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现在已经过了上工的时间,即使是大路上人都很少,更不要说是这些根本就不算是路的小巷子里。
梅南德斯在其中灵活地穿行。
即便是压风扇的出风口隔栅也可以是用来攀爬的梯子。
连哪里的围墙有破洞他都了然于心。
还好杰克体力充沛,也不算太疏于锻炼,还能勉强跟上。
他们跑开一段距离,身后的监视者应该已经跟丢了,杰克感觉不到那种令人不适的视线了。
他们随后绕路感到了吉斯大叔的酒吧。
现在是闭店时间,不过门没有锁,吉斯大叔在等他们。
推开门,白天明明没有任何生意,大叔却还在吧台里一遍一遍地擦着酒杯。
“看来你们已经决定好了啊。”
他头都没有抬,就这样开口道。
“是的,我们已经决定要离开了。”
“不过我的目的地是比邻星b,那绝对是一个危险的地方,我可能无法保证他的安全。”
吉斯大叔闻言嘴角闪过一丝笑意,但仍旧没有抬头。
“他的父亲、我的大哥曾是一位战机飞行员。”
“只不过这孩子十岁时,我大哥就在训练事故中丧生了。”
“不过那家伙最多也就是个二流飞行员,就算是没有死在训练里,也一定会在战场上被人击落的。”
“不过小梅南德斯可不一样,他才是真正的天才。”
“他那惊人手脚协调能力和反应速度,不管是在我这里擦酒杯还是开吊机,都太浪费了。”
杰克已经见识过他口中“真正的天才”了。
“心脏病患者应该是不会被招收为飞行员的。”杰克虽然不忍心泼这个冷水,但是他还是必须要说。
“哈哈,他可是进过帝国空军的哦,少年预备役飞行队。”
“他只要坐在驾驶席上,就变成另一个人了。”
“虽然最后因为飞行队人员缩减被除役,可是我知道他应该也没有停止练习吧。”
“否则也不会去开那种要好几个人才能操作的吊机了。”
杰克把目光投向他,梅南德斯的反应证实了吉斯大叔说的完全没错。
他稍稍低下头,但是挺直的腰脊还说明了他的决心。
他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想去看看他的父亲飞行过的天空。
杰克叹了口气。
既然已经决定好的事情,事到如今也无法更改了,还是问正事吧。
“既然你提出了让我带着梅南德斯离开的要求,想必一定让我们离开此地的方法吧。”
“不瞒你说,我们来的路上已经被盯上,此时必须尽快启程。”
“你们走后我就联系了阿本代尔,安排了偷渡船。”
吉斯大叔做事果然不拖泥带水,效率很高,但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沉默了两三秒后,他慢慢放下手中的杯子,叹了口气然后说道:
“但是他现在都还没有再给我回信。”
“对此我有不好的预感…….”
还未待吉斯大叔把话讲完,门口的迎客铃就响了起来。
酒馆现在根本没有开门,只是没有把门锁上而已。
谁会在这个时候来这呢?
三人同时投去目光,也同时愣在原地。
因为来者是昨天见过的那个瘦小军官。
尽管他没有穿着制服,但还是可以通过那张脸和气质认出来。
他独自一人,身后没有其他士兵的身影。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他自顾自开口。
“是我的话,现在就会想别的方法跑路。”
“跟黑道搭上的线要是出了问题,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没错,吉斯找的人真是他在黑道熟识的“朋友”,在黑市有事找黑道解决也是平常的做法吧。
往常这条线没有任何一次出过问题,毕竟吉斯要找人办事自然最先找的是最可靠的人。
感觉不对劲就要立刻停止然后另寻他路。
身为一个老狐狸,这个道理吉斯自然明白,不需要一个负责抓人的军官去提醒。
这让他稍稍不悦,但他的心机城府让他没有把这一点表现在脸上。
“哦抱歉,你看起来一副已经明析一切、不需要我多嘴提醒的样子。”
但那军官读了吉斯的微表情,知道了他的想法。
他竟然能从那波澜不惊的脸上读出人的想法吗?
那之前杰克在他们的掩饰行为似乎显得有些滑稽可笑了。
这下吉斯的脸上也绷不住了。
“您到底有何贵干?”
