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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四木禽星降犀怪,一众北到儋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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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木蛟拱手问道:“敢问天师,点我等何处降妖?”他没有问周屿安,显然是有些瞧不起这个年纪轻轻的小道士。 许天师道:“在下界清雾山灵窍洞,犀牛成精。” 斗木獬、奎木狼、角木蛟一听这话,呵呵笑道:“若果是犀牛成精,不须我们,只消井宿去罢。他能上山吃虎,下海擒犀。” 这个时候,周屿安壮着胆子出了一声:“那犀不比望月之犀,乃是修行得道,都有千年之寿者。须得四位上仙同去才好,切勿推调,倘若井宿一位一时拿他不住,却不又费事了?我同伴二人已被擒入洞中,生死堪忧,实在是急于星火!” 他此刻已心急如焚,顾不得尊卑,竟然直接出言相对。 井木犴一听这话,弯下腰,瞪大眼睛看向周屿安,啧啧道:“好久没见过这等愣头了,你叫个什么?” “原名豢龙周,现名周屿安,道号观南。”周屿安语速很快,显然已经急不可耐。 “这名字倒是有些耳熟。荡魔天尊的弟子?”斗木獬看着周屿安,伸出尖爪捻了捻长须。 许天师瞥了周屿安一眼,见后者着急,便出言道:“旨意着你四人,岂可不去?他那里人命要紧,趁早飞行,我回旨去也。” 周屿安感激地看了许天师一眼,后者则是一摆拂尘,转身驾云便走。 这下周屿安可傻眼了,他一个人对上四木禽星,根本就不知道说什么。他扭过头,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好,而这个时候,却是井木犴先开口了:“你不是要救你一行二人么?还不前面带路,更待何时?” 周屿安赶忙说了声“劳烦劳烦”,旋即驾起云头,带着那四木禽星先到了摩昂、姬怀尘隐匿的树林中。 “此乃上界四木禽星。” 周屿安与摩昂、姬怀尘简单的介绍了下,众人各自见了礼。奎木狼率先对姬怀尘寒暄道:“近日一向少看,不想你却在此。” 姬怀尘连忙行礼,淡笑道:“我有罪在身,撞见了总纂官,这不是特此戴罪立功么。” “原来如此。”奎木狼颌首道:“等你功成免罪,复原本职,那时再到斗牛宫找吾等饮酒耍子。” “当然,当然。” 姬怀尘犹豫了一下,对四木欠身道:“我同行伴当还在妖魔洞中,万望四位星官垂慈,救他一救。” 四木笑道:“我等来此,便是为了这个。” “那我等便趁早去吧,若是晚了,恐怕那二人性命不保。”摩昂着急道。 四木回了声“应当如此”,七人便驾起云头,直至清雾岭灵窍洞。 灵窍洞内,万懒俱寂。 天牯大王跪在大厅的正中,身上被一条蛇皮缚索牢牢捆住,气鼓鼓地喘着粗气。天灵大王的目光锋锐如利箭射来,可却不能影响对面的妖王分毫。 “你还不知错么?”天灵大王显然已经平静了些。 一旁的天水大王劝道:“老三,给大哥认个错,这事儿就过去了。大敌当前,咱们可不能窝里斗。” “我没跟他窝里斗!”天牯大王显然很是不忿,粗声粗气道:“是他看不上我,我吃人又怎的?天下妖怪,有几个清心寡欲不吃人的?” 天灵大王冷哼一声:“你用不着找借口。