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婉惜一命呜呼,汪力平光着身子跑了出去,大声喊叫:“杀人了、杀人了!”
李纸成飞快离开,没入夜色之中。发生了命案,孝感县衙马上行动起来,知县殷昌带人来到案发现场查勘,派捕快抓捕凶手,派人开展探访,贴出海捕令。
一日,孝感县衙派出的两个衙役来到泰来布店找黎禾。黎禾请他们在厅堂入座,奉上茶水,问道:“何事过县而来?”
一个年长的衙役首先通报李纸成杀董婉惜之事,然后问道:“案发后李纸成来过布店没有,你们是否收留他?”
黎禾说:“我们与李纸成也只是一面之交,从去年八月见过一面后,再没见过,更不曾收留他。”
年长的衙役说:“李纸成当驿卒是你作保的,你与罪犯有联系,可能与案子有牵连。你要跟我们到县衙走一趟,说清楚有关情况。”
衙役起身,要黎禾一起走。黎禾说道:“李纸成杀人与我无关,我没什么可说的,恕不能遵命,还请二位回去禀告清楚。”
衙役不依,坚持要带黎禾走,布店几个护院见状上来要动手,童丽阻止道:“快去把牛师爷请来,还有赵管家。”
赵心晓先到,与两个衙役认老乡、聊家常。过一会,牛星星跑了进来,满脸是汗,问了情况,对衙役说道:“黎里长与李纸成杀人案毫无关联,你们回去禀告清楚即可。”
衙役不听,要黎禾配合,一起前往孝感县。牛星星说道:“黎里长系一里之长,你们要带他走,我们要向汉阳府衙报告,没有报告之前不能走。再则,你们手上也没有差票,没有差票带人走不合法度。这样,我们写一个情况说明的文书,由二位带回去交差。”
“作保的黎禾必须到县衙,无需争执。”年长的衙役说道,“你们说我们没差票,我们马上回去办。黎禾你等着,别跑了!”
说完,两个衙役转身朝着大门方向走去。黎禾说道:“等一下,我有话讲。”
赵心晓跑到两个衙役前面,拦住道:“有事好商量,请二位留步。”
黎禾跟了上来说道:“你们不用去办差票,我去。我三天内到你们衙门,当面向知县大人禀报。”
衙役看着黎禾,似有怀疑。黎禾说道:“你们放心,本里长说话算话,三天内一定到!”
送走衙役,黎禾问牛星星下一步怎么办。牛星星说道:“首先,马上派人到孝感县、驿站全面了解案情,把前因后果都弄清楚,明晚之前必须回来碰头。其次,向府衙报告,看能否通过府衙把这件事搞平。三是去了县衙可能要停留一段时间,需要做好一些准备。”
黎禾想了一下,吩咐赵心晓带程知雨、李爱文,还有布坊的万全眉去了解案情,老黄驾车,即刻出发。黎禾说道:“明天下午我和牛师爷出发到孝感县,我们晚上在程知雨收欠银住过的客栈碰头。”
牛星星建议把茶店的高大燕带去,说高大燕擅长与人沟通。黎禾同意,接着说道:“走,我们去汉阳府衙。”
汉阳府北门仍封闭未开,黎禾、牛星星坐船到汉阳府东门江边上岸。在城门口,接受兵丁查验,经核实不是制铁局役工后,黎禾、牛星星进入城内。这次,黎禾求见蔡通判。
等了半个多时辰,蔡通判在府衙二堂接见黎禾、牛星星。施完礼,黎禾把李纸成杀人、孝感县衙派人要带他本人去县衙说明情况之事详细禀报一番。蔡通判听后说道:“人命关天,衙门要你去说明情况,你是得去,不可逃逸。到了县衙,可亮明里长身份,请求不被关押。最重要的是,要证明你与杀人案无牵连。”
“感谢蔡大人亲自指导!”黎禾说道,“这个莫名官司,实在是与本人无关,冀望府衙出面干预,切断本人与案子的瓜葛。”
“府衙、县衙各负其责,这个干预,不合规,也不可行。”蔡通判说道,“但府衙视县衙对里长你的处理情况,可通过一定渠道给你一些扶助。”
“谢谢大人体恤!”黎禾说道,“我们会将县衙情况及时向大人禀报,恳望大人出手相助,拨云见日。”
