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就是项目的赞助人，还有什么是你需要通过跟我们合作来拿的东西？”彭尼法斯疑惑地问。
“很多，真的很多……”皮特伯恩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但仍保持着云淡风轻的表情。
“比如？”
“良心，算吗？”
“那种东西你最好还是扔掉的好。”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有些口是心非。
“虚伪的自我满足，我懂，可惜，等你半夜惊醒吓出一声冷汗，你就会知道，那种无助、绝望，很难逾越，”皮特伯恩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七日宫那片虚假的夜空。
彭尼法斯抽出藏在衣袖里的卷烟。
“来一根？”他递给皮特伯恩。
“我不抽烟。”皮特伯恩拒绝了。
“抽不惯土烟？”
“不，我不抽烟，什么烟都不抽。”
“呵，其实，我也不喜欢这味道，点着了之后其实是腐烂的臭味，但没办法，那个时候我们都太小了，除了烟草、酒精和暴力我们已经没有别的可依赖了。”彭尼法斯自己也没点。
他把卷烟塞回衣袖里。
因为有人朝这边走过来了。
是那种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也避不开的人。
侍者为他推开门，他摆摆手让侍者退下。
“皮特伯恩先生，彭尼法斯先生。”他向窗台边的二人打招呼。
来者是黑声（blackhisper）的代表，安全防卫方案供应商，人话就是卖军火的。
他们希望能在高端市场进行一些开拓性的尝试，为此他们专门在边缘星系成立子公司militech。
他们财大气粗，正在四处争取别人的支持。
皮特伯恩完全没展示出什么热情，甚至还不如彭尼法斯话说得多。
一番寒暄结束，彭尼法斯找到了自己跟军火贩子打交道的习惯，跟他打了一圈太极，黑声的代表正要告辞，突然奇道：
“我好像曾见过你，彭尼法斯先生。”
黑声的代表虽然负责当地事物，但绝不可能见过只能算是个小喽喽的彭尼法斯，甚至连瞥见一眼的可能性都很小。
皮特伯恩这才回神要帮彭尼法斯解围，未待他开口，只听彭尼法斯说道：
“可能是校友吧，我常作代表讲话，兴许是这样被阁下记住的。”
彭尼法斯就读了个四年制小学，但在皮特伯恩身边，这学历是谁也不会相信的。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惭愧啊惭愧啊，再见校友却是异地他乡，我更是未有寸进。”黑声的代表不只是真想起了谁，还是只说说些场面上的胡话。
“那就祝校友早日升迁平步青云吧，告辞。”彭尼法斯以这句话结束了聊天。
待他走远，皮特伯恩才开口。
“不错啊，很有一套嘛。”
“那人一看就是军火贩子，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彭尼法斯对这种人向来嗤之以鼻。
进入太空时代，人都没什么改变。
皮特伯恩笑着应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晚宴很快结束了。
彭尼法斯跟着皮特伯恩回到了实验室里。
这里已经不见了约束阵列，两天之前已经移交给了其他实验室，当然，彭尼法斯已经亲眼见过它一次了。
“不对劲。”彭尼法斯正要走进去的时候，皮特伯恩突然出声并拉住了他。
好在彭尼法斯来的第一天就把里面的监控位置记下了，熟悉了几天之后更是了如指掌，此刻他们站在监控范围之外的盲区。
皮特伯恩每次离开实验室一定会随机把仪器摆歪，而这次故意放歪的试管架和离心机却整齐地放着。
有人来过，小心地翻找过，还小心地清除了痕迹。
问题就是会是什么人呢？目的又是什么？
尽管完成了移交，安保等级下降了，但毕竟也是项目中高度保密的一部分，没道理出这种事啊……