反正你我死期将近,那外面三个仙人虎视眈眈,要不了多久,灵窍洞就会被他们踏平,你、我、老二,都会被他们碎尸万段!” “你我兄弟三人当初来这清雾岭修行,发下毒誓,不伤人,不害命;不惹天,不惹地,只是好好修炼,要做个逍遥妖怪。” 天灵大王恨恨道:“是我太纵容你了。” “帮他解了绳儿罢。” 天灵大王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你我兄弟三人,生死与共。”说到这里,天灵大王特意加重了语气,他环顾四周:“就死在这里也不错。” “怕什么?”天水大王一边帮天牯大王解着绳索,一边开口劝慰道:“我们有人质在手里,他们不敢胡来的。” “但愿如此……”石椅之上,天灵大王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灵窍洞外的云端之上,众人各持兵器,摩拳擦掌。 四木道:“那纂官,你先去索战,引他出来,我们随后动手。” 周屿安当即按落云头,到那石门前骂道:“那泼怪!快还我人来!” 在洞口把守的几个小妖在里边听得骂詈,急跑进洞内报道:“大王!那道士在外面骂哩!” “什么!”天水大王被吓得立刻从石椅上站了起来,战战兢兢道:“这家伙怎么又来了!” 天灵大王皱眉道:“他败阵去了,这一日又来,想是那里求些救兵来了。” 天牯大王倒是满不在乎,一摆手道:“怕他甚么救兵!快取披挂来!小的们,都要用心围绕,休要放他走了!” 天灵、天水没奈何,只得各持兵器,带上群精走出洞外。这洞里的小妖个个不知死活,一个个各执枪刀,摇旗擂鼓,在洞外大造声势。 “你个不怕打的牛鼻子道士!怎么又来了!”天牯大王莽莽撞撞,一头冲出洞外,手中大斧闪着寒光。 周屿安最恼的便是“牛鼻子”这蔑称,当即举棍骂道:“我把你个不怕死的泼怪!看打!” 天牯大王公然不惧,举大斧相迎,身后天灵、天水也各持兵器上前助战。 云端之上,摩昂持出三棱锏,打算下去助战,不料却被奎木狼拦住。 “奎宿,你这是何意?”摩昂颇为不解,一双龙睛望向奎木狼。 奎木狼呵呵一笑,露出血口中那尖利的獠牙:“让我们看看他有多大的本事。” 一旁角木蛟、斗木獬也附和一声道:“就是,就是,让我们看看他有多大本事。” 灵窍洞前,群妖哞哞大吼,摇旗呐喊,以壮声势。那洞前的空地上,整陷入一番大战。 “看棍!” 周屿安大喝一声,手中彩棍高高举起,恶狠狠地一棍打向举斧砍来的天牯大王。 棍声呼啸,如华山笔峰袭来,直直打在天牯大王的斧刃上,只听一声巨响,那斧头瞬间寸寸断裂成粉。转瞬之间,那天牯大王手中只剩一根空杆。 周屿安抓住时机,举棍再次攻去,却被天灵、天水二妖全力顶住,刀杵齐举,死命架住周屿安那条彩棍。 天灵大王叫道:“周屿安!咱们不打了!算我等错了!我们把人还你,你们走了就是了!” 还没等周屿安答话,却听一阵叫嚷声响起。 “小的们上来!” 天牯大王一边大叫,一边扔了斧杆,取了把大刀闪一闪,跳过阵前。 听到妖王叫喊,那伙牛头怪发声大喊,哞哞叫着,立即簇拥上前。 三个妖王,调动群妖,跑个圈子阵,把周屿安圈在垓心,各轮兵器,朝他乱打而来。而就在这时,半空中,四木禽星与摩昂、姬怀尘一个个各轮兵刃道:“孽畜!休动手!” 天牯大王抬头看去,见那四木禽星站在空中,却不认得,喝道:“哪里来的泼怪,不想活了?敢在我这里吆喝!” 一听这话,却让周屿安心头一喜,暗思道:这个妖怪,邓邓呆呆,却不识得天将祥气,这等骂人家,活该他早送命。 那云端之上四木禽星早恼了起来,正要动手,那天牯大王却一轮大刀,驾云头要上来打。 “孽畜!还不伏法!” 