瘦小军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接着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再给你一条建议,连这里都会变得很危险,我劝你不要待在这里。”
他说的“这里”只能是指这个酒馆了。
吉斯闻言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拿出一把手枪对准那瘦小军官,但是对方没有什么反应,视若无睹。
“外面有狙击手还是突击队?”他问道。
“都没有,我现在正在比邻星b的海滩休假中。”军官答道。
吉斯大叔听了这话反而放下了枪。
他说他在别处休假,实际却出现在这里,说明这是因他自己本人意愿而做出的行动。
正如吉斯大叔之前说过的一样,这个人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我告诉你一个常识吧。”
“酒馆老板是不能离开他的酒馆的。”
“哦,受教了。”军官用平淡的语气这样说道。
“所以你来干什么的?”吉斯用同样冷淡的语气问他。
“来给你们提供一点小小的帮助,我知道你们此刻正需要这个。”
“那么代价是什么?”
那瘦小男人闪过一丝惊疑,但很快消失不见。
“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建立交换关系的好,毕竟那关系太牢靠了。”
“下次见面我还是要送你们进监狱,或者请你们吃枪子。”
他一边说一边摆摆手。
“方便借一步说话吗?我和这位先生有话要说,需要一点私人空间。”
他指的人正是杰克。
杰克同时也对他充满了疑问,这也正是同他接触的好机会,他没理由拒绝。
他们俩走进酒馆后的杂物间,梅南德斯和吉斯大叔在外面守着。
他们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你要去的是比邻星b对吗?”
杰克点头。
“除了偷渡,还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你们合理合法地过去。”
“引渡和遣返条例。”
“我先帮你弄到假身份,然后把你遣返。”
“这样你就有了一个合法的身份,和一个合理的入境方式。”
杰克的“谢”字还没说出口,他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是一个移动硬盘。
那东西不大,可以很轻松地握在手心里。
“把这东西带着,是一封信,算是送你们离开的条件吧。”
说好的没有条件呢?
算了……他好像真的没有明确说过这句话。
杰克伸手接过,“不过我该把这封信交给谁呢?”
“有人会来取的,你不知道反而更安全。”
说完这些,正当他转身要走的时候,杰克开口了。
“你删掉了航行日志来替我们遮掩是吧。”
他猛地回过头。
“你是怎么发现的?”
杰克终于从他身上捕捉到了激烈的情绪。
“你放心,你的做法很干净利落,应该没有人能看出问题。”
“至于我是怎么发现的,恕我现在不能告知。”
瘦小的军官眯起眼睛看着杰克,说道:
“你比我想的还要更有趣些。”
“跟我说这些是要干什么?总不可能是单纯的寒暄道谢吧。”
“是的,我是想借此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这总比一点一点小心试探要高效得多。”
瘦小军官摊摊手示意他可以继续说下去。
“第一个问题,你对我提起"萌芽"是为什么?”
“是察觉了什么,还是你其实是他们那边的人?”
军官摆摆手否认。
“我是跟萌芽打过交道,抓过他们几个人,也帮过他们几次忙。”
“我只是在你身上闻到熟悉的气味,事实证明我没猜错吧,你肯定认识他们中的某一个。”
杰克对于这一点也大方承认,并惊讶于他那近乎读心的洞察力。
“第二个问题……”问题还没有问出口,就听见了他的回答。
“鄙人是康米主义者,康米党员。”
“难道你是卧底?”
军官耸耸肩。
“你们叫我"卧底"也好,"叛徒"也好,于我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
“我也杀过我们的同志,我只是一个在腐烂中挣扎的人。”
他用不在意的语气说出这些话,杰克却发现他的眼神不自觉地下垂。
“你叫什么名字?”杰克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不用说出你现在用的名字,这样即使我被抓住也供不出你。”
军官听罢竟哈哈大笑起来,那不加遮掩的笑声外面的梅南德斯和吉斯大叔都听得到。
“you.”
“这就是我的真名。”
“我的母亲在说出我的名字的音节之后就死了,也没有人知道具体是哪一个字。”
“你可以随便选一个字当作我的名字。”
杰克选了“宥”,意为“宽恕、赦免”。
当然,这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与现实的结果无关。
既是对他说的,也是对自己的说的。
“这不也挺好的么。”
“i"myou.(我是你们。)”
他自嘲地开着自己的名字的谐音的玩笑。
you也可以写作“幽”,让人想到“幽灵”。
一个幽灵,康米主义的幽灵,在群星间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