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的声音很低很小,林义景只能听见杰克好像在念叨着什么,但是根本听不真切。
他疑惑地出声问杰克,这才完全把杰克拉回现实世界中。
杰克佯装无事发生,轻轻地摆了摆手,然后站起身来。
林义景也只当是副作用,没有过分在意。
“所以这里又是哪里?”
“富兰克林博士的实验室。”
“这里不会再有什么凶案现场了吧。”
“这一点谁也无法保证。”
他们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边沿着走廊缓缓前进。
这里照样是空无一人的,甚至连一丝声响也没有。
虽然照明充足,但在这里探索总是给人一种在黑暗中前进的错觉。
而与此同时,坍塌的仓库里,被隔断在另一边的何常和艾拉所在的位置。
艾拉明显有些焦躁和生气,她看着何常不紧不慢地在边缘摸索着出路。
“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出去?”
她忍不住这么开口问道。
“我还没搞清楚这里为什么垮塌,贸然行动可能会有危险。”
言下之意是她们一时半会还出不去。
阿德米妮斯特和默尼特把这次崩塌控制得很,既把她们困住,又没有伤到她们。
她们现在在仓库的一角,垮塌的部分刚好封住了所有的去路。
又过了几分钟,艾拉更加不耐烦了。
“不用管那么多,炸开一个口子让我们出去就行了。”
艾拉知道何常带的求生工具套组里有用来开路的炸药。
“那会很危险,这里的结构看上去并不稳定。”
因为这仓库好端端地就塌了。
“不会的,他们不是要杀我们。”
何常假装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只是想把我们困住。”
“他们?”何常用一个简短的疑问句让艾拉继续说下去。
“这星球上的一切都是外星文明的造物。”
“跟十多年前发现的尖塔同源。”
何常的手上突然停止了动作,她完全没料到艾拉会和盘托出。
毕竟她们进行的是有限程度的合作。
艾拉看着她这副表情,略有些失望。
“你这不是会摆表情么?”
“但是这副惊讶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你更相信他们胜过相信我?”
“你以为只有他们会告诉你来这里的目的,而我却什么都不肯说?”
“你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何常把惊讶的表情收回保存,浅浅地问了一句。
“我当然知道你们三个鬼鬼祟祟地在干什么。”
“不如说我是算是故意给你们机会的。”
艾拉不管是第一天给大家的分工也好,还是最后一天独自离开搬运装备也好,都是在为他们三人的行动创造条件。
“为什么?”
何常自然感到疑惑。
“那个男人带着钥匙。”
艾拉轻轻念出了那个名字。
“杰克·法罗伊。”
“阿斯莫拉的毁灭者。”
何常的惊讶由是更甚。
“你们的保密工作做得是不错,一个星球的消灭在外界都听不到一点风声。”
“但是友邻项目的情况怎么可能瞒得过混学术圈的我们?”
“即便三缄其口,我们也能挖出他们的成果、论文来。”
【知道什么东西是挡不住的吗?】
【命运,和非升即走的我们。】
不在其位的人难以理解她们的执着,也难以理解她们为什么如此无孔不入。
艾拉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枚硬币。
她随手在空中抛掷着。
那是一枚表面镀铂的银色纪念币。
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硬币上有些许磨损的字迹。
隐隐约约能看出,那上面写着的是“纪念acc学会成立155周年”。
艾拉用拇指用力一弹,那硬币再一次抛飞起来。
艾拉仿佛无意识一般地抬手捉住,握在手心里。
那硬币上满是岁月的痕迹,正如这已经融入潜意识的接硬币动作一般。
何常抬起头来看着她,艾拉则是不动声色地收起那枚硬币。
“现在能让我们出去了吗?”
何常知道自己不能也不该再拖延时间了。
她摸出工具组里的微型炸药,在仓库的一面墙壁上炸开了一个口子。
她和艾拉先后从这个口子离开了仓库。
光靠对未知的恐惧,可困不住一个充满野心的学术工作者。
他们对课题和研究方向的抢夺之凶残,更甚于在自然界中保留着纯粹兽性的野兽。
于他们而言,吃肉喝血、煎皮拆骨都不值得一提,更别说所谓的已死的外星生命了。
在一片不存在的虚空中,阿德米妮斯特和默尼特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们对现实世界的干涉只能到这里了。
对于最擅长用自己的双手开辟道路的人类,此刻的她们束手无策。
他们只能真心祝愿杰克他们好运了。
何常跟着艾拉沿着深坑的隧道走着。
“我们在向哪里前进?”