斗木獬左手朝那妖王微微一指,一道无比庄严肃穆的金光骤闪,随即却是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响起。飞来的天牯大王却是当头接住这法,立时浑身一软,现了原身——乃是一头独角犀牛。 这犀浑身又硬又黑,深灰却又带着紫色,上面尽是些疙疙瘩瘩的小结节;在肩胛、颈下及四肢关节都有宽大的褶缝,浑身看上去就像穿了盔甲一般。鼻子前端的角又粗又短,却闪烁着象牙般的光泽。 这怪被斗宿使大法力一指现了原身,却仍不思悔改,迈动四蹄,架着云雾朝众人冲来,伸出獠牙要咬斗木獬。 眼见那犀离众人近在咫尺,却突听一声如霹雳似的咆哮声响起。一道巨大的身影如闪电般扑向天牯,只一口便将那犀怪脖颈咬断。那犀脖颈登时血如泉涌,碎骨四溅——乃是井木犴忍耐不住,现了真身。 他却不着急,一爪按着那犀,大口小口地啃着吃。一旁的摩昂连忙高叫道:“井宿!井宿!莫咬死他,要活的,不要死的!” 连喊数声,却见那犀丝毫不动,连声也不出——早被井木犴咬死了。 “三弟啊!” 地面上,天灵大王、天水大王痛哭流涕。群妖们见天牯被井宿一口咬死,都被吓得不轻,一时间个个现了原身,居然都是一些山牛精、水牛精、黄牛精,乱乱哄哄地满山乱跑。 “赶上!赶上!” 姬怀尘叫了一声,急领摩昂、奎木狼、斗木獬,驾着云,滚着风。在山凹里、山头上、山涧中、山谷内,捉拿那些四散而逃的牛精。 天灵大王转过脸,握紧了钢刀,对天水大王道:“兄弟,你我前世有缘,修得兄弟一场,大哥就先走了!你好自为之!” “大哥!莫要乱来!”天水大王大叫一声,可没等他反应过来,天灵大王双目血红,突然大吼一声,举刀望周屿安头上便劈: “周屿安!还我兄弟命来!” 周屿安一轮彩棍,将劈来的钢刀打开,使棍压住:“你这泼怪!我原本只想杀他一个,若你不将洞内二人送出来,教你阖家化为飞灰!” “你杀我三弟,此仇不报,我活着又有何意义!” 天灵大王破口大骂,用起蛮力,硬生生地从那千钧的彩棍下抽出刀来,望周屿安头上便砍。 周屿安见好言相劝不听,便也恼了,当下舞动彩棍,与天灵大王、天水大王劈面相迎。 他们三个正要用力,却突觉头顶一阵狂风袭来,急抬头看时,却见半空中角、井二宿驾着云前来助战。天灵、天水竟然不惧,各持兵器,丢下周屿安,冲上去要与那二星君舍死忘生的苦斗。 角木蛟微微一笑,持剑朝那天灵、天水一指,那二妖顿时现了本身。 天灵体大威武,皮肤光滑且发白,唇方宽平,体躯浑圆粗壮。两根长角细长如鞭,高高耸立。 天水身躯黑灰,两角短小,一对小眼闪烁。 两头犀怒气冲冲,朝着二位星官猛冲而去。 不料井木犴手中钢刀一闪,冲在前面的天灵登时倒在地上,身首异处,冲天的血腥喷涌而出。 后面的天水吓得顿了一下脚,可眼神却陡然变得更加坚定。 “周屿安!你满意了吧!” 他怒喝一声,低下头,将那两根并不突兀的短角翘起来,朝着井木犴狂冲过去。 这一击并无任何威胁而言,完全就是求死。 又是一道刀光闪过,血瀑狂喷,天水那庞大的头颅登时滚落在地,旋即粘上无数沙尘。然后,那具无头尸体也蓦然倒下,脖颈蜷缩起来的断处在一瞬间舒展开,狂瀑般的鲜血狂冲而出,在地面上形成一处不小的血泊。 井木犴满不在乎地后退几步,避开那在地面上不断扩张的血迹。从始至终,他的身上都没有粘染上一滴血迹。 另一面,奎木狼、斗木獬二位星官早将那满山疯跑的牛精们尽数打死,摩昂与姬怀尘到洞中解了龙女、灵寿君二人。一行人共出妖洞,来外面拜谢四星。 “不必多礼。吾等乃是周屿安奏玉帝请旨调来伏怪救你。今后汝等要更加努力,以期早回上界,讨得仙籍。” 