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三天，又生龙活虎。
上午是战术课，下午是文化课。
吃过午饭，瑶光踩着点去上课。踏进教室后，发现自己来晚了，后面的位置全满了，只有第一排空着，看来大家对数理化的热情并不高。
底下的交谈声一滞，很多双眼睛在看她，有不屑的、歧视的、尖刻的、憎恶的，但同样，也有友善的、好奇的、探究的、温和的。
面对这些各怀居心的目光，瑶光并不以为然，眼波平静地一一回望，却发现这么多双绿眼睛蓝眼睛灰眼睛中，唯独少了一个人。
赫尔曼不在。
也是，一个名震帝国的数学天才，自然不需要和这些庸人坐一起听课。
赫尔曼是唯一一个让她觉得旗鼓相当的人，少了他，就少了乐趣。
她顿时觉得无聊起来，两个小时的讲座，没有赫尔曼，度秒如年。
正在考虑是否要逃课，这时，教授来了。瑶光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在第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教授是个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西装衬衫，穿着正式，一脸的古板无趣。瑶光只看了他一眼，就再也提不起兴趣了。
教授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约瑟夫.格尹希。他告诉大家自己平时在汉诺威科技大学担任教学，一个星期来汉堡这所军校两次，负责的科目是高等数学和物理。
介绍了自己后，他又让底下的人自报姓名，简单地相互了解。
在轮到瑶光的时候，她心不在焉地报出自己的德语名字。
瓦尔秋蕾，日耳曼神话中的女武神，这个名字太霸气，不引人注目都难。
格尹希教授虽然不是军官，却也是民族党的一员，平时政府推行的种族论，没少跟风。可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准军事化的学校里竟有外国人，还是个女人，不由大大地吃了一惊。
瑶光不在乎一个路人甲是什么想法，她只是在想，怎么打发这两个小时的时间。右手撑住下巴，目光朝着窗外飞了出去。
不经意间，赫尔曼的身影在远处掠过。
看见他的人，她的眼睛亮了一下，仿佛有流光划过。
学校在扩建，有限的空间要得到最大化的利用，这无疑又牵涉到数学，所以需要他的天才头脑来助其一臂之力。
虽然相隔得很远，但赫尔曼还是敏感地意识到某处有一道目光，始终在他身上缠着，如影随形。于是，他放下手中的活儿，缓缓地转头。四下一张望，然后，他看到了坐在二楼教室里的瑶光。
瑶光见他发现了自己，便伸出右手，用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个□□动作，瞄准了他心脏的位置。她手向上一抖，作势开出一枪，同时，嘴里无声地说了一声，啪。
虽然只是一个开玩笑的假动作，但赫尔曼的心还是漏跳一拍，拿着测量器具的手微微颤抖，仿佛真被什么东西射中了一般。
看见他脸上露出不自然的表情，瑶光笑了。嘴角向上扬起，粉色的双唇弯出了一个动人的弧度，映着底下整齐雪白的牙齿，明媚而动人。她的眼睛弯弯的，眼角带勾，这笑颜，好似一朵正在绽放的玫瑰。
心中起了一阵又一阵的荡漾，克制不住，也无法隐藏，这一刻，他的心动是这样显而易见。
瑶光总有办法逼他就范，撕开他冷静的面具，看一眼底下真实的他。
赫尔曼转身，背对着她，继续手头上的活儿。站立的姿势和干活的动作仍然稳重有条理，带着一种万事皆在掌握中的自信，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坠落了。
开课十分钟，教授讲述各种公式原理和应用，目光在众多学生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又落在瑶光身上。没办法，特别的人，总会受到特别的关注。而她的特别，不光是她不一样的长相，更是她特立独行的性格。
坐在教室里的九十八个学生，不管他们对这门课是否感兴趣、能否理解他的授课内容，但谁都给足了他面子。桌上摆放着笔记本和笔，聚精会神地听他讲课，至少像模像样，只有瑶光头上长犄角。她手中空空如也，两袖清风的来，挥挥手不带走一片彩云。不但如此，还心不在焉，一双眼睛几乎都在看窗外。今天是第一堂课，就这么敷衍、这么不认真，格尹希教授觉得自己不被尊重，不由大为生气。但他不知道的是，瑶光不是别人，而是一个能和赫尔曼棋逢对手的人。她不做笔记，是因为她不需要，听过见过，便永远不忘。
格尹希停下讲解了一半的例题，脚步一转，走到了瑶光面前。
见状，原本就很安静的课堂更是沉寂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都往这边飞来，不约而同地放轻了呼吸，这瞬间，连一根针掉下的声音都能听见。
格尹希敲了敲她的课桌，拉回她的注意力后，问道，“你没带笔和纸？”
瑶光抬头，平静地和教授对视，“不需要。”
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回答，格尹希一怔。
