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姆勒正兴致勃勃地在和同僚说话，冷不防，耳边传来一声清脆有力的报告。他下意识地转头，只见瑶光英姿飒爽地站在自己背后，嘴角弯起一个弧度，神情似笑非笑。
戴姆勒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同时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女魔头找上门，好日子过到头。
对方见她有如见瘟神，瑶光却不以为然，笑意盈盈地道，“教官戴姆勒，好久不见，您好吗？”
一句问候的话却让戴姆勒头皮一麻，想到当初自己和迪特尔一起做的决定，不由自主地出了一脑门的冷汗。
瑶光见他不说话，继续道，“看来您过得很好。那是当然，毕竟……受伤的人也不是您，对吗？”
戴姆勒脸上一沉，“怎么和教官说话的？”
嘴上是这么说，但心里却虚得很，他赶紧三言两语打发了身边的同事，等到四周没了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想干什么？”
见他眼底充满防备，瑶光勾勾嘴角，露出一个招牌式的笑容，道，“别这么紧张，我只是想和您说几句话。哦，不，确切的说，我是来拜托您一件事。”
这笑容看得他背脊一阵阵发凉，直觉她找上门来不会有好事发生，便一脸机警地追问，“什么事？”
瑶光手指勾了勾，示意他凑近。
换作平时戴姆勒肯定不会搭理她，甚至还要斥责她目无军法，但现在经历了布罗肯山林一事，总觉得自己有把柄被她捏着，所以面对她是心虚气也短。
等他靠过来后，瑶光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戴姆勒听了后，眉头微皱，道，“瑶光，你未免也太天马行空了……”
瑶光打断他，道，“行还是不行？”
戴姆勒想也不想，“不行。”
瑶光扬眉，突然转了话题，道，“我哥这几天总是追问我，当时掉下山崖到底是不是意外……”
该来的还是来了！戴姆勒心口一紧，一双眼睛立即死死盯牢她。
瑶光在他虎视眈眈的注视下，仍然镇定自若，继续说道，“要是不是意外，那就是蓄意谋杀。我们的国家在做买卖，而我的父亲又是总统，他若是知道有人企图谋杀他的宝贝女儿，你说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
戴姆勒忍不住拔尖声音纠正，“谁也没想到绑住你的那根绳索会突然断裂，所以那只是意外！”
瑶光的眼珠子一转，转到了戴姆勒的身上，道，“谁的都不断，偏就断我这一根。”
她的眼睛湛亮深邃，像一把出了鞘的利剑，被它们扫过就是遍体鳞伤。饶是戴姆勒这样的教官，也有些扛不住，他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做着最后的挣扎，道，“你说不是意外，有什么证据？”
瑶光摇头，“没有。”
戴姆勒暗自松了口气，暗忖，自然不会有，他们既然讲决定动手脚，肯定就会把一切处理干净，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他整了整神色，道，“蒋瑶光，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教官威严，我们已经很容忍你了，但你现在还要得寸进尺，血口喷人，这个学校你是不是不想待下去了？”
这话说得可谓是声色俱厉，换作其他学生，早就低头服软，但他面对的人却是瑶光。瑶光自然不会被一只纸老虎唬住，她冷笑了一声，投过去的两道目光如同淬了毒一般，叫人心惊肉跳。
见她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戴姆勒不由恼羞成怒，怒道，“你笑什么？”
“教官戴姆勒。”她冷冷地点他的名。
那声音自带一股力量，让戴姆勒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体。
看来这个蠢蛋还没有认清现实，那她不介意替他解释解释，瑶光向他逼近一步，道，“是意外还是刻意谋杀，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民国大总统的女儿在你们德国的军校出了意外，几乎丧命。假如我一口咬定就是你们教官看我不顺眼，所以合伙将我置于死地，我父亲必然是雷霆万钧，会派人来这追根究底。没错，你们是把证据毁灭了，但是你觉得元首会为了你们几个无足轻重的小教官去得罪我父亲，停止从中国进口原料吗？”
戴姆勒虽然是教官，此刻却被瑶光步步紧逼，不停地倒退，再倒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而这个错误可能是致命的，想到这里，他浑身发抖，甚至连两条腿都有些不听使唤。