角木蛟一席话说完,转而看向周屿安,换了副和蔼口气:“玉帝厚望,不可轻负。” 周屿安当即躬身回道:“小子谨记。” 一边灵寿君见三头犀牛都死了,随即将手中一只铜锤变作个钢锯,无一刻便锯下五只角来。 周屿安皱了起眉,但没有阻止。他早有主张,就教:“四位星官,将此四只犀角拿上界去,进贡玉帝,回缴圣旨;我们带一只去,功成之后,献荡魔天尊。” 四星心中大喜,即时拜别周屿安一行人,带上犀牛角,各自驾起彩云,望上界回奏而去。 望着四木禽星离去的背影,周屿安长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灵寿君和龙女二人:“你们没受伤吧?” 两人摇了摇头,脸上都带着些惭愧之色。周屿安伸出双臂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微笑道:“暂歇一歇,明日再出发。” 看到那三头身首异处的犀尸,周屿安不禁叹了口气。 这三头犀牛,真正该死的就只有那个叫“天牯大王”的,他两个哥哥完全就是因他而死。虽说是妖,但那两个却没做什么恶事。不伤人,不害命。假以时日,说不定那两个还真能得道飞升。 可惜啊…… 周屿安叹了口气,教道:“把那三头犀牛埋了罢。就算是为他们的兄弟情义了……” 落日熔金,如血般的夕阳将山石万物化为道道黑色剪影,并不断将其拉长,如道道墨迹。几人在这道道墨迹间,显得格外突出,而他们脚下的影子,又与其悄然地融为一体…… 《志怪录》大荒北卷:有儋耳之国,任姓,禺号子,食穀。人众心之叵测,如天之阴晴,人无可预料。 云迷雾锁,风雨如磐。天气昏暗,黑沉沉的天空中雷电轰鸣。这是四月的老霖雨。在这个时候,人间春耕方完,播种已了,上天的绵绵细雨来得正是妙极。 云厚天低,万籁俱寂,唯闻天地间那无边无际的唰唰雨声。这雨声不急不缓,又不疏不密,正是恰到好处。 黑漆漆的丛林边缘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兽吼,丛林内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脚步声几乎与那不间不断的雨水平齐。 树叶与嫩草发出一阵令人不安的“沙沙”声,紧接着,从那无边无际的丛林中钻出一头独角高耸的巨兽。 它浑身被如细纱般的雨幕笼罩,庞大的身躯被雨水清理去泥垢,露出光滑的皮肤来。 它的背上端坐着一名黑袍公子,公子头顶并没有任何遮盖,可雨水却恰如没落在他身上一般——他身上连湿都没湿。 “摩昂!” 随着一道托着尾音的喊声响起,一只羽色华丽的青鸾拍打翅膀飞出丛林,它抬起长长的脖颈,灵巧地在空中抖了抖翎毛,极长极艳的尾羽在空中飘舞。 “怎么?周屿安还没缓过来?” 摩昂拍拍逼水兽,扭头看向龙女。后者摇摇头,回答说:“他?他一直躺在驺虞背上,连动也不动一下。” 她正说着,树林中便走出那头驺虞来。它是背上静躺着一位青袍道人。 雨势绵绵,可道人并不动,一任绵绵细雨将他淋个透湿。 “完了,这臭道士八成是傻了。”龙女捋捋垂下来的一缕头发,戏谑了一句。 驺虞旁边的灵寿君乐了:“他还在想着那三头犀牛哩。” 几人默然相视间,天边隐隐电闪,轰隆隆一阵闷雷掠过。 在周屿安的眼中,那三头犀牛精死去的场景不断再现。每闪现一次,周屿安的心中都多了一份内疚。 一个犯错,为什么其余两个不去令他改正,而是纵容?而等他终于铸成大错之时,为什么又要陪他一同走下去? 周屿安摇摇头,不想再去想。他突然想起祖师的一句话:“无论人妖,所做之事都有对立,所因种种,缘自于心。