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院说他姓龚,说罢,端着盒子退去。黎禾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涂管家、路师傅你们看茶店下一步怎么弄?”
“泰来茶店现在是黎家主的,我们一切都听黎家主的吩咐。”涂山辉说。
路师傅附和道:“一切都听黎家主的!”
“那这样吧,涂山辉还是充任茶店管家,负责院内事务、护院及里甲摊派之事。”黎禾说道,“孙小卷充任茶店管事,负责具体经营,路师傅协管。夏淑萍充任茶店账房。”
稍后,黎禾在院内召集茶店所有人员讲了茶店家主变更、管家管事账房人员任用之事,勉励大家一起努力,共同把茶店经营下去,让大家有依靠。接着,黎禾把茶店里里外外仔细巡查一遍,与碰到的伙计、护院进行交谈,了解情况。晚饭时刻,黎禾与涂山辉、孙小卷、路师傅、夏淑萍等人一起在茶店吃了饭。
第二天,黎禾又来到茶店,商议下一步做什么事情。黎禾认为当前还是去做秋茶生意为要,决定自己直接与大同府开元茶店、广州府南月茶店来人进行衔接,一则掌握第一手情况,二则把大客户认熟。黎禾带孙小卷、路师傅走到门口,停下对涂山辉说道:“茶店今后会大发展的,要配马车、船,聘车夫、水手。我看先配一辆马车吧,今天去办。”
第三天,黎禾再来到茶店,商议经营苏省、浙省高档茶叶,把店面二楼设为茶馆之事。正在商议,就见一人径直走了进来,说要见黎家主。这人四十多岁,头戴方巾,走到黎禾跟前说道:“见过黎家主,本人牛星星,有事与你讲。”
黎禾觉得牛星星没礼貌,勉强“嗯”了一声。牛星星接着说道:“开门见山,不拐弯抹角。我是陕省张矿主矿上的师爷,今天来是讨债的。十几年前,我们矿卖煤所得三千两银子被董俊义劫走,董俊义把这银子给了他儿子董有悟,董有悟改名童有悟,用这银子在这里开了茶店,取名“云端茶店”。这三千两银子是几百矿工的血汗钱,还望黎家主归还本矿,其他的我们也不追究了。”
黎禾不假思索道:“你是不是找错人了,你去找董俊义、董有悟才对啊!”
牛星星慢条斯理地说道:“是应该去找董俊义、董有悟,但董俊义已死,董有悟跑了,我们只好找茶店的继任者了。”
黎禾正色道:“你这是讹诈,犯“恐吓取财”罪,你知道吗,我可把你送官!”
牛星星辩解道:“我们取回自己的财物,怎能称作“恐吓取财”呢!”
黎禾烦道:“我正告你,茶店是我开的,名字叫“泰来茶店”,不是董有悟开的“云端茶店”,你找错了地方、找错了人。我与你没有任何瓜葛,请你离去。”
牛星星用手指向涂山辉、孙小卷、路师傅、夏淑萍说道:“他们可以作证,“泰来茶店”就是原来的“云端茶店”,只是改了个名字而已。”
黎禾冷笑道:“事实不是你臆想的那样,小卷你告诉他现在的情况。”
孙小卷看着牛星星说道:““云端茶店”经营不善已倒闭,“泰来茶店”是我家家主新开立的,在官府进行了登记。“泰来茶店”与“云端茶店”各是各,无瓜葛。”
牛星星哼了一声道:“瞒天过海,偷天换日。茶店的根基没有改变,还是用当年的三千两银子建立起来的,虽改了名字,但实质未变。我们前来讨债理由充分、理直气壮。黎家主听说还是一里之长,是明事理之人,我们恳求将茶店及银子归还张家煤矿,这样,大家可相安共处,还可成为朋友。”
“莫名其妙!”黎禾嗤之以鼻道,“我再说一遍,你找错了地方,找错了人,我与你们没有任何瓜葛,请你离去。”
牛星星加重语气道:“我们先礼后兵,如果你执意不肯归还,我们将派人来夺。到时恐有死伤,后果不堪设想。”
“你以为这里是你们山里矿上,可以杀人越货、胡作非为。”黎禾不屑道,“汉口这里有王法、有官府、有里甲、有民壮,没有劫匪的立锥之地。如果你想以身试法,伤人劫财,那你是万劫不复,真的是后果不堪设想。”
说罢,黎禾高声叫道:“护院何在!”
