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的手表显示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黎明。
梅南德斯还在睡梦中。
杰克没有叫醒他,自己推门出去了。
几个萌芽的成员在布置这块临时驻地。
杰克逮住一个人问道:
“普洛瑞斯呢?”
“在外办事,估计要到正午才会回来。”一个萌芽成员如实回答。
“这么一大早就出去?”
那人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这些人还不知道杰克是谁,只知道是刚刚来到这个星球的他们的客人。
对于这样的人自然不会过多地透露他们首脑的行踪。
杰克也不好强求,便就此离去。
他回到房间时,梅南德斯已经醒了。
梅南德斯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眼睛都还是闭着的。
他揉了揉眼睛。
“天亮了吗?”他从喉咙里扣出几个音节来。
“还没呢,时间还早。”
“睡不着了吗?在担心什么事?”
“那倒不是,在我们那,起床之后就要赶紧去垃圾场,不然前天的好货都被人刮走了。”
“突然没有垃圾要捡了还有点不习惯。”
梅南德斯苦笑着说。
“哦?那你想出去转转吗?”
“如果我们运气够好,还可以看到晨昏线上的日出,天上会有三个太阳。”
“你在小行星带上可看不到这种景象。”(因为恒星太远了。)
梅南德斯瞬间来了兴致,翻身跳下地面,开始披外套系腰带。
杰克也露出了浅浅的笑意,这个懂事的小孩还是挺好哄的。
他们一起出发找到了一个应该能管事的人。
“呃,你们当然可以暂时离开,但是不要离开太远。”
“你说这上面?这上面是公共绿地,就是花圃、草坪一类的东西。”
“对,从那个楼梯就可以上去。”
“哦,等一下,请带上这个手环,如果有情况我们可以用这个手环来联系你。”
杰克自然没理由拒绝这个要求。
他们爬上二十层楼梯,来到地表。
正如刚才那位萌芽组织成员所说的那样,外面是一片绿地。
最近的建筑离这里都有好几百米的距离。
这里地势开阔,没有遮挡,正适合看日出。
“看,那里有个水塔。”杰克指着不远处。
“还有四分钟就要日出了,我们爬上就能看见地平线了。”
梅南德斯对这种事情很是积极,眨眼的功夫就窜到了塔顶。
杰克还在慢慢地一级一级地攀爬着扶梯。
太阳已经升上来了,薄光慢慢地把梅南德斯呆滞入神的表情照亮。
杰克在梅南德斯身边坐下时,那颗发出耀眼光亮的圆球已经完全露出来了。
杰克指着那圆球叫梅南德斯也坐下。
“那颗星就是比邻星c,是我们在这里肉眼看见的最大的恒星。”
“但其实这颗恒星是三星系统中质量和体积最小的一个。”
“它发出的光是如此微弱的,以至于在人类对这颗星球进行改造之前,这里的温度只有零下四十度。”
“当然我知道你们的小行星上比这更冷。”
“你看见这颗星的边上有一个小亮点了吗?”
梅南德斯用手遮住太阳,才勉强看清了杰克所说的小亮点。
“那就是南门二a、b星,也叫半人马座阿尔法星a、b。”
“她们是缠绕着一起的两颗恒星,她们的质量都跟太阳系的太阳差不多,比比邻星c要大上不少。”
(比邻星只有太阳的大约八分之一质量。)
“但是他们离得更远,所以看上去就是一个小小的光点。”
“从地球上看去,我们通常称她们为南十字星旁的一角,传说在古代,航行的水手们可以看着她找到回家的路。”
梅南德斯听着这些小知识听得津津有味。
他忍不住问道:
“你的故乡是哪里呢?”
杰克突然愣了一下。
但是梅南德斯还在看天,没有发现。
“你想知道?”
杰克问他。
梅南德斯回过头去,看着他点了点头。
杰克呼出一口气,然后从嘴里吐出一个词。
“地球。”
梅南德斯听完之后有些惊讶。
“可是那是统治者住的地方。”
“统治者吗……”
也许对梅南德斯这些地外星系出生的人来讲,“地球”这个词不等于“首都”,而是等于“天宫”。
他们可能觉得地球上住着的都是些神仙和皇帝。
“我在地球出生,在那里上学。”
“可我也不是什么统治者啊。”
“或者说正相反,我还是一个被流放的罪犯。”
“流放?罪犯?是什么罪名?”
“怯战、叛国。”
梅南德斯听了反而笑了起来。
“别的我不知道,说大哥你胆小,我第一个不信。”
“怯战这种罪名都是得安在胆小鬼头上的。”
“大哥你出生入死,还敢在危急时刻来救我,怎么可能是那种胆小鬼呢?”
