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禾说：“每班都不满员，人数均少于一百二十四人。按满员人数发工钱存在有人冒领、吃空饷情况。这种事情，我们绝不能让它再延续下去，必须马上纠正。”
马炎炎额头渗出汗珠，连忙说道：“是、是，必须马上纠正！”
“现在，马上做两件事情。”黎禾说道，“一个是实地清点人数，重造制铁局花名册。二个是调查谁在冒领，追回冒领的工钱。”
“是、是——”马炎炎说道，“马上去办、马上去办！”
马炎炎退下议事堂，徐容方、冷有枝进来。徐容方说道：“报告总经办，这几天我们盘点了库存的煤，盘亏二十万斤。今天点火后，领用的煤超过配比，用煤量增加，照此下去，库存的煤只能用一个多月。我们派人去萍乡买煤，来回需二十多天才能到局，我们意见是现在就要开始办理采买煤事宜，不然，有断供的可能。”
“目前买煤存在两个问题——”冷有枝接着说道，“一是我们差萍乡煤矿购煤款四百八十多两银子，这次去要还清。二是我们差丰顺船行运费五百四十多两银子，前几天我派人去船行衔接，他们说如果欠银不还就不再与制铁局合作运煤。”
“买煤必须赶快启动，不能耽搁！”徐容方说道，“按今年制铁任务量二百万斤、十一个月生产来算，每月需购煤一百二十七万斤，按去年价格，每月购煤需花费一千五百二十多两银子，加上要还清的欠银，本月这次去办理采买煤事宜共需二千五百四十多两银子。”
“嗯，这个煤的事看起来问题较多，也比较棘手啊！”黎禾说道，“哎，那个铁矿石没有问题吧。”
“没有问题！”冷有枝说道，“库存较多，也没人偷，下面两个月里可不去管它。不过，有个情况……”
冷有枝忽然停住，不往下说。黎禾说道：“怎么了，说下去啊。”
冷有枝说：“去年五月的时候，总办陈大人要我们预付八百两银子给大冶县黄家铁矿，作为下半年采买铁矿石之资，但他们送货来时，我们有的抵减了预付银，有的又支付了银子。我算了一下，冲抵送来的铁矿石，黄家铁矿尚欠我们六百两银子。”
黎禾说：“我们要按实际采买量支付银子，不能预付银子出去。不管原来怎样，我们现在要把这六百两银子收回来，实行实买实付。”
徐容方说：“我们马上派人过去收。但这个采买煤事宜，还请总经办尽快定夺。”
“冷协管你先讲一讲具体怎么采买煤回来。”黎禾说。
“目前这个情况需分两路人马分头去办，不可偏废。”冷有枝说道，“一路选派十数人到赣省萍乡煤矿购煤，运到湘省湘潭县湘江边堆放。另一路找丰顺船行洽谈，请他们用大船把煤从湘潭县运到我们船码头。”
黎禾说：“萍乡煤矿、湘潭县有熟识的商户接应吗。”
冷有枝说：“我们与萍乡的几家煤矿、湘潭县的几家码头往来多年，彼此熟识。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同意我们赊账购煤。”
“你们说的我都知道了，现在先办这几个事。”黎禾说道，“明天，你们派二人去大冶县黄家铁矿收回六百两预付银，派人到丰顺船行，请求宽限时日支付欠银，洽谈运煤之事。还有，煤场实行封闭管制，无关人员不得入内，以减少偷窃的发生。”
眼见夕阳西沉，天快变黑，黎禾让人去催牛星星抓紧撰写申文。过一会，牛星星来到议事堂，递上申文，说道：“申文主要内容是，去年制铁实际成本为每斤十五文七十四分，兵部核销制铁成本的标准是每斤十三文五十分，制铁局按去年交铁一百八十三万斤计算，兵部应补实际成本与核销制铁成本标准之间的差额计四千零九十九两二钱银子。”
黎禾看完说道：“这行不行啊，上面会认可吗。还有，申文写的不大通顺，师爷你不修改一下吗。”