何常如此问道,但是艾拉并没有回答。
她们走着的这条并不是杰克他们走过的路。
这里的隧道结构错综复杂,就像动物的血管一样交错生长。
这让路感不错的何常都有点晕乎乎的。
但在前面带路的艾拉脚步不停,颇有些轻车熟路的样子。
何常踩着她的步子前进,感觉自己好像走在某种湿软的沼泽地上。
可以脚下明明是硬化路面,怎么会有这种吃力的感觉呢?
她的步伐不由地慢了下来,但艾拉却未曾停滞半分半刻。
何常刚想开口出声叫住她,但艾拉先开口了。
“不过这些幻觉而已,盖世太保总不至于连这个都怕吧。”
何常自然不怕,不如说她残缺的情绪库里压根就没有“恐惧”这个概念。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后天训练出来的警惕。
她自然知道这些东西是幻觉,但是遇上这幻觉的同时她就也明了了,这里还有什么东西在阻止她们前进。
就像之前他们一行四人遇见的幻象一样。
但是那些东西绊不住艾拉的脚步。
“不想被生吞下去的话,就闭上眼睛快走。”
“是什么东西在阻拦我们?”
“那很重要吗?”
“那我们总得知道我们的敌人是谁吧?”
听到这句话,艾拉才算是有了点反应。
不过她仍然没有回头。
“敌人,我们才不配被称为是他们的敌人。”
“对那些高等文明的外星人来讲,我们只不过是虫子。”
“……”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不好,虫子钻进地下、钻进缝隙里躲藏。”
“直到把整个房屋都占满,再也塞不下为止。”
“虫子占据了他们的安眠之地,而他们呢?多么神通广大,不还是死了?”
“虫子们啃咬着他们的一切,把他们造出的一切都据为己有……”
“但是自诩造物主的他们,拿这些虫子没有一点办法…….”
“只能在这日渐腐朽和冰冷的地方,不甘心地怒斥虫子的恶行罢了。”
仿佛是在回敬这颇为冒犯的话语一样,坑道里突然震动起来。
何常立刻警觉地观察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在往下塌。
她什么都没有发现,所以她仍判断这是幻觉。
然而艾拉却稍稍色变。
她试着抬起腿迈开步子,却发现两腿超乎想象得沉重,像是灌了铅一样。
何常发现了她的异样,拍了拍她的肩头。
何常此时行动自如,但艾拉却是一动都不能动的状态。
她全身肌肉紧绷,所以仍能保持着身体的平稳。
但是已经完全不能自控,就好像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一种事出有因的恐惧迅速席卷了她。
不能自控的恐慌让她像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就好像她的防寒服已经被剥离了,她与来自死亡的冰冷之间,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衣物。
她感觉寒冷正在渗入,她所有反抗的心思、想法都在一瞬间破碎。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于熟悉了。
绝望,不过是比他们之前见过,还要深得多的绝望。
是足够让意志最坚韧、最顽强的硬汉瞬间崩溃的绝望。
艾拉的眼睛无力地睁着,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泪腺在分泌滚烫的业余,但是她偏偏连眨一下眼睛都做不到。
【都结束了吗?】
【这么快、这么突兀?】
【半生的经营,就这么草率地结束了。】
【……】
她想就这样闭上眼了。
可是只有虫子才甘心这样被一脚踩死……
何常透过有些结霜的头盔面罩,看见了艾拉的脸上挂着清晰的泪痕。
如果接受了命运,又为什么会流泪呢?
她的视线突然发生了移动,她被人抱了起来,不,她是被人用了一个别扭的姿势扛了起来。
她的视野被眼泪弄得有些模糊,看不清把她扛起来的人是谁。
但是此时此刻,那个人也只能是何常了。
艾拉完全僵硬地站在原地不动,何常敏锐地注意到了情况不妙。
她站立地姿势并不方便搬运,只能扛起而不能用战场急救动作背起。
何常的体重仅有52公斤,依靠着机械助力装置才能穿着重达60公斤的防寒服走动。
而此时她还扛着40公斤重的艾拉和她身上同样重量的装备。
此时她负重约160公斤,三倍于自身体重,每一步都无比艰难。
而此时,艾拉终于用上了她最后的力气挪动着嘴唇吐出一个短小的音节。
“lab.(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