除非是内部人员所为。
那既然是这样监守自盗，查监控肯定是查不出什么，还平添对方的警惕。
“计划开始。”皮特伯恩宣布。
皮特伯恩跟彭尼法斯合作当然不是来请他当助手的。
“明天我们就能去挖掘现场了，把该做的准备都做好。”
在实验室忙活了一番，他们离开了，在监控区域外，皮特伯恩说道。
“明白。”
两人点头告别，彭尼法斯还要去做一些准备，他手里拿着一个遥控的电磁脉冲发射器，要趁这个时候偷偷装在他们事先研究定下的变电站里。
他们反复地讨论过，这个方法是最稳妥的。
用彭尼法斯的话来说，“这帮蠢货遇到问题最先想到的就是停下来全停下来，可是高压电这种东西，全停下来保准完蛋。”
皮特伯恩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是一个传统到固执的人，他只信赖没有网络连接可以随时烧成灰销毁的纸质档案。
在一份标题是“尖塔”的文档的开头。
他随手拿起一支签字笔写道，“venividi（我来，我见）”。
书桌边上的一个小相框里放着一张照片，那好像是皮特伯恩唯一一样私人物品。
照片上是一个大约12岁的男孩，和一个不到10岁的女孩，他们站在自家院子的草地上，拍下了一生唯一一次的合照。
尖塔的发掘工作才完成了27%，按计划需要完成40%才能进入下一阶段。
发掘工作之所以进行得如此缓慢，并不是因为他们缺乏资金或是技术，而是这个遗迹大得难以想象。
直到现在，他们都没能完全还原和模拟整个遗迹的三维模型。
只知道这是几座深埋地下的尖塔。
他们乘着有外装甲保护的重载卡车，冲过风沙区，到达城外的一片已经被封锁的区域。
西风拽着沙丘向东爬去，而沙子是走十步又会退十步的东西，这丘壑就是它们难看的爪印了。
而在他们下车的地方，却是一大片诡异的平地。
想想看，在一片沙漠之中，漫天的黄沙里，绵延的沙丘之间，有一片四四方方的平地，只盖着一层一吹就散的细沙。那样的场景会有多么奇怪。
“是引力。”皮特伯恩判断。
对，是引力，是那种人体难以觉察的微弱引力。
这引力让沙子始终无法堆积。
在沙子厚到足以留下脚印之前就会被风吹走了，吹到那些重力加速度正常的地方。
设施的安保人员早就在门口等候了，他们看见皮特伯恩一行，很快迎了上去为他们的带路。
“就在这下面了，跟我来。”
彭尼法斯和皮特伯恩在外面穿上了带呼吸装置的防护服。
“这下面有85.7度！”穿戴着厚重的防护服和呼吸面罩，工作人员向说明情况得要大喊才行。
“开始的时候平均每下降100米就会升温7.8度。”
“这太诡异了。”皮特伯恩说道。
“地质勘探队已经把这查了个底朝天，没有熔岩、火山通道或者其他热源。”工作人员接着介绍。
“后来拉皮耶·卢埃德博士给了一个几乎疯狂的猜想，他认为这里的原子都在进行某种未知的温和的核反应，而最近的实验和检测结果也开始为这种猜想提供数据支持。”
“从某种角度上看，我们现在应该是在一座核反应堆里，还不停地在里面挖个不停。”
“辐射量如何？”皮特伯恩开口问问题。
“一切正常，这也很诡异，这些辐射在介质里衰减得很快，而且几乎无法累积。”
“这种剂量的辐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不过我们为了安全考虑还是要求所有人穿戴好防护服才能进入挖掘深井。”
听完他看了试图摘面罩透气的彭尼法斯。
彭尼法斯立刻识相地戴好了，还把面罩的呼吸管稍微摆正了一点。
他们坐的电梯下降很慢，这些电梯是为运送重型工程机械设计的，缓慢且平稳。
“我们已经按照您的指示，试了很多办法，但是所有人都没办法在这里坚持超过七个工作日。”很快又有新的工作人员来为皮特伯恩报告别的东西了。
“治疗中收集的数据呢？”
“存放在档案室了，我们出去之后就将前往那里。”
“七个工作日……那不就是地球的一个星期么。”彭尼法斯小声嘀咕。
“他们的情况如何？”皮特伯恩直接开口问道。
“没有生命危险，只是精神失常，第一批患者已经康复了，不过仍有精神恍惚的症状。”