旁人所不惑,而当局者自知。” 天灵、天水或许死的不值,但对他们来说,又是一种值得。有时候,“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未尝不是好事。 一行人在雨中继续前行,行约有数里,见到前方有一座巍峨城池。 只见那城墙乃是夯夯黄土垒就,历经数百年的风霜雨雪,依然屹立不倒,展示着雄伟的气势。城墙顶部可通行人,底部则有洞穴可供车辆穿行。由于建设方式的不同,城墙表面并不整齐,每一处都各具特色。 轻纱似的雨幕中,这些城墙如同一条土黄色的长龙,蜿蜒伸展向远方。 周屿安在驺虞背上观看良久,转头对摩昂道:“我这眼睛今日不知怎么了,看不见那城池大纛。摩昂,你看看是什么城名,旗杆上写着什么字号。” 摩昂举目望去,观察多时,才回答道:“是座城池,但城上有杆无旗,不知是个什么地方,等进了城再问。” 几人加快行路,无一刻便到了城下。 周屿安举目看去,只见那土城墙结构坚实,外观古朴壮观。 城墙顶部通常宽阔平坦,适合行走和防御。同时,城墙的高度和厚度因地制宜,既能抵御敌人的攻击,又能在一定程度上防止风化和破坏。 可以看出,在建造过程中,工匠们巧妙地运用了各种技术和工具,如夯土版、木模板等,使城墙表面光滑平整,达到最佳的防御效果。 如丝的雨滴打在城墙上唰唰做响,恰似万蚕食桑,声音细密,却又不令人烦躁。 城门口并没有士兵守备,一眼望去,隐隐有着丝丝荒凉。 周屿安驱动驺虞,带头进入城中。城池内的街道宽阔而平坦,四通八达。雨势虽不大,但依然很少有人穿行在那宽阔的土路上。 街衢中有几个无事闲游的浪子,见逼水兽异形稀奇,望天犼浑身是火,驺虞蓝睛杏鬃,都拥拥簇簇的争看,只是不敢近前而问。 周屿安捏着一把汗,惟恐摩昂他们忍耐不住,起什么争执。又走过几条巷口,忽见有一座山门,门上有“多闻寺”三字。 周屿安再次看向眼前的寺院,发现那映在绿树丛中的寺院,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木,全都沐浴在如雾细雨中。 周屿安眯眯凤目,道:“在此处略进去歇歇坐骑,打一个斋如何?” 灵寿君当即道:“好!好!”摩昂三人也都点头愿去。 一众人便下了坐骑,大步走进寺内。一入寺内,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燃着数支大香的四足香炉,香炉上凹凸不平的铜纹饰,所描绘的是一条巨龙。 这香炉上的龙可不是乱雕的,而是有着象征寓意:龙饱满宽阔的前额表示聪明智慧;鹿角表示社稷和长寿;牛耳寓意名列魁首:虎眼表示威严;鹰爪表示勇猛;狮鼻象征富贵;金鱼尾象征灵活;腿上的火焰象征辟邪。 几人绕过香炉,进入院子。院子并不大,周遭摆着几盆花草,东南角种着一棵菩提树,对面便是雄伟的古朴大殿。 即使离着十几步的距离,众人仍能看到大殿内的紫色香云正从香炉中冉冉升起。 几人正看着,廊下便走来一个和尚,打着油纸伞,战战兢兢地到众人面前行礼:“诸位施主从何而来?” 周屿安连忙回礼,答道:“四海结伴而来,来本寺讨碗斋吃。” 对面和尚明显愣了一下,显然没有反应过来。道士来佛寺讨斋吃?真是怪事! “施主请这边来。”和尚朝一边伸出左臂,微微躬身。 周屿安抿抿嘴道:“那我等的坐骑……” 他们几人的坐骑都是得道灵兽,自来这城中便不叫不嚷,入得寺来又在众人身后。和尚不曾在心。此时听闻有坐骑,那和尚便抬头朝众人身后望去。 这一看,险些将和尚唬出魂来,慌得直叫,急匆匆地奔入大殿之中,留下周屿安一行人站在原地苦笑。 