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听后,沉吟片刻,最终缓缓点头,道:“秦卿之心意,朕已明了。既如此,朕便允你暂时在杭州修养,至于封赏之事,待朕与群臣商议后再做定夺。”
此言一出,秦桧与赵眘心中皆是一喜,但表面依旧保持着谦逊之态,向赵构躬身谢恩。而宴会上的其他人,则纷纷猜测着这背后可能隐藏的复杂政治博弈,一时间,宴会上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而复杂。
正当宴会上的气氛因秦桧的请辞与赵眘的应对而显得微妙之际,一阵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缓缓起身,他正是久经沙场、威名远播的老将韩世忠。尽管已离开权力中心多年,但每年的除夕赐宴,他都会被特别邀请,以示朝廷对其往昔功绩的尊重。
韩世忠手持酒杯,步伐稳健地走向御阶,他的目光中既有对过往岁月的怀念,也有对当前时局的忧虑。他深深一揖,声音洪亮而坚定:“陛下,老臣斗胆,值此新春佳节之际,老臣心中有一事不吐不快。北疆之地,仍被金人所据,百姓流离失所,臣恳请陛下,勿忘收复失地之大志,重启北伐之议,使我大宋子民得以安居乐业。”
此言一出,宴会上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韩世忠身上。赵构的脸色微微一沉,显然对韩世忠在此刻提及北伐之事感到不悦。除夕之夜,本是合家欢聚、共庆佳节之时,韩世忠的提议无疑给这温馨的氛围添上了一抹不应有的沉重。
赵眘见状,心中暗自思量,迅速权衡利弊后,他微笑着站起身,以温和而又不失威严的声音说道:“韩老将军一片赤诚之心,实乃我大宋之幸。然则,今日乃除夕佳节,合家团圆之日,谈及战事未免太过沉重。不如我等先享此良辰美景,待来日朝堂之上,再与陛下共商国事,如何?”
赵眘的话语既为韩世忠解了围,又巧妙地避开了直接回应北伐的问题,展现了他作为宗室亲王的机智与风度。韩世忠闻言,心中虽有不甘,却也明白此刻不宜再提此事,于是叹了口气,向赵眘投去感激的一瞥,随后缓缓退回自己的座席,脸色虽显凝重,却也多了几分释然。
宴会上的气氛因这一插曲而略有波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先前的热闹与和谐。大臣们纷纷举杯相庆,乐师们再次奏响悠扬的乐曲,似乎要将方才的紧张与不安都抛诸脑后。
宴会终是在一片欢声笑语与悠扬乐声中缓缓落下帷幕,灯火逐渐熄灭,宾客们纷纷告辞离去,各自带着或深或浅的思索步入夜色之中。韩世忠披着一袭厚重的披风,步伐虽显迟缓却依旧稳健,他的脸上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仿佛那未竟的北伐之志仍如巨石般压在他的心头。
走出皇宫大门,寒风迎面扑来,带着几分冬日的凛冽。韩世忠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胸中的郁闷一并吐出,但那份对国家命运的忧虑却如同附骨之疽,难以割舍。正当他准备登上早已等候在一旁的马车时,一阵温和而有力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韩老将军,请留步。”声音来自身后,韩世忠转身望去,只见普安郡王赵眘正缓缓步来,月光下他的身影显得格外挺拔,眼中闪烁着真诚与期待。
“殿下?”韩世忠微微一愣,随即行礼道,“老臣参见郡王殿下。”
赵眘连忙上前一步,扶起韩世忠,笑道:“老将军无需多礼,今日宴会上见将军一腔热血,仍心系北伐,实乃我大宋之幸。本王心中敬佩不已,特来邀请将军明日光临寒舍,共叙国事,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韩世忠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深知,今日宴会上自己的一时冲动,若非赵眘及时解围,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而今,赵眘非但没有责怪,反而主动邀请自己相聚,这份诚意与尊重让他深感欣慰。
“郡王殿下盛情相邀,老臣岂敢推辞?明日定当准时赴约。”韩世忠拱手应允,语气中充满了感激与坚定。
赵眘点头微笑,目送韩世忠登上马车,直至车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才转身离去。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聚会邀请,更是他布局中重要的一环。韩世忠的威望与忠诚,是他在这场政治博弈中不可或缺的力量。
而韩世忠,坐在马车内,心中也是思绪万千。他明白,赵眘的邀请绝非偶然,其中定有深意。但他也清楚,自己虽已日渐苍老,但对国家的忠诚与热爱却从未减退。他期待着与赵眘的相聚,希望能为国家的未来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于是,韩世忠吩咐车夫前往馆驿休息,准备以最好的状态迎接明日的聚会。他深知,这一夜,对他而言,将是一个不眠之夜,因为他将再次在心中规划着那遥不可及的北伐之梦,以及如何在现实与理想之间找到一条可行的道路。
秦桧在宴会结束后,步履沉重地回到了府中。夜色已深,府邸内灯火阑珊,却难掩一股压抑的气氛。他穿过长廊,步入书房,刚坐下不久,便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是王氏那尖锐而略带不满的声音:“老爷,今日宴会上您突然提出卸职养老,这是何意?”
