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诺曼和门格尔负责的三四五班已经到达集合地,但是,一二班仍然不见踪影。
门格尔有些沉不住气,在诺曼面前来回踱步,道,“怎么还没来。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诺曼一脸沉思,“难说。”
有瑶光在,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这个女人嚣张自负,又不按常理出牌,不管是戴姆勒,还是迪特尔,都镇压不住她。
门格尔更是担忧,喃喃道,“每年都来,没这么傻吧。”
诺曼嘴里没说,心中却在想,事实证明,这两货就是这么傻。
门格尔问,“现在怎么办?”
诺曼就一个字,“等。”
门格尔,“要是等不来呢?”
诺曼,“等不来再说。”
门格尔很是崩溃,忍不住伸手锤了下他的肩膀,道,“你倒是淡定。”
不淡定又能如何?总不能上原路返回去找他们?
于是,大队人马在原地休整。
半个小时后,终于被他们等来了,一二班的人,从蒂罗山脉的南侧攀岩而下。
见状,诺曼也有些按捺不住,褐色的眼珠子中闪过无比的惊诧,这些人竟然穿越了布罗肯树林!
事实上,不光是他,所有人都震惊。布罗肯树林可以说是一道天堑,不但地形复杂陡峭,还有一座常年被烟雾缠绕的天然迷宫,没人敢去挑战它,哪怕是知根究底的当地猎户也不敢贸然进去。诺曼虽然每年都带队来这里,但他宁愿从山腰绕个大圈子,多爬二十公里的山路,也不愿意和这座幽灵树林正面交锋。
赫尔曼盯着远处在山壁上移动的人影,一双眉头不由自主地拧成了个川字,心中腾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弗朗茨用胳膊撞了赫尔曼一下,压低声音问,“换作是你,有把握走出布罗肯树林么?”
赫尔曼心不在焉地摇头。
弗朗茨忍不住冷笑,“这女人够狠,为了证实比你行,不惜捏着四十多条人命铤而走险……”
不等他把话说完,冷不防,赫尔曼手一撑地,站了起来,大声道,“报告!”
诺曼转过脸,“什么事?”
赫尔曼道,“情况有点不对,请批准我去前方支援。”
诺曼扬眉,“哪里不对?”
赫尔曼道,“一二班连教官加学生应该是四十二个人,现在少了一个。”
诺曼问,“少了谁?”
赫尔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含糊其辞,“离得太远,看不清。”
诺曼,“批准。”
这时,弗朗茨的声音也传来,“等等。”
诺曼看向他。
弗朗茨立即道,“我是赫尔曼的搭档,要求同去支援。两个人有个照应。”
诺曼点头,“批准。”
弗朗茨几步追上赫尔曼,道,“少的那个人是蒋瑶光吧。”
赫尔曼没回答,心中在想一个问题,如果是瑶光破的布罗肯迷宫局,那她为什么没有和他们一起下山?这其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走到山脚下,赫尔曼再次拿起望远镜,仔细观望。每个人都气喘吁吁,一脸疲态,这也难怪,在海拔近两千米的地方进行攀岩这种剧烈运动,受到低压低氧的影响,再好的体力也会被透支。
想到这里,赫尔曼心中陡得一动,难道是……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不太妙了。
正这么想着,耳边传来弗朗茨的声音,“把望远镜给我。”
赫尔曼依言递了过去,同时给自己点上一支烟。此时,他的心脏跳得飞快,甚至让他点烟的手微微发抖。脑中有一个猜测,如果不是他太敏感,瑶光现在应该命在旦夕,可是偏偏这种时候,他还不能自乱阵脚。
瑶光性格跋扈,在军校四个月无时无刻不是锋芒毕露,有人喜欢,自然也会有讨厌。尤其是这一次,想置她于死地的人,是他们的教官,所以即便要救她,也不能太明目张胆,要给出一个合理的借口。
弗朗茨拿着望远镜在山上慢慢平移一圈,然后确定了自己的假设,蒋瑶光不在下山的队伍中。心底也同样有疑惑闪过,但他并没有赫尔曼想得那么深沉,只是觉得这个女人素来诡计多端,不知道这一次又在耍什么花样想哗众取宠。