几个护院高声响应,提着兵刃冲了过来,围住牛星星。黎禾指着牛星星道:“把他轰出去,以后不让他进门!”
护院上前推搡牛星星,牛星星甩开护院道:“我自己走!”
走到门口,牛星星回头对黎禾说道:“你们可要想好!”
牛星星这么一通言语,好似平静的水面突遇狂风,顿起波澜。大家都没心情继续刚才的商议之事,黎禾也不作声。静默一阵,涂山辉小声道:“牛星星先找过童有悟,童有悟惊恐不过,所以走了。”
黎禾说:“大家不必惊恐,这里不是山里矿上,牛星星他们翻不起大浪。我们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只不过要加紧护卫罢了。店里要减少银子的存放,可购置一些东西,我看可以先买一艘大船,再增加一些人手。”
这时,布店的护院小伟进来,对黎禾说道:“老王要我来报告,前些时送到官府的小五被府衙打死了,张皮儿过去收的尸。”
黎禾问道:“具体什么情况?”
小伟答道:“官府升堂审讯,小五倔强,不仅不招认自己是造反的流寇,还破口大骂官府,结果被责罚八十大板,打到六十大板时,就没气了。”
黎禾说:“一个小喽啰,认个罪,判个流放、充军什么的,也不至于死,不知他怎么想的。哎,张皮儿为何过去收尸?”
小伟说:“问清楚了,张皮儿与小五学习武艺拜的是同一个师傅,他们从小就在一起练武,张皮儿是小五的师哥。”
“原来他们是同门师兄弟呀!”黎禾有点意外道,“可张皮儿击打小五完全没有顾及这层关系,也没为小五求情、作保,有点奇怪。”
小伟解释道:“老王问过张皮儿,张皮儿说不能因私废公、因情废事,忠于职守是本分。”
黎禾点头,又问道:“老王在忙什么?”
小伟答道:“这几天布店前后门、侧门出现一些外地生人,在有意无意地窥视布店,老王觉得蹊跷,正设法打探这些人的来历,同时,要我们加强防备。”
黎禾“嗯”了一下,不再作声,似在思索。小伟见状说道:“那我先回去。”
“等等!”黎禾叫住小伟道,“茶店这边有把西洋火铳,在龚护院手里,你现在去找他,让他教你怎么使用。然后,你拿回布店,负责保管、保养,还有使用。”
天气逐渐转凉,生意逐渐转好,茶店、布店也未遇到什么不测之事,黎禾心也平静下来。一日下午,黎禾与童丽在厅堂聊天,黎禾说现在一切恢复如旧,情况比以前还好些,要童丽不要担心。童丽说道,“汉阳分店的徐容方媳妇又生产了,是个儿子。”
黎禾“嗯”了一声,问道:“武昌分店的张娴芳呢,还是要撮合她与周宗敏婚配。”
“张娴芳一根筋,非相公不嫁,我看相公还是纳了她吧!”童丽说。
黎禾摇头,童丽又说道:“家中李爱文今年十九了,她母亲李嬷嬷找我,说愿意将爱文嫁给相公为妾。还有,孙兰花母亲孙嬷嬷也愿将孙兰花嫁给相公为妾。相公意下如何,是都纳了还是纳一个,纳哪一个?”