“我们是据实反映，经得起核查，我想他们多少要补一点给我们。”牛星星说道，“申文这样写主要是表明我们水平低于官府，好让官府有批评指正之处。”
“哎呀，还有这些个道道在里面啊。”黎禾说道，“这是上报省衙的申文，我们明天要早一点报知府大人审定，然后加盖制铁局关防，争取午饭前送交省衙。”
次日一大早，黎禾、牛星星到了府衙，但常知府说有要事不能相见。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蔡通判代表常知府接见了他们。黎禾说明来意，递上申文，请府衙审定盖印。蔡通判看了一遍申文，放在一边，说道：“先说几个事。”
蔡通判要黎禾、牛星星坐下，然后说道：“一是知府大人公务繁忙，制铁局总督办之职交由本官署理。二是本署理总督办有事时前去制铁局，没事就不去，你们有事的话要通过公文的方式先送到府衙，然后，府衙给你们书面回复。三是制铁局不是官府，不再执掌缉拿审讯关押人犯之事，遇到违律人犯要报官处置。”
“我们谨遵大人指示，按大人指示办！”黎禾说道，“这个申文，烦请大人尽快审定，以解决制铁局缺银问题，现在制铁局正如大人所说是到了开弓没有回头箭的时刻，不能停下。经查，制铁局实有人员与花名册人员不符，我们准备重造新花名册，然后按新花名册进行人员管理。还有，我自己带来的十几个人员按什么标准开工钱，也请大人给个明确的指示。”
蔡通判说：“申文因要上报省衙，需经知府大人审定，待我下去禀报后再给你们回话。你们重造花名册我没意见，就是有的匠户是服徭役人员，如不在局跑了的话，要报府衙，府衙要追究他们逃役责任。你带来的人开工钱之事，我问一下知府大人，看他怎么说。”
接着，蔡通判站起，说道：“你们先回去，有什么消息我派人通知你们。”
回到制铁局，黎禾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心想自己急得不得了，但别人似乎不着急，难道制铁局的事是自己一个人的吗，如果这样下去，今后制铁局的事情怎样继续做下去呢。这时，陆文丁进来，走近说道：“报告总经办，制铁股生产情况正常。昨天到今天已生产了两个班次，目前是第三班在生产。从头两个班来看，应到人员全部到岗，两班之间交接有序，出铁质地符合标准，后几版产量基本达标。”
想着刚才的事，黎禾看着陆文丁不想讲话。陆文丁问道：“家主你怎么了？”
“在想银子的事！”黎禾打起精神说道，“产量基本达标，不错、不错。先头不达产问题是如何解决的。”
陆文丁说：“邬向量试了几次，发现是有一批次的煤质地不行，加了煤量就解决了不达产问题。”
黎禾说：“难怪徐容方说领用的煤超过配比，用煤量增加，原来是这个原因。煤的消耗不能这样持续下去，下一步能恢复原来的配比吗。”
陆文丁说：“这一批次的煤用完就可恢复原来的配比。但采办股今后要注意，不能再买质地不行的煤。”
“这个要注意的事，等会你去采办股跟他们反映一下。”黎禾说道，“还有没有其他问题。”
陆文丁说：“从头两个班次的生产情况看，可能一昼夜三班只能出铁十一版，原因是每版之间的间隙过长，累积起来一昼夜要掉一版产量。我和邬向量，还有徐阿仿、朱莴乡两个管炉分头在督促役工，要他们尽量缩短每版之间的间隙，但收效不大。”
黎禾说：“一天掉一版就是掉六百斤铁，一月是一万八千斤，今年按十一个月算就是少十九万八千斤铁。啊呀，不得了，必须马上纠过来。”
