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极为昏暗,虽说而今太阳还未完全落山,
可房屋周围那紧闭的窗户将外界的光亮严严实实地阻挡在外,致使眼前仿若被一团浓重的黑幕所笼罩。
就在齐文升努力适应这黑暗之时,一只手悄然搭在了他的身上,那触感冰凉刺骨,让他的身体不禁微微一怔。
不过,下一刻,他母亲柳氏那熟悉而又略显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文儿,你怎么又回来这么晚,来,娘已经做好饭了。”
齐文升赶忙稳住心神,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己的母亲在桌边缓缓坐下。
随后,他从怀中掏出火折子,轻轻一吹,那微弱的火星瞬间亮起,他用手护着火苗,将桌边的油灯点燃。
昏黄的灯光摇曳闪烁,逐渐驱散了屋内的黑暗,整个屋子才慢慢亮堂起来。
灯光下,只见一位老妇人坐在桌子面前,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仿佛岁月镌刻的一道道沟壑。
眼眶周围呈现出一圈乌青之色,像是被浓重的墨晕染过一般,脸色灰暗,还有不少黑斑星星点点地散布在脸上,使她看上去愈发诡异。
齐文升的目光不经意间瞟了一眼桌上的饭菜,旋即强自挤出一丝笑容,
说道:“娘,我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你怎么又起来了?”
“娘没事,只不过是做顿饭而已,你看娘的身子骨好着呢。”
老妇人边说着,边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试图以此证明自己的康健。
只不过,在她扬起手挥动的瞬间,漆黑的尖甲在灯光下闪烁着道道寒光。
见状,齐文升心中一紧,眉头立刻皱成了一个“川”字,他焦急地问道:“娘,你今天没有自己出去吧?”
“没有,文儿你不让我出去,我就不出去。”老妇人乖巧地回答道。
这时,老妇人把桌上的饭菜推到齐文升面前,眼神中满是慈爱与关切,
“文儿,你在外忙碌了一天,肯定饿了吧,赶快吃吧,不然一会儿菜要凉了。”
齐文升缓缓拿过碗筷,却迟迟没有伸出筷子,只是轻声说道:
“娘,我是吃饱了才回来的,你吃吧,下次要是我晚回来,你就先吃吧,不必等我的。”
“这怎么行,娘,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文儿你又在先生家吃饭了?下次可不兴如此了,虽说先生看重你,但是总是麻烦先生不好。”
柳氏的语气貌似在责备,但那眼中闪烁的其实满是对儿子的宠爱与疼惜,还有骄傲。
毕竟,在她眼里,能得到先生赏识也是对她孩子的一种认可。
接着,老妇人在齐文升的催促下,满是幸福地狼吞虎咽起来。
在她心中,只要儿子能够安好,自己所做的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对了,文儿,娘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就是娘想给你说门亲事,
好男儿先成家,后立业。
你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与为娘成亲好久了。
而且这样一来,家里有人替你操持,你也可以安心备考贡生,就算娘以后不在了,
有人照顾你,娘也能放心了,下去也能跟你爹有个交代。”
老妇人一边嚼着饭菜,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齐文升闻言,连忙不假思索地回绝道:
“娘,我不许你乱说,你会长命百岁的,而且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举人考试,这事以后再说吧。”
他的态度极为坚决,不想在此时谈论这个话题。
老妇人明显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可齐文升却已经端着碗起身,径直朝着厨房走去,准备去洗刷碗筷。