“唔……”
“我们到了。”工作人员提醒。
重型防爆门打开得很慢，只听见沉重的开锁声。
他们身后是一台联合挖掘机。
门才刚打开一条缝，他们就感受到了气浪，门的那边充满了加压空气。
“这边走。”
等防爆门完全打开，脚下的地面投影着的“警告退后”的字样才消失。
挖掘现场没有人类警卫，偶有无人机巡逻，安保等级看上去非常低。
“当心脚下，为了安全考虑，请走在标记的路线内。”
彭尼法斯低头，地上确实有红线标出的路径。
“外面是什么？”他忍不住问。
“引力，一脚踩进去，可能会飘到天上再摔下来，或者被自重压扁。我已经见过几个这样的倒霉蛋了。”工作人员说这事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似乎也已经见怪不怪了。
“那工程机械……？”
“对重型设备影响很小，似乎有过载，质量过大就会失效。”彭尼法斯身边也有一个工作人员接待，专门来回答他这些奇怪的问题。
而走在前面的是皮特伯恩和十数人的研究团队。
“通过初步的发掘，我们认定这里原本有三到五座大型尖塔建筑，目前仅存一座。”
“地基几乎是空心的，支撑作用可以忽略不计，全靠这些引力螺栓固定。”
“引力螺栓？唔……所以那些装置失效之后尖塔就倒塌了？”彭尼法斯问道。
“是的，我们推测是这样的，不过我们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倒塌的尖塔，发现的残骸太少了，总量甚至拼不出一座完整的尖塔，这些残骸的材料大部分是高性能合金，在五万到十万年内质量都不会有大的变化。”
“爆炸。”皮特伯恩说道。
“这也是一种猜测，那这爆炸规模一定不小，可能这山谷就是爆炸造成的，不过还缺乏关键性的证据来证明这个猜想。”
“呵……”皮特伯恩听完轻笑一声，没再说什么。
他们接着走。
彭尼法斯注意到这里几乎没有代步工具，即使是他们这些参观人员也必须步行。
这多半与那些引力螺栓有关了，只有重型机械才能免于发生意外。
“这里在挖什么？”
“这里吗？这是l4通道，是最早开始挖掘的位置之一。简单来说，应该是尖塔的配套设施，是进入尖塔的通道。”
“哈？进入尖塔的通道？”
彭尼法斯一边说着一边低着头小心翼翼沿着标出的路径走。
皮特伯恩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抬头。
“我*！”
一个脏字蹦出去一半硬生生吞了回去。
他们走到了通道尽头。
施工聚光灯从几乎是头顶的位置照下来。
这可不是什么下水道似的小隧道，这是可以让联合挖掘机通过的，顶部高达二十米的地下公路！
而在尖塔之前，这隧道就跟一条虫子一样小。
怪不得他会那么说，因为如果把数量作限制，人类的核子武器都炸不出这么大的洞。
好几百米高，甚至上千米，根本看不出那黑色的天离头顶有多远，前面更是一眼望不到头。
尖塔，一座巨大的黑色的尖锐的塔，一座巨塔！
像是从地面长出的长牙。
彭尼法斯到过最高的地方都没有这座尖塔高。
而曾经见过无数星球的皮特伯恩也说不出话。
“我们还没弄明白这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的。”
一句话把他们拉回现实。
“不过，很快了，我们有了新的进展。”
一个主管遣散了周边的工作人员，只留下皮特伯恩和彭尼法斯两人在场。
他偷偷地对皮特伯恩说道：
“皮特伯恩先生，还请您对我们的项目抱有信心，在……面前美言几句。”
（笔者注：由于他们所用语言的语序不同，应当生硬地翻译成“美言几句在面前……（人名）”。）
还没来得及说完，警报声突然响了，爆炸的气浪把他们都震倒在地。
广播里响起紧急播发的指令。
“警告，所有人员快速撤离设施，发生重大安全事故，所有人快速撤离设施。”
入口很快就关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