“一定是被什么小人诬陷的吧。”
杰克想到了一张脸、一个笑容、一双推开他的手。
那是埋在他记忆深处,他不愿去回忆的东西。
如果他能再勇敢一点,如果他能伸手拉住她,如果他能想出别的办法……
会不会一切都会不同。
“其实那个时候……”
正当杰克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他手上戴着的手环响了。
萌芽那边在紧急呼叫。
“我们该回去了。”
他们爬下水塔,赶了回去。
“有什么紧急情况吗?”杰克问那个给他手环的人。
呼叫的内容只叫他赶紧回来,却没有说明具体发生了什么。
“暂时也不清楚,是普洛瑞斯让我们赶紧联系你的。”
“他人现在在哪里?”
“才刚刚回来,就在您下榻的地方。”
杰克急匆匆地赶了过去。
同时他有点疑问,这个藏身处明明有会议室,为什么还要专门去一个不大的小房间?
杰克推开门。
看见普洛瑞斯背对着他,身上披着一件过分宽大的大衣,看上去很不自然。
杰克让梅南德斯再在门外稍等一下,自己走了进去还关上了门。
房间里光线昏暗,似乎是普洛瑞斯自己关掉了其他的灯光,只留下一盏台灯。
杰克走上前去,感觉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
触感上的不同很不明显,但是声音有些许不对劲,像是踩到了薄薄的一层液体。
杰克低头看去,即便在灯光被普洛瑞斯的身体遮住了大半的情况下,他也认出那液体是什么东西。
是血,是一滩血迹。
而且还没有干,是新鲜的血迹。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大一滩血呢?
他抬起头,看向普洛瑞斯。
普洛瑞斯也正好转过身来。
他的左手放在腰腹位置,按着卫生纱布和止血棉。
右臂夹紧腋下,护住左手。
而在他的右侧小腹位置,有一个根本遮不住的可怖创口。
那伤口看起来做过十分简单的处理,但是显然这副身体的主人没有接受后续的治疗,也没有乖乖躺下休息。
杰克靠了过去,近距离看见了渗血的伤口。
“这是枪伤。”
杰克看过伤口之后说出了如上结论。
“你被枪击了,发生了什么?”
普洛瑞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这样说道。
“发生了什么并不重要……咳咳……”
杰克转身就要叫人进来,不管这个家伙犯了什么病,这伤已经严重到会要了他的命。
但是普洛瑞斯伸出手来拉住了他。
杰克愤然回头,对上了一张苦笑着的脸。
“你这是什么表情?”普洛瑞斯慢慢开口。
“怎么这样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情。”
“都这样了,还要粉饰太平吗?”杰克愤而开口。
“粉饰……太平吗?”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糊涂、软弱的人啊。”
“不过,多谢你关心,我能自己走回来,一时半会就死不了,这我心里有数。“
普洛瑞斯慢慢松开了手,杰克也没有那么着急挪动脚步了。
“我受伤的事情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能瞒得住?”
“尽力而为吧。”
“没有了我,这支萌芽会枯萎的。”
“萌芽对你就这么重要,甚至比你的命都重要?”
普洛瑞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脸上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
“你就不想问问这枪伤是什么人打的吗?”
“不用问,你会自己说的,不然你来找我干什么?”
“哈哈,真是缺乏幽默感。”
普洛瑞斯慢慢退后靠在墙边。
“是"判官"。”
杰克听到这个名字瞬间精神集中了起来。
“"判官"被调来这里了。”
“本来我们萌芽跟当地势力都是有些默契的,他们不会轻易启衅、做些两败俱伤的事情。”
“但是那些人一来情况就不一样了,他们可不在乎什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杰克听完之后开口问道:
“你跟那位"判官"交过手?可是你说他是被调来这里的。”
杰克在无线电里听到过一个低沉的男性嗓音,他觉得那应该就是“判官”。
“跟“判官”交过手的人哪有活着的,只是听说过名号罢了。”
“在选帝侯议会期间,秘密警察会来负责安保,所以几年前"判官"也来过这星球。”
“选帝侯议会的地点就在这里?”
杰克想起了面具里的记忆中的场景,他也曾经“参加”过选帝侯议会。
这说不定可以帮助揭开那记忆的主人的真实身份。
“是啊,就在这里的议会宫。”
比邻星c的首府的中轴线,是一条名为“胜利大道”的宽阔道路。
而在那道路尽头,就是“议会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