蔡通判表示一定会与本府商户、百姓同呼吸共命运,为促进本府士农工商全面发展尽绵薄之力。
在回汉口的船上,黎禾对蔡通判赞不绝口,说蔡通判是个好官。黎禾问牛星星是不是这样,牛星星敷衍地说道:“可能是吧。”
船到岸,黎禾欲下船,驾船的韩连升说道:“有事与家主私下说。”
黎禾停下,对牛星星说道:“你先去厅堂休息一下,我与连升说点事。”
待牛星星走远,韩连升说道:“翠翠思念家主,茶饭不进,成天不言不语的发呆。恳请家主去看一下她,开导开导她……”
“翠翠是个好女子,我会给她一个说法的。”黎禾说道,“今天无缘无故摊上个人命官司,明天下午要出发去孝感县,没有时间去看翠翠。”
“家主忙完可晚上来。”韩连升说。
黎禾说:“晚上我还要与牛师爷等人商量事情。”
“翠翠等你到三更!”韩连升说。
黎禾不置可否地“嘿”“嘿”两声,然后离去。
回家来到厅堂,张莺莺、牛星星迎了上来。张莺莺说道:“我听说这个事后急死了,马上就过来,看能否帮上忙。”
黎禾说:“不用急……呃,现在已是晚饭时间,我们边吃边聊。”
天亮,吃过早饭,黎禾对童丽说道:“布店有劳夫人操心!”
接着,黎禾又叫来刘家才、俞冰洁,告知孝感官司之事,自己和管家等人都要出门,要他俩具体操持布店事务。黎禾说道:“遇事你们商量着办,不可擅自独办,定不下的事,可问夫人。”
刘家才、俞冰洁点头应允。下午,黎禾、牛星星,还有护院小伟坐小黄马车出发到孝感。晚饭时分进到县城,黎禾、牛星星与赵心晓等在客栈汇合。赵心晓吩咐店家安排饭菜,黎禾说道:“先去董家吊唁,回来再吃。”
黎禾、赵心晓、程知雨、李爱文来到董家,进到灵堂。只见董婉惜尸身静卧在房间正中,老董和董婉惜两个妹妹正在烧纸。黎禾对老董说道:“我和泰来布店的心晓、知雨、爱文前来吊唁婉惜。”
黎禾四人向董婉惜尸身三拜,焚香祈求婉惜升入天堂。然后,黎禾送帛金一
两银子,赵心晓、程知雨、李爱文各送帛金五钱银子。老董拱手道:“谢谢!”
“进门看到婉惜遗容,就想起六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她的光景。”黎禾说道,“那年婉惜十六岁,老董你带着她来到我们布店,介绍我们相识。婉惜她聪慧伶俐、活泼可爱、精于算术,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我当时还说老董有这么一个能干的女儿,真是好福气呀。哪曾想……”
老董抽泣起来,接着哭了起来。哭了一会,老董说道:“李纸成这个恶魔,抓到他我要剥他的皮、吃他的肉,方解我心头之恨!”
“李纸成该千刀万剐!”黎禾说。
赵心晓、程知雨、李爱文也对老董进行劝慰,要他不要过度悲伤。稍后,在节哀顺变之声中,黎禾一行告辞。
回到客栈,草草吃完饭,黎禾听赵心晓他们讲案情。听罢,黎禾与牛星星、赵心晓又商议一阵,快到三更方散去。
次日辰初二刻,黎禾带着赵心晓、牛星星来到县衙,求见知县大人。衙役进去通报,出来告知他们原地等候。约莫一个半时辰,县衙大门大开,传来大堂之上衙役用棍子敲击地板声,接着传来衙役发出阵阵有节奏的“威武”之声。黎禾他们跟着衙役来到大堂,只见大堂正中,知县殷昌身着官服正襟危坐,两手放在桌子上,直视堂下。大堂左右两边整整齐齐站着两排衙役,手里拿着上黑下红的水火棍在敲击地板,口中在喊“威武”。
殷昌左右看了一下,把惊堂木用力地在桌面上一拍,发出“啪”的声响,顿时,全场肃静。殷昌说道:“今日升堂,对董婉惜命案,按律正式接受诉状,传唤干连佐证之人到案。原告何在?”
