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黑烟不复之前的狠戾和凶狂，而是飘回了他原来的位置。
黑烟中现出一个重伤的人形，站在杰克和vivian面前。
那匕首再一次回到了他手上。
杰克仍对他的一系列行为感到疑惑不解。
这样自杀一般的攻击是为了什么呢？
他既没有逃出生天的迹象，也没有扭转战局的可能。
恩托皮总不是有所谓“武士道”精神，明知死得毫无意义还要狂热赴死的人吧。
此时vivian开始分析起她刚才无暇顾及的细节。
恩托皮扑过来之前扔出的那把匕首，在地上弹起多达六次。
她回溯了刚才的影像，在空中描画出匕首弹起的轨迹。
那形状，是一扇门。
这就是恩托皮的目的，他冲过来不是悍然赴死，而是转移注意力。
只有在以命搏命的战斗中，他抛出匕首的行为才会被自动归类他以往神神叨叨的行事风格。
他喷出一口鲜血，嘴里慢慢念叨着什么。
“奇异恩典，如此甘甜。”
“罪恶如我，亦得救赎。”
那扇大门打开了。
里面走出一个女子。
她身高不显，身材略微有些纤细和瘦弱，但步态均匀且优美。
她身着暗红色的无袖长裙，深色短款上衣，全身上下没有一个扣子，也没有一个口袋。
齐肩的长发除了一个利落的编织造型没有多余的打理，鲜红的束发带也很衬她深黑的发色。
她整个人处在红黑的色调中，十足的严肃和压抑。
编发中在耳后高度分出一点小啾啾，又在灰暗的气氛点上了一点明亮。
这形成了一种反差色效应，对比强烈的两种颜色会加强人眼对色彩的感知，即用白来衬黑。
这会让她看上去更加令人畏惧。
她身上没有任何放武器的地方，远远看上去只是一个误入此地的弱女子。
但是如果走近再看，走到杰克和vivian所站的位置，你就会像他们一样呆立当场。
他们看见了，她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一种明明看上去明明是标准的礼仪微笑、却叫人不寒而栗的表情。
她的那双眼睛黑白分明，仿佛能把人心看透。
一种难言的气场压倒了众人。
连画出那门的恩托皮都忍不住稍稍低头，错开视线，不去看她。
杰克认识她，他清楚地记得这张脸。
他在那个人的记忆里见过她。
她是大选帝侯之女，一个人人畏惧的名号。
她先后扳倒七王，扫清四海，削平天下。
她的名字是昆泽·冯·伊尔德。
在一种地球的古老语言里，这个名字可以被翻译成“来自地球的昆泽”。
但是如果稍稍引申一下，“kunzevonerde”也可以译作“地上的每一个人”。
惟愿扫清星海，削平地上。
众人一时间都没有行动。
一方面是被眼前之人的气势震住了，另一方面杰克也受到了那个人记忆的影响。
整个人不自然地对眼前之人感到亲近，这就是溢血效应的一种表现。
互相读写记忆会让两者相互靠近，趋于同一。
我非他，他非我；我为他，他是我。
杰克正陷入思想的挣扎中，显得不知所措。
而一边的vivian更是奇怪地完全没有应对动作。
她知道那个大选帝侯之女已经身故，所以她不可能活着站在自己面前。
但是她跟之前他们遇到过的所有活死人都不同，她不只是外表像，连动作、仪态和微表情都一模一样。
换而言之，那种气质是连vivian的眼睛都无法辨别真伪的东西。
召唤已死之人是“死亡”的能力，恩托皮又是怎么做到的？
略一分神之下，vivian发现自己受到了攻击。
攻击来自信息层面，试图突破她的防火墙，已经有几个模块沦陷了。
这些攻击不仅迅速，而且隐蔽，似乎是从昆泽一出现的时候就开始了。
但直到刚才都没有引起安全系统报警。
攻击的发出者不仅精通网络攻击，还很了解vivian本身，那些攻击刀刀瞄准要害，一旦得手就会让vivian暂时动弹不得。
vivian瞬间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除了她的母亲和她自己，能做到这一切还有两个“人”。
那就是她的两个妹妹，kunze和fragile。
这些攻击粗暴且来势汹汹，不是fragile的风格。
所以攻击来自kunze，一个与大选帝侯之女同名的超级人工智能，“造物主”三姐妹中的第二位，vivian的妹妹。
眼前的女人不是昆泽本人，而是正在模仿她的kunze。
（vivian头脑中的虚拟空间）
“尖塔模块，忏悔室模块，有意思的东西。”
vivian听见略带威严的女性的声音从虚空中响起，正是kunze的声音。
kunze都已经碰到这两个模块了，这两样东西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这说明她侵彻得足够深了。
kunze的设计算力比vivian更高，更有横扫一切的风格，不愧其得名自那个具有同样气势的大选帝侯之女。
由此看来，她已经足够重视vivian，这是进行了充足准备的偷袭，而不是直接的正面交锋。