说完，黎禾起身要到瓶炉现场督促，被陆文丁拦住。陆文丁说总经办冲在第一线不合适，由他们处理即可。黎禾一想也是，但又不放心，于是派人去找赵心晓。接着，陆文丁递上制造股三班生产人员排班的单子，请黎禾过目。黎禾看了一眼，不想细看下去，说道：“你把单子交给马炎炎，让他按这个造新的花名册。”
过一会，赵心晓进来，黎禾把制铁中每版之间的间隙过长，一天累积下来要掉一版的情况说了一遍，要赵心晓到瓶炉现场督促，直到恢复每班出铁四版、一天出铁十二版为止。说话间，门外局卫股方向传来哀嚎声，派人去问，回告说局卫股抓到偷煤贼，郑友强正在拷打贼人。黎禾听罢，又吩咐局堂人员去叫郑友强来议事堂听令。须臾，郑友强进来，问道：“有何指令？”
黎禾说：“府衙已明确通知我们，制铁局不是官府，不再执掌缉拿审讯关押人犯之事，遇到违律人犯要报官处置。所以，抓到的贼人一律送府衙审办，我们不能刑讯逼问。等会，赵帮办与郑管事一起到一趟府衙，一是与刑房进行对接，确定今后相关事项的处置方式方法，二是把人犯交与刑房，表明我们按照府衙的要求不再关押人犯的态度。”
郑友强说：“现在偷盗煤、铁相当猖狂，防不胜防，如果不严厉打压，恐怕控制不住这个事态。我的意思是，府衙如果处置不严，制铁局的偷盗将压制不住。”
黎禾说：“这是官府的决定，我们只能执行。至于他们处置怎么样，我们先看一下再说。你们先去府衙吧，回头我们再商议防贼防盗之事。”
吃完午饭，黎禾也没睡意，快步回到议事堂，叫银钱股刘家才、潘凤冠过来议事。黎禾问道：“现在还剩多少银子？”
刘家才回答：“一千六百零二两银子。”
“如何用了这么多？”黎禾说。潘凤冠解释除补发工钱外，还支付了为开工准备赊购物资的欠银，发生了房舍道路码头船只等设施的修缮费，购置了笔墨纸张物品，还有饭堂等日常支出。
“必须加以控制，减少支付。”黎禾说道，“对不合规、超范围的支付坚决不予办理，对奢侈、浪费的事项坚决予以杜绝。十两以上银子的支付，需我审签，十两银子以下的支付，你们两人双签。”
“总经办，我感到恐慌。”刘家才说道，“二三月将无银子流入没有收入，而支出有两个月工钱一千五百九十两银子、购煤四千两银子，还有其他支出，现在只有一千六百两银子，如何运转下去，如何面对制铁局一千多人吃喝拉撒。”
刘家才说完，黎禾看着二人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黎禾缓缓说道：“在想办法、正在想办法！”
刘家才、潘凤冠退下，黎禾陷入沉思。没有银子，制铁局就散了架，黎禾在想。又想到府衙申文的审定会不会今天有结果，但是，直到天黑，府衙也没有消息传来。
次日早上，黎禾刚进议事堂，发送股的程知雨、冯银鸽就跟着进来报告事情。程知雨说道：“昨晚发生窃案，我们被盗铁锭七个，三百五十斤铁没了。”
“什么！”黎禾惊道，“生产是难上加难，丢失是如此容易，这如何能行……来人，快去叫郑友强来。”
郑友强跑着进来，黎禾大声对他说道：“你们局卫股怎么回事，这么大的铁锭不见了都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郑友强脸变红，额头冒出汗珠，说道：“我们去查，马上去查！”
黎禾正要说局卫股防盗不力，忽见府衙兵房头目老邢带着一人走了进来，于是改口道：“邢兵书光临，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主要是跑腿。”老邢说道，“你们的申文，知府大人体恤制铁局艰难，昨晚挑灯夜看，经审同意上报省衙。我刚才找孔典史加盖了制铁局关防，现把它转交与你。”