老董双手托着诉状走向大堂原告位置,跪在地上道:“本县商户董三上状告永安驿驿卒李纸成杀我女儿董婉惜,请求官府缉拿凶犯,问斩伏法,以命偿命。”
不等衙役接状,老董又道:“再告本县东街泼皮汪力平损毁李纸成公文,嫁祸董婉惜,致董婉惜被杀,请求官府缉拿帮凶,定罪刑罚,以示公正。”
围观百姓听罢窃窃私语,议论董婉惜与汪力平之事,殷昌把惊堂木一敲道:“肃静!”
待安静下来,殷昌说道:“本县在接到报案的当晚,派出人员到案发现场勘察,捕快马上进行搜捕,贴出海捕令,并发往临近府县。凶犯逃无可逃,不日将被缉拿归案。”
停顿一下,殷昌问:“汪力平损毁李纸成公文是何情况?”
老董答:“汪力平偷盗李纸成公文,用作厕纸而损毁。然后嫁祸董婉惜偷拿公文,要李纸成向董婉惜讨要。在汪力平家,李纸成寻公文不着,兽性大发,杀了我可怜的婉惜!”
听罢,殷昌大声道:“汪力平何在?”
“在、在!”汪力平急忙答应。
答应的同时,汪力平从一群干连佐证之人中走出来,来到被告位置跪下,伏在地上,惊恐地说道:“冤枉、冤枉,没有的事,董三上诬陷我。”
“你家是案发现场,你们三人关系复杂,或有利益纠葛,你脱不了干系,这些你都要说清楚。”殷昌说道,“还有,你用公文揩擦屁股之事,可有?”
汪力平结巴道:“没、没,没干系、没有!”
殷昌问:“到底有没有?”
汪力平答:“没、没!”
殷昌哼了一声,说道:“不打如何肯招。来呀,二十大板伺候。”
两个衙役把汪力平裤子脱掉,绑在条凳上,另两个衙役一左一右抡起棍子朝汪力平裸露的屁股打了上去。打了二十下,汪力平屁股血肉模糊,喊叫声减弱。殷昌问道:“招不招?”
汪力平迷迷糊糊地答道:“没-有。”
殷昌见状说道:“把汪力平拉下去收押,日后再审。”
稍后,殷昌对老董说道:“还有三告吗?”
老董摇头道:“没了。”
衙役接过老董的状子,交给殷昌。殷昌简单看了一下,挥手要老董到旁边等候,然后扫视众人一遍,说道:“为驿卒李纸成作保的黎禾何在?”
黎禾答应一声,走到殷昌案桌前,躬身施礼道:“汉阳府汉口镇第六十八里里长黎禾拜见大人!”
殷昌不悦道:“为何见本官不跪。”
黎禾说:“卑里长不是告状之人,也不是作奸犯科之人,而且,本人是汉阳府府学生员,按法度可不跪。”
“大胆!”殷昌大声道,“你为李纸成作保,李纸成杀人,你知罪否?来人,把罪犯摁打跪下。”
接着上来两个衙役抓住黎禾往下摁,一个衙役在后朝着黎禾大小腿的腿弯处就是一棍,黎禾应声跪下,想站起被两个衙役死死按住。黎禾大声道:“我不是罪犯、不是罪犯!”