没一会,大殿中便走出来一众僧人,领头的披着件红袈裟,不用问,肯定是这寺里的主持了。周屿安便先对那主持见了礼:“自来本寺,叨扰叨扰。” 主持瞪大眼睛看了看他们身后的坐骑,又仔仔细细地把他们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支支吾吾了半天,方才问道:“施主从哪里来?” 周屿安无奈地笑了下,回答说:“我等众人乃是四海结伴而来,来本寺叨扰,只为了暂歇坐骑,讨碗斋饭吃。” 对面的那位主持十分惶恐,连忙点头教身后僧人先去做饭,又笑盈盈对周屿安一行人:“小寺有歇马的棚子,请施主跟来。”说着,叫一位僧人做领路的。他则是搀着周屿安手,带他走向客堂。 周屿安朝身后一摆手,灵寿君立即走出,带着群兽跟上那僧人。其余人则是不紧不慢地跟着周屿安走入客堂。 “施主到此何为?” 客堂内,主持笑呵呵地为周屿安斟了杯茶。他的身后,坐着不少僧人与斋主,个个笑容可掬,都瞪大了眼睛观察周屿安一行人。 周屿安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贵处是何地名?” 众僧回道:“我这里乃儋耳之国是也。施主来此何为?” 周屿安抿了口茶,道:“游历到此,腹中饥渴,便来此讨些斋吃。” “敢问本地风土人情如何?”龙女插嘴问道。 主持笑道:“我们这里的人都姓任,是神人禺号的子孙后代。平日里也没有什么节日,日子平淡似水。国内人吃的都是谷米,还望施主不要嫌弃。”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禺号乃是东海海神,人面鸟身,耳挂两条黄蛇,足踏两条黄蛇。禺号又有个儿子,叫做禺京,人面鸟身,耳挂两条青蛇,足踏两条红蛇,乃是风神兼北海海神。 这里的人自称是禺号的子孙后代,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又喝了几口茶,周屿安要上茅厕,便让僧人指了路,独身前去。 在他穿过长廊之时,迎面走来一名穿着华丽的姑娘。他略显无礼地多看了那姑娘一眼,却引得稍稍惊讶——那位姑娘有着高耸的鼻梁和盘髻黑发,芳兰竟体。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周屿安清楚的听见那位姑娘说了声“施主万万小心”。周屿安怔了下,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等他顿住脚,向后望去的时候,那位姑娘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看那姑娘的穿着,应该是哪家大户的小姐,可为什么没有丫鬟陪同? 周屿安心中疑窦丛生,但却只知晓对方可能是个香客。 他摇摇头,一路上都不停地在心中咀嚼着那句“万万小心”。可小心什么?他并不知道。 等他回到客堂的时候,斋饭已经好了,主持正带着众人向外走。周屿安推说自己尚还不饿,要在四处走走,主持欣然应许,派了一名小和尚陪同。 周屿安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只是带着那个小和尚朝大殿走去。 在离开的时候,他向摩昂使了个眼色。 大殿之中,庄严肃穆,古朴安详。周屿安站在大殿正中间那三尊无比巍峨的金身佛像前,微微躬身稽首。 这大雄宝殿中三尊佛像是代表中、东、西三方不同世界的佛。