黎禾马上接口说道:“孙嬷嬷请求我撮合孙小卷、李爱文婚配,我看这挺好的。孙兰花还小,店面还需要她多做点事。再说,我有夫人就够了,我们再努力下,会有儿子的。”
童丽正要开口接话,就见府衙户房头目崔瓦玉和一妇人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黎禾、童丽见了马上站起身,迎上前去说道:“崔户书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不用客气,这次来是私事,求你办事的。”崔瓦玉说,然后介绍那妇人是他夫人。
黎禾、童丽与崔瓦玉夫人寒暄,然后表示崔瓦玉的指示一定照办。崔瓦玉说道:“我夫人有个亲戚,叫张莺莺,今年二十五岁,还未出嫁,她仰慕黎禾德才、人品,愿嫁黎禾为二夫人,请黎禾、童丽你们二位答应。”
不等黎禾、童丽表态,崔瓦玉高声道:“张莺莺进来相见!”
张莺莺娇羞地迈入垂花门,缓缓地走了过来。只见张莺莺梳发拢结于顶,新红丝绳系结,上穿粉红色新短衫,下配洁白的绣花新长裙,腰上扎新绸带,脚穿绣花圆底新高跟鞋。张莺莺身材高挑,似带着野性,进到厅堂面对黎禾、童丽行福礼。
“崔户书、户书夫人,这个不敢当、不敢当……”黎禾急促地说。
崔瓦玉说:“张莺莺愿嫁,黎禾你别推辞。童丽,你表个态,说句话!”
“愿意接纳张莺莺为我家相公的二夫人,谢崔户书、户书夫人做媒!”童丽淡然地说。
“好,就这么定了!”崔瓦玉说道,“张莺莺父母双亡,本户书替她作主嫁给黎禾为二夫人。张莺莺家在外地,今天就住进黎禾家。明天举办仪式,设宴庆贺。”
张莺莺咳了一声,崔瓦玉应声道:“你看,莺莺都急了,那我们先走了。”
黎禾说:“这如何是好!”
“我们照办就是!”童丽说,然后拉上黎禾送崔瓦玉夫妇到垂花门。
身后的张莺莺又咳了一声,崔瓦玉站住,说道:“别送了,莺莺一人等着孤单,你们快转去安排吧。”
童丽叫颖儿过来,吩咐她全程伺候张莺莺,先领张莺莺到书房暂歇。又叫刘嬷嬷、李嬷嬷过来,吩咐她们张罗打扫楼上的一间侧间,床上盖的、垫的、枕头等全部用新的,还要配上生活用品。再叫厨房的孙嬷嬷过来,吩咐张莺莺的饮食单独做,送到书房吃。最后,叫来赵心晓,要他安排明天嫁娶仪式,通知参加人员。
晚上,童丽让黎禾沐浴更衣,又推黎禾进张莺莺的侧间。在床上,黎禾、张莺莺两人似乎没什么话题可讲,只听到身下的张莺莺牙关紧咬,挤出一个字:“疼!”
一个月后,张莺莺对黎禾说道:“夫君,我怀孕了,怀上了夫君的血脉……好期望夫君与我的结晶早日出生!”
黎禾说:“你这说的像是得到皇帝的龙种,感恩戴德的。”
“我真的是感恩戴德!”张莺莺说道,“今后,你我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夫君就是我们母子的依靠……”
“看你说哪里去了……”黎禾说道,“嗯,你是不是要跟我讲什么事?”
“是有事要与夫君和童姐姐报告!”张莺莺说,然后拉着黎禾来到童丽的正房。
童丽问何事,张莺莺说道:“我之前去武当山看望了童老家主!”
“你去干什么?”黎禾惊异道。
张莺莺说:“童老家主是童姐姐的父亲、我夫君的岳父,我去看望理所当然。”
童丽柔声问道:“他老人家可好?”
