。钟高弟说道:“黎里长夫妇亲临我家探望我儿媳,太感谢了!正好,我有个事要与你们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