但有一点奇怪的地方，kunze已经侵入到了深处，随时可以致vivian于死地，但是她却没有这么做。
她把玩着两个模块，就好像是什么新奇的小饰品。
这样的小女孩情态，配上这身打扮、这张脸，真是前所未有的奇妙光景。
只不过这些都是虚拟的，是vivian“脑内”想像出来的，别人自然看不见“昆泽”这副让人下巴都要掉在地上的样子。
回到现实，受伤的恩托皮靠在墙边像个侍从。
杰克呆立一旁没有动作，vivian也被控制。
大选帝侯现身，无人可忤逆其威严。
刚才还一边倒的局面，瞬间陷入了这幅诡异的场景。
此时，走廊上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从另一头的阴影中跑出的充当斥候的一名近卫。
那不是a队的任何一个人，而是来自皇帝身边的其他小队。
斥候开路，身后必然跟着大部队。
是皇帝派人来了？
但是接着，更多近卫出现了，似乎跟在他们身后的远远不止一个小队。
一个熟悉的人影也缓缓从黑暗中走出。
是气喘吁吁的皮特伯恩。
他从交战开始便不见了踪影。
看来他并不是逃跑了，而是去搬了救兵。
无线电是不能用了，但人类在无线电发明之前也有通风报信、传递命令的手段。
无线电波不可信，他就亲自去好了。
越来越多的近卫从黑暗中现身，但他们离奇地没有靠近，甚至还慢慢放下了武器。
他们陷入了跟杰克差不多的状态。
他们难道看不出谁是敌人吗？
事实是，在他们的视角，面前站在的人正是那位大选帝侯之女。
先不说外貌气质上根本一模一样，叫人无法分辨。
那位制造了无数杀戮的王，手上积累了太多的鲜血，即使她已经辞世，但余威仍在。
众人看见她，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就伴随着记忆涌现。
那是他们曾经追随过的人，她与皇帝的故事他们也一直记着。
最开始的她，作为人们眼中最没有希望的选帝侯，在殖民星科尔一战成名。
她利用分裂主义恐怖组织bid，挑起边境独立运动，激化矛盾，引发战争。
她驱使着人们的恐惧和愤怒，在战争中赢得了至高无上的地位。
她赢得了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人们不知道那看似柔弱的身躯里到底还有多少力量。
但是在一年前，她的王朝悄然谢幕，没有多少人知道具体的情况。
知情者也只会模糊地说，她死在一场复杂的政治斗争里。
她让唯一一位还在人世的候选人做了皇帝，随后便撒手人寰了。
她与混乱中诞生，却死在强盛之时，是一个拿破仑式的枭雄。
他们根本无心分辨那是不是她，因为在他们内心的深处，一定在希望她回来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现场的几乎每一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除了一个人。
在人群之中，一个男人的脚步逐渐加快，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队伍的最前列。
甚至处于呆滞之中的近卫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给他让路的动作都只做到一半。
他从一个呆立的近卫腰间的枪套里拔出手枪。
然后毫无犹豫和停顿地举枪瞄准。
她的眼中清晰地映出了他的身影。
近卫们被这个动作惊到了，甚至在那一个瞬间还试图抬手阻止。
但是他已经开枪了。
枪口的火光和响声让所有人惊醒。
他瞄得很准，他打中了。
但是那子弹似乎直接从她的身体里穿了过去，没有留下任何外伤。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那不是真人，只是全息影像。
他放下枪，用不辨喜怒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已经死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他既没有吼也没有喊，甚至声音都没有很大，但这话还是清晰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她长得再像她，也不会是她，因为他知道，她已经死了，她回不来了。
任何人都可以把她认错，以为那人是她，以为是她回来了，就像现在这样。
但是他不行。
因为他是皇帝，是被她交托与这沉重担子的人。
他名为hexvonerde，他带着的正是她的姓氏。
她说：“你需要我的姓氏，带上她去征服千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