格尹希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对坐在她身后的一个男生道，“借她一支笔。”
那男生不情愿，却也不敢拂逆教授，于是从笔袋里抽了一只铅笔，扔给瑶光。
铅笔是崭新的，很长一支，敲击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光有笔还不够，于是，格尹希又道，“再给她一张纸。”
有笔有纸，瑶光面前终于不再空无一物。
格尹希觉得顺眼了点，便冷着脸，摆出老师的模样，道，“既然来上课，就认真一点。听不听得懂是一回事，认不认真是另一回事。”
教授打从心里就看不起瑶光，一方面，觉得东方文化落后，不注重科学；另一方面，她又是一个女子，一个来自落后文化的东方女人。自己讲的太深奥，她听不懂，所以才不感兴趣。
瑶光一眼看穿他的想法，却没有争辩，只是不以为然地微微一笑。
这节课的内容是高等代数。
来军校的学生，都是念过书的，并不是文盲。只是，这年代注重的并不是文化教育，而是军事。而且，数理化一向就是很多人的弱点，这一点不分男女。要不是学校开设，估计他们这辈子不会再主动涉及这些科目。
一开始，格尹希教授还挺淡定，但到后面，越讲越暴躁。
在汉诺威科技大学教学的时候，就听说过赫尔曼的鼎鼎大名，毕竟能参与恩尼格码编写的人，全国上下就这么几个，而他年纪轻轻就有这造诣，实在也是让人敬佩。接下这个工作，来军校教课，主要是因为想会一会这个青年才俊，能当一天他的导师，那是何等荣幸。
谁知道，今天来了后，才发现梦想和现实，简直就是地狱和天堂的距离。
传说中的天才没遇上，反而遇到了一群废材。
对，没错。这一年级，虽然招了一百个人，但划分开来却只有两个等级，那就是天才和废材。
天才是赫尔曼，而剩下的所有人，全都是废材。
出了十道数学题，喊了几个学生上来回答，说出来的答案五花八门，不但答案跳跃，连解题方式也是自由发挥，教了这么久，他也是大开眼界了。格尹希教授忍不住咒骂校长，安安静静地学好行军打仗就行了，学什么数理化，这不是找虐吗？
正烦着，目光一转，就看到瑶光。
瑶光仍然在看窗外，手上虽然拿着笔，却不是在做笔记，而是在玩。她左手撑着下巴，右手在转笔，一脸心不在焉。
格尹希教授的两道眉头都快拧到一起去了，低喝一声，“你在干什么？”
瑶光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思考。”
格尹希瞥了一眼她面前空空如也的纸，尽管已经在努力控制怒意，但语气还是不客气起来，道，“那你思考出答案了吗？”
瑶光这才转回脸，看向黑板上的题目。
一目十行的扫过，三分钟，也只需要三分钟。
她点了点头。
把定理反复说了n遍，班级里的人还是一脸似懂非懂，而瑶光开着小差，一句没听进去。她能解题？格尹希不信，将粉笔递过来给她。
“上去解给大家看。”他有心想要她出丑，这样，才能引起她的重视。
瑶光没动，也没接粉笔。
格尹希道，“你不会解。”
格尹希认定她是不懂装懂，因为不想当众掉面子，才嘴硬死撑，所以语气中带着不屑。谁知，瑶光却在那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不想摸粉笔。”
格尹希愣了愣，随即道，“那就找个人帮你写。”
不容她拒绝，格尹希的目光扫过底下，问，“谁愿意来写？”
底下一片沉默，因为他们和教授一样，不相信瑶光能解这些题目。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格尹希教授正想着怎么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这时，就听有人在后头自告奋勇地说了一句。
“我来写。”
接着一个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瑶光回头一看，是奥利弗.舒马赫。
这个人她有印象，是因为第一天战术学习的时候，两人分在一组。当时，她和彼得提出相反的战略，两人相持不下，要投票决定。结果，四票对一票，而这唯一的一票，就是奥利弗投给她的。
奥利弗站出来，也是经过一系列挣扎的，但他直觉她能解，因为她很聪明，所以他决定赌一把。
见他出来，底下立即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地叫道，“奥利弗，你瞎凑什么热闹，别丢了脸，一会儿找我们哭。”
一阵低低的哄笑。
奥利弗没理朋友们的调侃，而是几步走到讲台上，拿起粉笔。
他看向瑶光，虽然没说话，但眼底的神情却在说，我相信你，但你也千万别让我失望。
瑶光冲着他嫣然一笑，眼睛亮晶晶，都是太阳反射出来的暖光。
第一道题。
假设88=54，那么，84等于多少。
这道题目对底下大部分人来说，很奇怪，没有意义，因为88怎么也不会等于54。但是，对瑶光来说，这简直是小儿科的入门题目。
所以，只是扫过一遍，几乎立即就算出了答案，便道，“等于100。”
于是，奥利弗毫不犹豫地在题目旁边写上100。
所有人苦思冥想都解不来的题目，就被她这样轻松地解开了，没人相信，于是，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