这三尊佛合起来叫横三世佛。 横三世佛即为代表凡间的释迦摩尼佛、代表西方极乐世界的阿弥陀佛和代表东方净琉璃世界的药师佛。 正中间摆着的是释迦牟尼佛,主管中央娑婆世界。两位胁侍菩萨是“大习判智“文殊菩萨和“大行“普贤菩萨。 左边是西方极乐世界的阿弥陀佛,主管西方极乐世界。两位胁侍菩萨是“大悲“观世音菩萨和“大勇“大势至菩萨;右边为东方净琉璃世界的药师佛,主管东方琉璃光世界。两位胁侍菩萨是日光菩萨和月光菩萨。 三尊佛像法相庄严,宏伟非常。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三尊佛像令周屿安看得有些难受。 这难受的感觉不知道是从身体哪个部位传来的,仔细感觉,似乎身上并没有难受的地方,又好像哪里都难受。 如果非要硬说的话,应该是心中难受。 周屿安皱起眉,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三尊大佛。 这三尊佛像庄严宝相,巍峨雄大,无论从身态还是从气韵上来说都无可挑剔。但独独少了丝慈悲之意,少了这气质,令整个佛像看上去都很怪异。 佛像目虽低垂,但其中并无慈悲,倒有几分死气。佛不佛,魔不魔。 周屿安晃晃脑袋,将这些想法甩出灵台。什么没有慈悲之意,这佛像原本便是死物,乃是人造出来的,能有什么慈悲之意。气质如何,气韵怎样,全靠工匠手法,就算是少了慈悲之意,那也全是因为工匠的问题。 另一面的饭堂内,主持正陪着众人吃饭。 寺里的饭菜不算丰盛,只是小米饭和一些酱菜、咸菜疙瘩而已。 摩昂吃了两口小米,顿觉寡淡,索性不吃,坐在一边,翘着腿玩起了腰间的香囊。 一旁陪饭的主持看不过眼,明知是这饭不合他口,于是满怀歉意道:“真是不好意思,小寺的斋饭想来是不合施主口味了……” “哪里哪里,斋饭不错,只不过是我这些日子脾胃有些不好,吃不太多。” 摩昂连忙编了个谎话,让主持不必在意。 主持道:“不如这位施主且去与那位施主一同走走?” 这个提议,正中下怀。摩昂与主持又客套了几句,便快步走出饭堂,去寻周屿安。 而恰在这个时候,周屿安慢慢踱出了大殿,两人刚好相遇。 “我们去外面走走,你不必跟着。” 周屿安对那个小和尚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去。那个小和尚歪歪头,疑道:“两位施主初来此地,不用个向导么?” “咳,这倒不必了,我们只是闲逛逛。”摩昂冲那个小和尚笑了笑,表面上并没有什么破绽。听了这话,小和尚对两人行了个礼,独自离去。 “什么事?” 摩昂开口要问,却被周屿安抬手制止住了,他低声道:“等出了寺再说。” 两人悄悄走到寺门前,门口正站着两名僧人,手持念珠,对着来上香的香客双掌合十行礼。 周屿安的眉头拧了起来,这两个僧人在他们进寺的时候可是没有站在这里的。 “施主要出去买东西?”一名胖胖的僧人对周屿安问道。他笑容可掬,不听摩挲着手中的念珠。 “是啊,想去买些小玩意儿。对了,哪里有卖熟肉的,我想买来吃些。”摩昂一边扯谎,一边瞧了瞧寺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路上的行人开始多了起来。 那个胖僧人笑了起来,用手一指:“这条街往西去,转过拐角鼓楼,有个卖熟肉的店铺,凭你买多少都有,驴肉、猪肉、羊肉俱有。” 摩昂点头笑了笑,露出一副“明白了”的样子,心中却对这个胖和尚厌恶至极。 一个和尚,怎么会知道熟肉铺里卖的是什么肉?