老邢说罢，递上申文，黎禾接住。老邢接着说道：“知府大人说你们申文虽不大通顺，但意思清楚，故不作改动，可是，这个字写得不好，以后要注意。蔡大人说以后由我们兵房与你们对接联系，你们有事先找兵房，然后由我们上报本府两位大人。还有，蔡大人说省衙负责制铁局事务的还是布政使司参议陈葭，要你们直接去找他。”
“好的！”黎禾答应道。
老邢又递上一叠公文，黎禾接住。老邢说道：“这是送制铁局阅办的公文，有六份，知府大人要求速办，办理结果报告府衙。”
老邢指着他带来的那人介绍道：“他是兵房的小邱，以后主要是他负责与你们联系，你们也找一个人专司联络。”
老邢告辞，黎禾送老邢到制铁局大门口。然后转回议事堂，黎禾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郑管事你速去查明是谁偷盗，追回铁锭。发送股你们要紧张起来，负起保管职责，不能让偷盗之事再次发生。”
郑友强等人下去，黎禾派人叫赵心晓、牛星星、潘凤冠三人速来议事。三人来到议事堂，黎禾说道：“刚才，我们的申文府衙审核过了，同意上报，我想事不宜迟，我与牛帮办、潘协管马上去省衙呈上申文。”
赵心晓认为现在去时间上赶不赢，到了省衙将是午饭时间，建议下午去，牛
星星认为下午不见得能找到人，建议明早去。黎禾说道：“还是马上去为好，赵帮办你去落实一艘双人双桨的快船，你在码头等我到来。潘协管你去包三包银子，一包是原总办陈葭三月未发的俸禄，两包是原两房经承三月未发的月钱。”
赵心晓、潘凤冠二人应声而去，黎禾低头查看手中的公文。第一份是兵部的，要求本月底前把所产铁全部送交到兵部在豫省的开封大库。第二份是省衙的，要求尽快归还购煤、运煤等欠银，以维护制铁局形象。第三份是赣省省衙的，商请鄂省督促制铁局归还煤矿欠银，以维持行商秩序。第四份是赣省萍乡县衙的，请求鄂省督促制铁局尽快过来采煤运走，以维持矿工生计。第五份是丰顺船行的，请求制铁局归还运煤船资的欠银。第六份是本省麻城县衙的，商请制铁局更换本县匠户服徭役人员五人。
黎禾草草看了一遍，见潘凤冠进来，折上公文拿在手上，说道：“走，到码头！”
来到制铁局码头，黎禾把公文交给在码头等候的赵心晓，说道：“你先看，我们回来一起商议。”
黎禾、牛星星、潘凤冠三人上船坐下，船快速驶向武昌城的汉阳门码头。上岸进城，潘凤冠雇了一辆马车，三人坐车来到省衙。先是通报求见，然后门外等待。还好，只等了约二刻时间，被宣晋见。
省衙布政使司参议陈葭在其办公的书房接见黎禾，牛星星、潘凤冠跟在后面。黎禾先躬身施礼，再从潘凤冠手上拿过银包递过去，说道：“这是去年制铁局欠发大人三月的俸禄十五两银子，今天过来补上。我们来晚了，还请恕罪！”
陈葭坐在公案后的椅子上不动，没接银包，不紧不慢地说道：“是有别的事吧，有事直接说。”
黎禾把银包放在公案上，说道：“瞒不过大人火眼金睛，我们确实是有事，请大人支持。”
黎禾从牛星星手上拿过申文递过去，把申文内容说了一遍，请求省衙向兵部行文，争取兵部按实际成本作为核销制铁成本标准来拨银，补上去年兵部核销制铁成本标准低于制铁实际成本之间的差额四千零九十九两二钱银子。
陈葭接过申文，看了起来。黎禾在旁边小声道：“我对制铁局不熟悉，能力也有限，恳请大人多多提携。”
陈葭看完申文说道：“帮扶制铁局是我份内的事，提携后辈是我应尽的责任。”
黎禾连忙说道：“谢谢大人、谢谢大人体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