见此情形,老妇人无奈地张了张嘴,最终只能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默默停下了口。
之后,齐文升便以复习功课为由,将老妇人打发回了卧房。
自己则是拿着油灯去到旁边的屋子中,准备看书。
他缓缓坐下,目光落在眼前的书卷之上,伸手拿起,然思绪却仿若挣脱了缰绳的野马,越飘越远。
在那昏黄摇曳的油灯之下,光影交错间,齐文升的面容忽明忽暗。
而此时的齐文升思绪悠悠飘回到三天前,彼时的他,由于多日为母亲的病奔波,得不到很好的休息,
在伺候柳氏睡下后,整个人迷迷糊糊间,竟就这般趴在自己母亲床边睡了过去。
可是,不久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冷意如汹涌的潮水般袭来,那冷,恰似身着单薄的衣衫置身腊月寒冬,
冷冽的寒风如尖锐的冰刃,直直地刺透肌肤,生生地将他从沉睡中冻醒。
他猛地一睁眼,映入眼帘的,竟是自己母亲起身,一脸微笑地看着自己。
那笑容,在平日里该是多么的慈爱温暖,可此刻,却让齐文升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他下意识地细细打量,只见母亲已没有了之前的虚弱,行动之间,竟似恢复了不少力气,病情显然好转了不少。
齐文升见状,初时自是欣喜若狂,仿若在黑暗中陡然望见了一丝曙光,心中满是对母亲康复的庆幸与喜悦。
然时光缓缓流淌,如涓涓细流,悄然间,却渐渐显露出一些异样。
他母亲病情好转后,手脚冰冷异常,那冰冷,似是从九幽地狱深处蔓延而出,无论如何也捂不热。
且身上总有一股像臭鱼腐烂的怪味,起初只是淡淡的一缕,却随着时间的推移,仿若被春风催生的野草,疯狂滋长,越浓越臭,弥漫在整个屋内,令人作呕。
而且他还发现她母亲身上亦不知何时多了一些黑斑。手上的指甲也变黑变长变尖。
而且他母亲白日里总喜欢待着阴暗潮湿的地方,似是格外惧怕屋外的太阳。
他心中暗自思忖良久也只当是母亲大病初愈后存下的某些不适,他熟读圣贤书,“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教诲自幼便深植于心,并未过多在意。
但时间的推移,自从上次桐城中出现异变,那一件件超乎常理之事,如汹涌的波涛,冲击着他的认知防线。
越来越多的诡异传说,仿若鬼魅的低语,在大街小巷间悄然流传。
他本想坚守心中的那份理智与镇定,然那丝丝缕缕的恐惧,却如无孔不入的寒风,悄然钻进心底,令他不禁有些恐惧。
却又因着对母亲的那份敬爱与维护,不敢轻易告诉他人。
他只能狠下心肠,把母亲锁在家里,声音干涩地叮嘱她莫要出去。
直至有第二天晚上,血月悬空,将整个世界映的血红。熟睡中,他迷迷糊糊中,仿若被一双无形的手牵引,
听到了一些动静。那动静,在寂静的夜里,仿若恶魔的脚步,一步一步,重重地踏在他的心尖之上。
他强自镇定,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到厨房一看,这一眼,却仿若一道惊雷,直直地劈在他的头顶,令他吓了一大跳。
只见他的母亲,正两眼冒着绿光,那绿光,在黑暗中闪烁着妖异的光芒,仿若来自地狱的鬼火。她正俯身啃食一具尸体,
那画面,血腥而恐怖,仿若噩梦成真。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这几天家里突然多起来的肉食,刹那间,脸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他的双腿微微颤抖,几欲站立不稳,胃中亦如翻江倒海般,涌起一阵强烈的恶心。
可,眼前这正在啃食尸体之人,终究是他的母亲啊。
那血脉相连的亲情,仿若一条坚韧的绳索,紧紧地束缚着他的内心,令他在恐惧与亲情之间,痛苦挣扎。
之后,也许是心中忐忑难安,仿若被恶魔的阴影所笼罩,不敢在家多待,亦不敢直面自己的母亲,便以去城中先生家求学为借口,仓皇逃离。
直至夜幕降临,才敢归来。
而且,如此这般,亦有理由关闭门窗,在白日里将母亲困于屋内,不让她出门,似是想将那无尽的恐惧与诡异,一并锁在这小小的四方天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