秦桧闻声,眉头微蹙,转身望向门口。只见王氏身着华服,面带怒色,身后跟着一脸困惑的秦熺。秦熺此刻心中也满是不解与担忧。
“夫人,我确有此意。”秦桧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疲惫,“近年来,我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实在难以再承受朝中繁重的政务。我思来想去,觉得在京中度过余生也是不错的选择。”
王氏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走近几步,声音压低却充满了讽刺:“哦?真的是这样吗?老爷怕不是想为那林一飞腾出位置来吧?这些年,您背地里对他的关照,真当我们一无所知吗?”
秦桧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没想到王氏会直接戳破这层薄纸,更没想到自己的一片苦心竟被如此误解。他强压怒火,努力保持冷静:“夫人,你言重了。林一飞之事,我自有分寸,绝不会影响到家族与朝廷的利益,再说他与我政见一向不合,我又何时在朝堂上为他说过一句话,至于卸职养老,确是我真心所想,与旁人无关。”
王氏却不依不饶,她步步紧逼:“真心所想?哼,老爷的真心只怕早就给了那个见不得光的儿子吧!你可曾想过,你这一走,秦家在朝中的地位谁来稳固?熺儿的前程又该如何?”
秦熺见状,连忙上前,试图缓和气氛:“母亲,父亲自有他的考量,或许我们该多理解他的苦衷。”
王氏瞪了秦熺一眼,怒其不争:“你懂什么!这朝中之事,错综复杂,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你父亲这一退,我们秦家怕是要成为众矢之的。”
秦桧听着妻儿的争执,心中五味杂陈。他深知王氏的担忧并非全然无理,但自己内心的苦楚与无奈却无人能理解。他长叹一声,站起身,目光坚定地望着王氏与秦熺:“夫人,熺儿,你们放心,我秦桧行事自有分寸。即便我退居幕后,也定会保秦家周全,至于其他,你们无需多虑。”
秦桧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变得异常深邃,他缓缓踱步至窗前,背对着王氏与秦熺,声音中透露出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决:“夫人,你提到林一飞,我必须澄清几件事。林一飞能从一介微末之官走到枢密院的位置,全凭他自己的才学与不懈努力,我秦桧非但没有助他一臂之力,反而因政见不合,在不少关键时刻都对他施加了阻力,这朝中之事,非一言可蔽之。”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扫过王氏与秦熺,继续说道:“至于熺儿,你自幼便受我栽培,仕途之路虽未如你所愿那般一帆风顺,但每一步皆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安排。我秦桧在朝中虽有影响,但终究不能一手遮天。熺儿若想在仕途上有所建树,还需自身努力,多历练,多学习,而非一味依赖家族之力。你比林一飞年长,却未能超越,这其中的原因,你应该从自身找起,而非归咎于他人。”
王氏闻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本欲再言,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秦熺也是低头沉思,似乎在细细品味父亲的话。片刻的沉默后,王氏终是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许多:“老爷,是妾太过心急,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熺儿的前程,我们自然是要他自己努力,只是我作为母亲,难免有些担忧。”
秦桧见状,神色稍缓,他走到王氏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夫人,你的心情我理解。但请相信,我秦桧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秦家的未来考虑。即便我退居幕后,也会为熺儿铺好路,让他能够稳步前行。只是,这路终究要他自己走,我们不能代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