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庭的好,对她来说近乎残酷。
十六岁来京市时,霍云庭向她伸出了连结她与那个陌生浮华世界的第一只手。
她只是远远地仰望过那个仿若神祗般的霍家大少爷。
只有憧憬,再无其他僭越的情绪。
可自从霍骁生日宴会的重逢之后,一切都好像是失了控,向着偏离轨道的旷野呼啸而去。
她越来越理所应当地享受着本该属于真正的霍太太的偏爱。
也越来越难控制自己的心。
曾经被那双手温柔地揽入怀中,被他兴师动众地用一场盛大漫长的烟火哄过。
她很难想象,自己要怎样退回到那种熟悉的一无所有中去。
知足的大忌是比较,而霍云庭的出现,让比较的基线一下子跃到了云端。
屏幕上还亮着霍云庭刚刚的两句话,沈语喉咙发紧。她看一眼夜空里正在消散的烟雾,将阳台门闭上,靠坐在沙发边缘上。
嗡嗡声响起。
霍云庭的视频邀约弹出,她心神一颤,急急忙忙地抬头看向阳台推拉门的玻璃。
反光的平面如一面巨大的全身镜,映出她哭得红肿的眼,原本柔顺的黑发被夜风吹乱了,她用手快速地整理了几下,可无论怎么努力,好像都无法恢复到能见人的样子。
铃声响了许久,也许马上就要自动挂断了。
她才咬了咬下唇,切换到语音通话接通。
没等对方说什么,沈语先自己说出那个紧急想出的借口:“烟花已经放完了,来……来不及给你看了。”
霍云庭像是极轻地笑了一声。
他语调微沉,像是有些惋惜,“我只是想看看你。”
向来绅士的霍云庭说了句调情般的耳语,沈语像是遇见超纲考题的乖乖学生,胸口和双颊都隐隐发烫。
她仓促地别开脸,深吸一口气,“我现在,不好看的。”
她是个迟钝的性子。
战战兢兢在同一片屋檐下生活了几周,似乎从今晚的这个时间点开始,她才开始真正在意,自己在霍云庭眼中的样子。
一想……更是觉得沮丧。
除了领证那天,她好像连妆都没怎么化过,在穿搭上更是完全没花过什么心思,怎么舒服怎么来。
太……平平无奇了。
她今年二十二岁,可以从遇见霍云庭开始曾经沧海。
可霍云庭比她大了七岁,早就阅人无数了。
万幸,霍云庭无意难为她,很随和地给她台阶下:“那就明天。”
沈语感恩戴德:“……好。”
虽然大概率也不会比今天好看太多,但也还有挣扎的时间。
沈语开了通话免提,昏暗的空间里除了霍云庭的清冽声线,只剩风吹起窗帘的细碎声响。
从刚出继父家小区门,直到午夜时分,霍云庭一直在电话那头陪着她。
聊的话题零零碎碎,从她在学校里的事,最近有没有见过导师,论文改得如何,食堂窗口的新菜好不好吃,讲到他这两天在苏黎世的见闻。
时间已经过了零点。
沈语心思里仅剩的那一点点低落都被清空,疲惫取代了忧虑,眼皮也变得沉重起来。
神志尚还清醒的最后几分钟,她听见霍云庭放缓的声音:“嗯,街上已经挂上了天使形状的灯带,要看看吗?”
明明,欧洲快要进入圣诞季的话题是她提起来的。
但沈语现在整个人都困到有些反应迟钝,已经没办法听懂对方的整句话了,顿了几秒钟,才迷迷糊糊地应下:“……好。”
她也不知道自己应下了什么。
只是天然地有种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只要是在霍云庭身边,她就可以全然不设防,在这个世界面前卸下所有坚硬的盔甲。
霍云庭声音很轻地道了句晚安,耐心地等沈语回到卧室睡下,才将电话挂掉。
早上苏伯那边发了消息过来,是之前调查沈语生母和继父一家的结果。
大篇幅的文字带图片资料,洋洋洒洒十几页,他只翻开第一页,眉头就已经蹙起。
整份资料翻完,本就凝重的脸色已经凝满了冷霜。
沈语的二十二年,永远在被亲生母亲冷落和利用的二十二年。
霍云庭看得想笑。
看在沈语的面子上,他不介意让林家在一落千丈之前,体会一下被心心念念的大惊喜眷顾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