张莺莺回道:“童老家主身体硬朗,精神矍铄,声音洪亮,思路清晰,生活乐观。他老人家对事情、问题看的特别透彻,告诫我辈要与人为善、帮助别人就是帮助自己,让我茅塞顿开,受益匪浅。他老人家活的明白,洞察世事,替别人作想,是我学习的榜样。”
“嗯”“嗯”“嗯”,童丽不时回应,眼眶有点湿润,喃喃自语道:“我也应去看望、看望我老父亲!”
张莺莺说:“童老家主要你千万不要去看望他,你去了就打扰了他清修,他说他脑袋里不想再装尘世的俗务杂事。而且,他也离开了武当山,不知去向。”
“啊!”黎禾惊道,“到哪去了,他身体可经不起折腾了!”
静默一会,突然,童丽愤怒道:“是你打扰我父亲的清修,是你逼我父亲出山颠簸。你说,你去找我父亲究竟是做什么,你说!”
张莺莺抽泣起来,继而“呜呜”哭出声,半天不能自已。黎禾也懵了,说道:“你哭什么,莫名其妙的。”
张莺莺还是哭,泪水像决堤的江水,哗哗地流出眼眶。黎禾见不得别人哭,说道:“你别哭了,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嘛!”
过了一会,张莺莺止住哭泣,带着哭腔道:“夫君、童姐姐你们听我言……”
原来张莺莺是陕省汉中府山上煤矿张矿主的女儿,她从小习文,爱好读书,希望过平静的生活。但天不遂愿,十几年前,矿上卖煤所得三千两银子被另一煤矿的巴矿主劫走,张家煤矿陷入绝境,她平静的生活被迫中断。面对无休止的争斗、难以为继的生意,张莺莺十五岁就到矿上帮着父兄做事、分担重任。
张莺莺父亲因三千两银子被劫走,拖欠矿工工钱,被矿工围殴,落下伤残,四年前,被债主逼债,不忍其辱,跳涧身亡,稍后,母亲也病亡。张莺莺哥哥从小学武,武艺不错,多次带人找巴矿主讨要银子,结果打打杀杀十来年,右臂被砍掉。因讨要银子,张家矿上送上九条人命。后来,官府掺合进来,听信巴矿主一面之词,诬陷张家要造反,弹压张家。为求生存,张莺莺带人来到汉口。
听张莺莺讲到这,黎禾说道:“你讲清楚,来我家什么意思。”
张莺莺眼中含着泪花,颤声道:“童老家主给我写了个字条,九个字——“和为基婚作途合是法”。我想通了,茶店过去的事理不清,道不明,不去纠缠它,我们着眼将来。”
说罢,张莺莺递字条给童丽。童丽接住细看,说道:“是父亲的字迹、是父亲的意思!”
黎禾问道:“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张莺莺说:“争斗无益,和则共赢,和是解决问题的基础。婚就是我嫁入夫家,让我和夫君、童姐姐成为一家人,让婚配成为解决问题的途径。合就是合二为一,黎家与张家合本经营茶店,这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
黎禾问怎样合本,张莺莺说道:“茶店原有的家业本钱由夫君持有,张家在茶店再注入银子,两家合本一起经营茶店。”
黎禾觉得也可以这样,但他不作声,看向坐在床沿的童丽。张莺莺靠近童丽蹲下,拉住童丽的手摇晃,泪眼婆娑地说道:“童姐姐帮我!看在肚子里黎家儿子的份上,恳望童姐姐帮我。”
童丽又看了一眼父亲的字条,对黎禾说道:“相公,茶店合本经营是一条新路子,是双利共赢的举措。对我们来讲,原来挥之不去的纠纷可迎刃而解,对张莺莺和张家来讲也是一种解脱。”
“不过,我还要提醒张莺莺,你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份,摆正自己的位置。”童丽说道,“既然你嫁给了相公,成为了这个家的成员,就不能坑害相公,不能做出损害这个家的事情。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张莺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给了夫君,这里就是我的家,夫君就是我的天,童姐姐就是我尊崇的正夫人。如果我做了坑害夫君、损害这个家的事情,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