赫尔曼抽完一根烟,接着又从烟盒中取出一根,山下风并不大,但他打了几次火,竟都没点燃,显然他的内心并没有他脸上显示出来的那般镇定。
弗朗茨读不懂瑶光,也同样读不懂赫尔曼。有时候,他真的很想劈开这家伙的脑壳,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即使现在心中疑问爆棚,弗朗茨仍然没有开口询问,一是他知道自己就算问了,赫尔曼也不会说;二是,他也有自己的骄傲,不愿一再提醒自己智商不如他的这个事实。
两人就这么一言不发,各怀鬼胎地等了半个多小时。
每一分每一秒,都走在赫尔曼的心尖上。瑶光生死不明,而他除了等,什么也做不了!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助感,也是第一次,让他深刻的意识到,不管他承不承认,这个女人都已经走到他的心中了。
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一二班的人分批到达山脚。
赫尔曼和弗朗茨分别是三班四班的班长,看到两人,戴姆勒不由松了口气,到底是赶上了。
弗朗茨智商不如赫尔曼,但在人际交往这一方面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看见戴姆勒教官立即大步迎了上去,主动和他交涉,不动声色地套他的话。赫尔曼在一边抽烟,被动地听着两人交谈,半张脸隐在阴影下显得有些阴郁。
发生的事和他猜想的大致差不离,这些人中,也只有瑶光有这个能耐带领他们走出那座天然迷宫。
第一批下到山脚的人已经开始拆卸装备,经历了几个小时的攀岩,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疲倦。
赫尔曼在抽掉了大半包烟后,向来让他引以为傲的耐心终于走到了尽头。下山的人越来越多,却始终没有看到心中期盼见到的那个人,不安一再扩大,不好的猜测全都成了真。赫尔曼有些控制不住此刻的心情,脚步一转,拽住一个迎面走来的人沉声问道,“蒋瑶光呢?”
那人一脸茫然地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下山路十分险峻,自顾不暇,谁还有空去关注别人。
于是,赫尔曼继而转口又问,“那你们二班的班长彼得呢?”
那人总算不是一问三不知,回答道,“彼得跟着一班迪特尔教官一起行动,是最后一批下山,现在应该还在半山腰上。”
闻言,赫尔曼立即弹开香烟,大步流星地往他所指的地方走去。
半路上遇到教官迪特尔,赫尔曼立正行了个军礼。
看见赫尔曼,迪特尔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你走错方向了吧?”
赫尔曼不卑不亢地回答,“诺曼教官让我前来支援。”
迪特尔皱眉,“我们已经安全下山,不用支援,你先归队。”
赫尔曼和瑶光不一样,虽然他脑子好使,却从不高调,也不和人起争执,所以给人一种随和沉稳的感觉。但没想到这次,这个好说话的人却直接抗了命。
迪特尔正想发作,不料,赫尔曼冷冰冰的声音早他一步在那响起,“蒋瑶光,这个女人,不是你们区区几个教官能动的。”
平缓无波的语调,却在述说一个事实。
迪特尔抬眼望过去,只见对方也正在看自己,那目光犀利如刀、深邃如渊,仿佛能够洞悉一切,简直叫人心惊。他一怔,随即火冒三丈,赫尔曼这话说得太过尖锐,有损颜面,教官的威严被挑衅,让他很不爽。于是,迪特尔指着他的鼻子一声怒喝,“赫尔曼,你竟敢这样和上级领导说话!这军校你是不想待了是么!”
迪特尔这一吼可谓是声色俱厉,但赫尔曼不是彼得,完全不为所动。他将腰杆挺得笔直,言行间没有半分退缩,一字一顿,吐词无比清晰地道,“德国国土中隐藏着一批美国间谍,正在偷窥我们国家的情报,元首要求将其连根拔起。而党卫军总司令部的维森上校已将此事全权委托于我,蒋瑶光是我安插在美国间谍中的线人,关系到国家机密,有半点差池,你万死难逃其咎!”
