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分辨出那是什么,强光就忽而扫过我的眼睛,突然的刺激让眼睛的疼痛再一次剧烈起来,我紧闭眼晃了晃头。
然后,我就听到了破水而出的声音,应该是一个体积较大的东西,大概有一个人那么大......
我忍着痛聚睛往那处看去,起初视线十分模糊,只见一个黑色的轮廓慢慢清晰起来,那束光线离开了水变得更加明亮,逐渐显露出那个身影来,我分辨出来了,那是个穿着潜水服的人。
有人来救我了!
我先是惊喜,但眼睛的痛感让我变得很迟钝,只能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呆呆地面对活水口。直到那人手里的手电光正正打在我脸上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发出了惊呼:“小白!”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模样非常不适合见人,于是快速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不过还是晚了一点,就听到洪少德的声音有些许发颤,可能是因为刚冲出水面,不过多半还是被我的样子吓到了。他又喊了我一遍:“小白,你怎么了?”
我之前确实没思考过,这种情况下有个熟人来救我该如何应对,我依旧低着头,闭着眼睛回答道:“没事......洪少德,我没事......”
“......”他明显迟疑了一会儿,光线开始在空间里移动,他似乎被周围诡异的环境震慑住了,静默了几分钟,然后我听到他慢慢地从水里出来了。
我想象了一下他刚才看到的画面——一片黑暗的地底空间布满骨头,一个女人呆滞地跪在那里,她脸上全是黑泥和血液混合的痕迹,还用一双爬满红血丝的白色眼珠子盯着你看......想到这里,我突然感到幸运,得亏洪少德是个沉稳的,没有在第一时间给我一下。
这么想着,洪少德已经完全进入这个高度只有半米的空间里,爬到了我身边。
我能感受到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我身上,靠近之后直接检查起我的“伤势”。可惜,虽然潜水服上有几处破损,但排除轮回术反噬的疼痛,我的身体此刻确实非常完好。
似乎是确定我真的没事,他放轻松了些,注意力转到那具骸骨上,良久才又出声:“这里是个什么情况?”
我也已经组织好了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就对他讲述了一遍我被鱼群拖走后在湖里经历的事情,讲到从这个洞里醒来的时候顿了一下,然后把我对这口“棺材”以及那具骸骨的想法大致说了一下,虽然没提及共感,但还是把一些从中得到的信息假装成猜测说了出来。
洪少德听了没发表什么意见,看来也有了自己的判断。
“你是失去意识以后被水流冲到在这里的,所以对这一路怎么过来的你完全没有印象了,对吧?”我听他的语气,觉得有些怪怪的。
就回答道:“是啊,醒过来就到这儿了,装备也都不见了。”然后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于是问他,“对了,你是怎么找到这的?这个地方究竟是哪里,有办法原路回去吗?”
他只回答了我的第一个问题:“你失联以后我在山里收到了消息就赶回来了,其他人不好应对那些鱼,只有我和其他几个轮回术能用得上的下水找你,现在离你被拖下水已经五个小时了,我们找遍了整个湖都没发现你......然后我在靠近湖底的位置发现水流不对,顺着找过来就发现湖底有个洞口,不知道通向哪里。原本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进来的,没想到洞口连着的通道一直向上......通到了这里......”
他话里有些可疑的停顿,我察觉到不对劲。他紧接着又问了一句:“小白,你在这里这么久,判断这里安全吗?”
这里算安全吗?我被他这么一问,思路不小心就跟着他走了。
“你看见另一边通道里的那些黑土了吗,四周这些骨头都是它运过来的,那东西很危险,但如果不去触碰它暂时还算安全。”我觉得这样没把沉金土的危险说清楚,就又把自己对它的了解向洪少德讲述了一遍。
他经我这么一说,再一次陷入沉默。
他现在越沉默,我那股不好的预感就越强烈。
果然,两分钟后,洪少德语调略显跳脱、语气分外诚恳地对我说道:“其实,有件事情我得告诉你。”
我心里咯噔一下,就听他继续说:“从湖底洞口到这里的路不太好走,中间有一段特别狭窄,勉强能过一个人,而且那段路的水流比起其他地方的急,我游到那里的时候被急流带了一下,情况比较危险,情急之下只能把大的氧气瓶和设备都拆了......不过你先别急,我有带两个小型的氧气瓶,出了那段路以后只消耗了一点,现在剩下的量......勉强一点还是能送一个出去的。”
他在说什么?我像是在拿了一颗糖之后被补了一棒子,觉得这个发展十分不对,磕巴两声:“你、你说什......你认真的?那现在怎么办?”