瑶光将他眼底的惊悚看在眼里，把还未说完的话说完，给他当头砸下一个重锤，“当然不会，他会把你们几个当作替死鬼，交给我父亲处置，以此平息这场纷争，继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就是事实，血淋淋的事实啊！戴姆勒脸上血色全无，突然双腿一软，跪了下去，道，“我承认当初动了杀心是我不对，我向您道歉。”
瑶光一把拖住他的手肘，又将他拎了起来，道，“您是教官，怎么能在学生面前下跪？要是被别人看到，以后你还怎么在这个军校里混？”
这话说得戴姆勒的脸上是一阵红一阵白，心里悔得肠子也青了，同时把迪特尔骂了个狗血淋头。都是那个死混蛋出的馊主意，惹谁不好，偏去招惹了这个女魔头，这下好了，吃不完兜着走了吧！
戴姆勒擦了擦一头冷汗，用虚弱的声音道，“这主意不是我一个人拿的，你为什么只盯着我不放？”
瑶光冲着他嫣然一笑，“因为比起另外一个，我更信任您，教官戴姆勒！”
呵，这可真是天大的荣幸，可是戴姆勒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只是在心中不停重复一句话，报应啊报应！
瑶光软硬皆施地道，“只要完成我刚才说的任务，谋杀也好，意外也罢，从此一笔勾销，我保证在今后的日子里绝对不再提起。”
戴姆勒颤颤悠悠地问，“那如果我做不到呢？”
瑶光笑着拍了拍他制服上的肩章，道，“不，关乎生死存亡，您做得到。”
***
戴姆勒走后，瑶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想到即将启动的计划，心中蹦出几分压制不住的兴奋。她设了一计，一环扣一环，牵扯到很多人很多事，就像多米诺骨牌，从推倒第一张牌开始，便开始了蝴蝶效应，直到结束。而结尾的地方，是日德反目。
时间不早了，外面已经没有闲人，只剩下瑶光一个。她转身，走回宿舍，在路过花坛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啪的一声掉在她的脚跟前。
定睛一看，是一只打火机，她退开一步，目光慢慢向上移动，然后看到了靠在二楼阳台上吸烟的弗朗茨。
弗朗茨的半个人隐藏在黑暗中，只有唇瓣间的烟头闪着忽明忽暗的红光，月华将他原本就高挑的身影拉得更加修长，让他看起来像是夜色下的一樽雕像。
瑶光没理他，继续向前，只听头顶传来了他的声音，“蒋瑶光。我救了你的命，难道你不该表达一下对我的感激之意？”
闻言，瑶光停住脚步，抬头望向他。
弗朗茨换了个姿势，一步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手肘撑在栏杆上，俯下身体，一双锐利的碧眼紧紧地盯视她，像一头看见猎物伺机而动的狼。
“是你救了我？”
弗朗茨扬眉，“不然呢？”
瑶光，“怎么救的？”
弗朗茨眯起眼睛，斜着嘴巴吹出一口烟圈，道，“抱着你一路向下挺进。”
这话说的轻佻，再加上他此时脸上的表情，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邪魅。
瑶光嘴角微微上扬，“那就谢谢了。”
见她要走，弗朗茨烟头一弹，双手撑在阳台的栏杆上，翻身跃下。他本就人高腿长，这十来米的高度也不算什么，轻轻松松地一跃，在瑶光面前站稳了脚。
见自己的去路被挡，瑶光抬眼，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道，“怎么，难道你要我以身相许？”
弗朗茨顺着她的话点头，“这个提议不错。”
瑶光，“你不怕？”
弗朗茨目光清亮，“怕什么，就算下地狱，也有赫尔曼陪着。”
昏暗的夜光下，只见那双碧幽幽的眸子在闪烁，如同森林中的鬼火一般，生生不息。他的眼睛，不似赫尔曼那般星辰大海，却带着他特有的魔力。
见她在看自己，弗朗茨侧头抿嘴一笑，这笑容映着星空是无比的俊美，只是这绝世盛颜下隐藏的却是极其危险的气息。
弗朗茨眼眸深邃，双眉飞扬入鬓，鼻子高挺却不夸张，下巴线条硬朗，嘴唇上薄下宽，五官刻画出的曲线无不勾勒出一张标准的日耳曼美男子脸。
瑶光望着他，心中一动，伸出手摸向他的脸，暗暗思忖，这么高的颜值，不物尽其用，真是浪费了。
看见她朝自己伸来的手，弗朗茨擒在嘴角的笑容一僵，心脏怦然直跳，有一瞬间，甚至连呼吸也屏住了。
然而，瑶光的手并没有碰到他，而是顺着他脸部轮廓的曲线在空中游走了一圈。她的目光落在他的眼眸，与他对视半晌，道，“弗朗茨，我给你指一条路。”
弗朗茨抿紧双唇，这个动作让他的嘴唇更显凉薄，没想到自己堂堂一九尺大男人，竟被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调戏，一时间心中如同打翻了千万种调味品，百感交错。