他的声音不响,却每一个字都透着千钧重的分量,迪特尔那一肚子的火气在听到国家机密这四个字后,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迪特尔愣忡半晌,这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讪讪地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赫尔曼道,“我不需要你相信,我只需要元首相信。”
这话无论从谁的口中说出来,都不会有这般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只有赫尔曼。他那过人的智慧使得他声名远播,让人不得不折服。
虽然迪特尔是教官,但在赫尔曼面前,也只能彻底败下阵来。他不敢再阻拦他的脚步,看着赫尔曼的背影,他突然意识到一点,自己今后在军校的日子可能会很苦逼,因为他不知天高地厚的同时开罪了两个天才。
走到半山腰,前方的林子里传来斗殴的声音,不,确切的说,是有人挨了打的闷哼声。如果他没听错,这个声音是彼得的!于是,赫尔曼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去。
彼得被人揪着领子,脸上已经挨了好几拳,鼻青眼肿的,看上去狼狈不堪。而那个动手的人,也是二班的,叫做奥利弗.舒马赫。
奥利弗将彼得狠狠揍了一顿,还是觉得不解气,举起右手又是一拳砸过去,怒道,“是她救我们于水火,而你们竟然见死不救,还是不是人!”
彼得被揍得一个踉跄,却没有还手,吐出一口血水后,忍不住为自己叫冤,“这是教官的命令,我有什么办法?”
奥利弗冷笑,“你不是一直看她不顺眼,现在正好借刀杀人,顺了你的意。”
彼得擦掉嘴角的血,叫道,“我没这么卑鄙。”
奥利弗,“你心里怎么想的,你自己清楚。”
彼得动了动嘴,还想说什么,这时,赫尔曼一步跨了出来,插入两人之间,同时也挡开奥利弗的攻击。
看见赫尔曼,彼得和奥利弗同时一愣,但赫尔曼却没有功夫解释,而是转头对着彼得开门见山地道,“你能确定瑶光的方位?”
闻言,彼得一怔,下意识地问,“怎么,你也知道了?”..
赫尔曼不想绕圈子,便用一种命令的口吻,严厉地道,“告诉我她的位置,立刻马上!”
彼得被他这犀利的表情吓了一跳,不敢再说废话,忙道,“她是从南侧山峰西北角掉下山崖的,我在那里用颜料喷雾做了个记号。”
掉下山崖,听到这四个字,赫尔曼的心脏一阵痉挛,这里的山壁陡峭险峻,普通人要是摔下去,必死无疑。
赫尔曼没再说话,而是一把扯过彼得的供给包和攀岩工具,转身就往山上走。
彼得几步追上去,一把拽住他问,“你要干嘛?”
赫尔曼就两个字,“救人。”
彼得下意识地想阻拦,“你疯了?我们好不容易才下山。”
赫尔曼转头看他,问,“不然如何?在她救了你们四十一条人命后,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你们杀人灭口?”
一句话把彼得堵得哑口无言,他清楚地看到那双眼睛中有一簇蓝色的火苗在跳动,是那样狂热凶猛。在他脸上起伏的炽烈表情,让彼得的心重重一跳。认识这个死党二十年,第一次觉得,他是如此之陌生。
赫尔曼推开他,将供给包甩在背上,毫不犹豫地攀岩上山。
见状,奥利弗紧跟其后,道,“我和你一起去。”
赫尔曼没有拒绝,瑶光危在旦夕,而时间就是生命,这一片林子范围太广,他确实需要帮手。
他停顿了下,吩咐道,“你去通知诺曼教官,召集一队人马分成四个小组,分别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上山。”
奥利弗一顿,随即问,“那要是他不肯出手呢?”
赫尔曼想也不想地道,“诺曼不会袖手旁观。”
奥利弗追问,“你凭什么有把握说这句话?他们都是教官,同气连枝!”
赫尔曼只是扔下一句,“诺曼不一样。”
奥利弗还想说什么,但赫尔曼却没再停驻,现在他的一颗心全都系在了瑶光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