牛星星站出来说道:“黎里长不是罪犯,而且,黎里长秀才功名在身,见官不跪,请知县大人收回成命。”
“你是何人——”殷昌指着牛星星说道,“敢在大堂放肆?”
牛星星拱手道:“黎里长随从。”
殷昌哼道:“我问你,你回答,没问你,你不许出声,知道不。”
“嘎”众衙役喊了一声,把众人吓了一跳。殷昌接着说道:“堂下所跪之人犯连带之罪,可知否?”
黎禾仰起头道:“卑里长无罪,只是前来说明情况。”
殷昌说:“不认罪是吧,来人……”
“且慢!”牛星星喊道,“对汉口里长的处罚需征得汉阳府衙的同意,请大人暂缓决断。”
怎么又是这个随从,殷昌怒道:“来人,将不守大堂规矩的捣乱之徒乱棍打出。”
几个衙役过来,提起棍子劈头盖脸朝牛星星身上打去,直到把牛星星打出县衙大门。停顿一会,殷昌对黎禾说道:“你要说明什么情况。”
黎禾说:“十一月初四下午申正二刻左右,永安驿驿长告知驿卒老丁、麻杆、李纸成为裁减人员,要求他们离开驿站。十一月初四晚上亥正三刻左右,李纸成杀人。也就是说从十一月初四下午申正二刻起,李纸成已不是驿卒,本人的作保之责不再存续。因此,不是驿卒之后的李纸成杀人,本人不承担连带之责。”
殷昌看着黎禾不作声,黎禾继续说道:“永安驿裁减人员之事,大人可问驿站驿长或老丁、麻杆。老丁住本县丁家
湾,麻杆住本县陈家湾。恳请大人明断,以洗清我不白之冤。”
思索片刻,殷昌说道:“驿站裁减人员之事,我们再去探查。黎禾可不收押,但不得离开县城,要随叫随到。”
黎禾问道:“何时可以离开县城?”
殷昌回道:“待下次升堂审理你与本案无涉之后。”
接着,殷昌高声道:“退堂!”
回到客栈,黎禾进到住的房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一言不发。水不喝一口,端上来的饭菜也不吃,双眼无神地睁着,眼珠一动不动,似在想着什么。他想自己这么多年来顺风顺水、风风光光、受人景仰,怎么在孝感县衙遭遇到如此委屈,怎么在知县大人面前如此无能为力……越想头越疼。过了一会,黎禾似乎想了清楚,决定不想。这时,他感到口干、肚子饿,开口叫店家送水、热饭菜。
听到黎禾的声音,赵心晓、牛星星、程知雨、李爱文来到黎禾房间。赵心晓说道:“家主不动不说近一个时辰,没事吧!”
“没事!”黎禾说道,“就是觉得受了点委屈,胡思乱想了一阵。”
牛星星说:“在为官的眼里,民是草芥,可踩可割可烧,他们高高在上没有丝毫怜民之心。在为民的眼里,官是凶神,不可理喻。大东家不必高看为官之人,也无需与不可理喻之官计较,不值得。”
黎禾点头,说道:“是的,我们无需纠结官司之事,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但是,不让我离开县城如何是好,牛师爷看有什么办法让我早日离开。”
牛星星说:“我马上去县衙活动,先探情况,再想办法。呃,这个都需要银子……”
“银子没问题,小伟身上带的有。”黎禾说道,“我看叫小伟陪你去沟通,也有个照应。”
牛星星带着小伟出去。黎禾接着说道:“我们这里不需要留这么多人,心晓和知雨、爱文明天坐老黄马车先回去。现在绸缎需求大,特别是武昌府那边,买绸缎的多了起来,我们应多进一些绸缎。知雨、爱文先与武昌府分店的姚管事商议一下,看进什么品次,进多少,然后提前出发到苏州府进货,早去早回,还是把黎前芹、赵翰君带上一起去。”
昨晚睡了一个好觉,早晨起来的黎禾觉得比昨天精神多了。吃完早饭,牛星星过来说道:“情况不大好,大东家有可能在孝感县城滞留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