瑶光见他不答，也不在意，继续道，“加入元首护卫队，我保证你将来前程似锦。”
弗朗茨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番话，不由一怔，一双眼睛更是如影随形般地盯视她。他突然想到她说的那句爬到万人之上的位置就能将她踩在脚下的话，不由暗自动容。
“连元首的亲卫队你也知道，蒋瑶光，你真是无所不晓。”
是赞扬还是讽刺？
瑶光平静回视，微微一笑，“我知道的更多。甚至……”
见她压低声音，他下意识地逼近一步，问，“甚至什么？”
“我可以帮你坐上帝国第四的位置。”她双目闪出耀眼的光芒，一瞬间盖过了满天的繁星。
弗朗茨觉得她是在信口开河，嘲讽地哼了声，“为什么是第四？”
“因为前面有元首、宣传部长和内政部长。”
弗朗茨，“第四的位置是什么？”
瑶光目光扫过他，一字一顿地道，“党卫军全国首领。”
这几个字像是刺一般扎进他的耳朵，让他的心重重一跳。
对于一个小小的少尉来说，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高度。偏偏却被瑶光这个异国人这么轻松地说了出来，怎能让他不心惊肉跳？
他回过神后，不由冷笑一声，“瑶光，你真的是无法无天，什么都敢说！”
瑶光绕着他走了一圈，用挑衅的语气道，“我敢说，那你敢不敢做？”
权力巅峰，谁人不向往？只是凭什么让他相信她。
瑶光一眼看穿他的心思，道，“人生就是赌博和抉择，撑死胆大饿死胆小。弗朗茨，不选择和我合作，你这一辈子，哪怕冲锋陷阵英勇杀敌，少校便是你的极限。”..
弗朗茨浑身一颤，像是被人点中了穴道般无法动弹，她的话太武断，刺痛了他强大的自尊心。可偏偏这便是现实，没有后台没有契机，他不可能一步登天。
可即便这样，这话也不可由她说出，弗朗茨胸中腾起一股不可压制的怒意，低声喝道，“就凭你，也敢妄言将来！”
瑶光嘴角微扬，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笑容，虽然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却带着知晓一切的睿智和沉稳，甚至比赫尔曼更胜一筹。
弗朗茨的双眼紧紧虏获她，面前的女人有一双湛亮的黑眼睛，它们幽深无底，比夜晚还要黑暗，比海洋还要沉静。
看不透她，不知她的信心从何而来，所以对他来说，她的话只是天方夜谭。
要赢的一个人的信任没这么容易，尤其是像弗朗茨这样的人，瑶光深知这一点，在一秒的沉寂后，甩出一个诱饵，道，“升官需要立功，立功需要契机，而我可以给你契机。”
“你凭什么？”
瑶光笑了笑，转身道，“凭我手上掌握的资源。”
弗朗茨，“美国奸细？”
瑶光，“不止。”
弗朗茨，“还有什么？”
瑶光道，“上层的动向，开战的时间，作战的战略，敌方的情报……”
弗朗茨听得是胆战心惊，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觉得一个女人能如此之可怕。他不等她把话说完，便一把扣住她的颈项狠狠抵在墙壁上，厉声道，“蒋瑶光，你到底是谁？来我们德国有什么目的？”
瑶光被他掐的有些窒息，但她脸上的表情却是毫无畏惧，她冲着他妩媚一笑，“我是谁不重要，只要不是你们的敌人就行。弗朗茨，你可以现在杀了我，但是别忘了，那些反转人生的机会从来就只有一次。选对了，从此平步青云，成为俯视众生的大人物。选错了，一辈子碌碌无为，在人世间受人踩踏轻贱。”
她的每一个字都说在他的心口浪尖上，先是蛊惑他的心，再是动摇他的意志，现在又拿糖衣炮弹迷惑他，让他向她臣服。
弗朗茨眯起眼睛，望着眼前这个身高不过只到自己下巴的女子，纤细的身躯里包容着强大的思想。对于她的话，他应该不以为然地一笑置之，但可怕的是，他竟然当了真。因为权利之巅，实在太令人心生向往，以至于哪怕是邪门歪道，只要能帮他功成名就，他也愿意不惜一切地去尝试。
这个女人，摸清他的性格脾性，了解他的来历背景，所以，三言两语就拿捏住了他的命门。
弗朗茨冷静下来后，问，“你要什么作为交换？”
瑶光伸手扣住他的手腕，稍一用力，将它从自己的脖子上拽了下来，然后，缓缓地吐出几个字，“你的灵魂。”
四个字，却极具有震撼力，弗朗茨突然想起了歌德笔下的浮士德，魔鬼的交易总是拿你最珍贵的去换……
瑶光主动向他伸出手，但弗朗茨却没动，这是一个交易，一个出卖灵魂的交易。
瑶光没有催促，也没有收回握手的动作，而是道，“如果你愿意和我合作，我会送你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
瑶光，“你丢失的军衔。”
他的心陡然一震，沉默半晌，用不容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