更何况还说出了对那店铺了如指掌的一句“凭你买多少都有”。不好好吃斋念佛,倒做个酒肉和尚,真他娘的给佛祖丢人。 摩昂在心底对那和尚狠啐了一口,骂声“死秃驴”,然后与周屿安共出寺庙,径上街西而去。 趁着走路的空儿,周屿安把那女子的事说了,摩昂听后不禁也皱起了眉,道:“虽说这女子说的含糊,而且也不知她的来路。但常言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等还是要机警提防着些则个。” 周屿安眯起凤目,目光朝着四周扫了扫。此时雨已经停了,路上的行人多了些,却都是个儋耳之相,让两人看得有些惊奇。 街上的行人都是安步当车,连一辆载人的牛车都没有,只有几个古稀之年的老人才骑着匹毛发稀疏的走骡。 街上很安静,就连疏疏落落的的市人洒扫庭除的声音都很小。街边十来家本地商贾开的店铺,雨才停便打开店门洒扫庭除,两人朝门内扫了一眼,便看出内里货品丰富。 两人又左右看看,按理说,这样一个自给自足的小国,雨停出城耕耘的牵牛农夫应该会很多,可眼下却是一个没有。国内人开的几家小铁铺倒是响起了叮叮铛铛的打铁声。 他们与龙女等人都不知道的是,此时在多闻寺的马槽前,一股淡淡的危机气息慢慢泄露而出。 青鸾立在一棵枯树之上,把头藏在翅膀里,沉沉睡去。 突然,它猛地抬起长长的脖颈,警惕地朝四周看去。四周并没有任何异状,可那青鸾不安地抖了抖翎毛,还是一拍翅膀飞过旁边墙头,远远离开,到殿脊上安歇。 两人僧人蹑手蹑脚地凑近了那茅草棚,棚内,那头驺虞正斜伏地下睡着,而逼水兽和望天犼正在隔壁的一处马槽后静静伏卧。 那两个僧人绕到棚前,只见那头驺虞双目紧闭,杏色的长鬃如缎般垂落,两根长角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微弱的光芒。 “这是个什么怪物?”一个矮和尚问道。 另一个瘦高个的和尚看着驺虞那从嘴角出露出来的獠牙,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对着那个矮和尚叫道:“管它是什么东西,先带走再说。” 一边说着,他将目光再次投向驺虞,这时他才惊讶的发现,这头猛兽的身上根本没有鞍辔缰绳,就连根布丝儿都没有。 “我去找副马嚼子来。”痩和尚说着,便要朝外走去。 他还没走出两步,便被那个矮个和尚拉住:“别去了,那马嚼子能给这么大的脑袋带么?尺寸都不一样。再说了,就算合尺寸,也没准被他咬断了——你看它那老长的牙。” 瘦高和尚转头看了看驺虞的尖牙,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便问道:“那依你看该怎么办?” 矮和尚思索了片刻,提议说:“我先前看那汉子也没干什么,这怪物就跟着他走。要不然,你现在把它叫醒,它说不定也会跟着你走。” 痩高个的和尚点点头,觉得他言之有理,但却不敢靠近那驺虞,便捡了根木棍,想要在棚外把那头驺虞戳醒。 可没想到的是,即使他伸长了手臂,那根木棍也没戳到驺虞——木棍短,驺虞又缩在棚最里面,整好这和尚够不到。 和尚有些恼火,便将手中的木棍扔过去,却没扔到驺虞身上,而是砸到了驺虞身旁的石槽上。声音大得连几只麻雀都吓得从草丛里蹦跳出来了,可那头驺虞却像聋子似的毫无反应,依旧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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