我问他能不能原路返回再运几个氧气瓶,结果洪老板粉碎了员工的小奢望,一盆冷水泼过来:“说实话,那段水路的情况能带进来两个小瓶已经是极限了,不论重复几次都是这个结果。”
按他的意思,如果不是下水之前估算了一下我氧气瓶的容量,为了以防万一,连那两个小瓶都不会带下来,如果真是那样现在两个人都要玩完。
回想起来,我当年的抗压能力还是太差了,听他说这些就慌了神。如果这件事晚发生两年,洪少德要是对我说“你出不去了,你死定了”,我大概会倒吸一口凉气,然后猛抬头瞪着眼睛问他:“尊嘟假嘟”。
可当时知道这些,虽然没有大喊大叫,但还是打心里觉得是老天爷在玩我,悲愤交加,一瞬间把苦情的戏码都过了一遍,几分钟后我清了清嗓子,声音还是有点抖,问:“那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知道,我和洪少德都不是那种面对困境就坐以待毙的人,他肯提出来就是想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不过被他这么一搞,我总算从之前一个人过度紧绷的状态下恢复了过来。大起大落的情绪波动让身体开始回温,我这才意识到,之前我的身体一直冰凉凉的,手指都有些发僵了。
虽然情况不乐观,但他说这些时的状态却不像走投无路,我相信他还是有所保留。
“现在最麻烦的是有一段路的水流很急,而且水流方向和我们出去的方向相反,我不确定能不能过得去。”他听起来有些苦恼。
“得试一下?”我大概明白他的顾虑了。
“得试。”洪少德肯定得回了我一句,又问我,“你肺活量怎么样,水下能闭气多久?”
我估摸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水准,报了个上限:“最多三分钟。”多一秒就可能会死的那种“最多”。
“三分钟......还没到那段路啊。”我听他描述,已经大概了解从湖底到这里的路线和情况,二十分钟的路,中间有五分钟最困难,通道狭窄而且有反向的急流,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多试两遍,减少风险。
可试错是需要成本的,那俩氧气罐显然不够用。
我察觉到洪少德头疼于我的肺活量,却似乎没有考虑过他自己的。我没听说过他有这方面的特长,就问他:“你呢,能闭气多久?”
他很认真地考量了一下,回了句让我很惊讶的答案:“不出意外的话,至少不会少于二十分钟,但水流会对我造成多大影响我也拿不准。”
我哑然,这个时候他应该没必要开玩笑,可二十分钟也太扯了吧,“二十分钟?”我表达了我的疑惑。
洪少德就解释说:“纯粹闭气的话我还不如你,不过我能用轮回术在水下保留一定量的空气,只要重复闭气到空气耗尽或者轮回术撑不下去就行了。”
他的轮回术能这么用?我虽然知道洪少德的轮回术可以操控一些物体,但没想到连空气都在这个范围里。
要怎么控制轮回术的运转才能做到这种程度啊?我为自己的见识浅薄感慨了一下,然后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问洪少德:“你是怎么做到在水里保留空气的?我是说,你在用轮回术这么做的时候是靠意念,还是说靠能量外放?”
如果是靠意念,他心念一动那些东西就自动按照他想的方式移动,那我就毫无办法。可如果是靠能量外放,那在轮回术激活的状态下,我就能看到那些能量的运转,只要能看到,就未必不能学着样子试一试。
这个问题要是放在平时问,涉及到对方轮回术的秘密,已经算是大忌了,但洪少德没有犹豫什么,就说:“算是外放,怎么了吗?”
我求教似的追问他具体怎么操纵,他就大致给我讲了一遍。比较汗颜,我对这些东西了解不多,听了也没有全懂,但还是有了大概的了解,于是越听就越觉得自己的想法可行。
在暗中推算几遍确定没有大的问题,我就把这想法和洪少德说了:“洪少德,我有个想法可以搏一搏,就是机会只有一次,看你愿不愿意试试。”
“你说说看。”他应该是来了兴趣,就等我解释。
我觉得终于找到了出路,也有点高兴,就对他说:“我们一人一个氧气瓶,你在前面,照你刚才说的方法用轮回术下水,我可以在后面仿照你的办法保留一定的空气,这样我们至少在到达那段狭窄通道前都不用消耗氧气。不过急流对我的影响会很大,我们就赌一赌能不能一次性冲过去,我只够试这一次。”一次不成返回就需要消耗氧气,而且回到这里又会再一次反噬,所以机会只有一次。
洪少德大概是质疑的,他说:“你是说,你能仿照我用轮回术?”
他后面应该还有什么话,但咽了下去,视线在我身上打转了很久。怀疑是很正常的,一个“白家最废”说这种话确实值得怀疑,可他刚才出水的时候就算没看清楚,也应该有所猜测了。
我咽了咽口水,藏了这么多年都已经习惯了,存在感低很多时候意味着安全感更强,可现在让我大大方方摆在明面上,还是有些别扭。
我抬起了头,睁开眼睛直视洪少德。
我能做到吗?我看到他惊讶的表情,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的眼睛里倒映出的我,那双原本全然是白色的,如今因反噬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我能。”我看着他说道。然后他的表情从惊讶,一点点的变成了毅然决然。
我们决定搏一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