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温姐就来拖走扒着门、地上打滚不肯去的董小黑，像极了妈妈强行带走不愿意上学的小男孩。两人都很享受这种关系，董小黑总会在温姐的软语相求和盈盈泪水中败下阵来。
温姐心有委屈，但也很舒爽，那感觉像是在刺青、又像是跑步累到半死时终于跑出了多巴胺。
垃圾场交给蛛奴很让人放心，它能搞定一切，包括投喂玉奴。
董小黑称为“驿马”的垃圾车们的行进路线、停留时间、运行时间全都经过精确计算，误差很小。它们跟蛛奴联网，蛛奴对它们的行踪状态了若指掌。若有异动，蛛奴会远程操控它们，不会出问题。
董小黑在不在，负责配餐送餐的“外卖小哥”都会把餐食放在门口，双方绝不会见面，董小黑甚至不知对方是男是女。
“外卖小哥”也不知垃圾场里稳坐的闷宅是男是女。
董小黑很惊讶为什么送餐这件小事还得人力亲为，被几个垃圾前辈一通怒骂。他们说要是都靠机器人，那大家不得失业了？
他们还说饕貅出现以前就出过大事。蓬勃发展的ai挤掉了大多数人，人们失去工作、穷困潦倒，只好联合起来和掌握ai的企业家对抗，每个国家都处在激烈动荡之中，人类差点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
要不是饕貅出现，不团结起来想办法，企业家们也逃不掉，只能向穷鬼们妥协，才缓和了矛盾。否则人类不用等饕貅开口，自己就先玩脱了。
不过这段历史记载得很少，在文明库里只有不超过三百字的小作文，这么重大的历史事件得到的笔墨却连高考标准都达不到，实在让人纳罕。
图片、视频资料则根本没有，让人感觉，上头是在掩盖些什么。
董小黑对此不以为然，他要解放自己的生产力，必须搞ai、搞机器人。垃圾前辈们乐得自己不动手吃空饷打闲牌，也就不来理他。反正万一上头要查要管，锅肯定是董小黑一个人背。
昨天下午董小黑还修改了驿马和蛛奴的程序。未经他许可，再有人想跳进垃圾车混进垃圾场，驿马会停在原地，直至企图搭便车者下车，才会重新上路。
如果来人赖在车里不走，垃圾车就会发信息给蛛奴，蛛奴就会发邮件给郑毅，然后郑毅就会派小弟去把人揪出来。
万一有外人未经授权混进垃圾场，蛛奴会立即通知董小黑，并启动墙壁、天花里的电击枪，激发低压电弧攻击入侵者。这也正是“冒汗就电”，被董小黑黑掉后挪为防御武器。
垃圾场自动化之前，董小黑一个人劳作经常飙汗，被电得外焦内黑，十分不爽。干脆黑进系统、修改程序，垃圾场的“冒汗就电”从此不再工作。
等垃圾场实现自动化，董小黑从繁重的翻捡垃圾中摆脱出来、不再出汗，早忘了“冒汗就电”，也没把程序改回来。
管理“冒汗就电”的运营人员，就没检查和维护过系统。这套系统运转四千年都没出问题，以前很少有人试图黑进系统；就算有人试过也早早就被抓起来了。
抓到就关半年小黑屋，扣二十倍基数公民分。
谁也想不到，还有一个处在主流视线范围之外的人，会甘冒下线风险黑进系统，只为自己劳动出汗时不会被电；其黑客技术又高到系统都没自动报警，也就无人察觉。
其实需要重体力、会大量出汗的特殊工作，完全可以申请免电权限。但从来没人告诉董小黑这些事。
垃圾前辈们干活就摸鱼，从来不出汗，没体验过“冒汗就电”套餐，对规则不甚了了。就算熟悉规则，他们也不会管董小黑死活，只会在他被电时哈哈大笑。
即使知道规则，董小黑也不愿提交申请。
对他来说，走流程填表格可比黑进系统难多了。
这套系统确实能止汗，但又给大家添了不少功用之外的麻烦，比如在男欢女爱时出来捣乱。
女娲上温度恒定，除让大家体感舒适外，也能减少衣服重量和消耗，甚至能减少寝具消耗。没办法，五百万人无补给远航四千年，一切都要精算到毫厘。
三品以下，谁也调整不了室内温湿度。希望屋里暖和点？对不起，自己努力升到二品。
温度恒定为24度，平时还好，做完广播体操也不会出汗。但当两个人黏在一起，打一整套爱情动作组合拳，稍微激烈点、时间长点就会出汗。
刚开始，是动作幅度更大的攻会出汗；很快，动作小但逐渐进入状态、被动承受冲击的受也会出汗。
先出汗的攻先被电，往往正自得趣，突然虎躯一震、又痛又麻，别提多销魂。
受渐入佳境、正在要紧处，带来快活的攻却戛然而止，被吊在半空，又别提多难受。
有经验的攻会变得谨慎，一直小动作输出防出汗，才能善始善终。
这下又轮到受被电。在攻有节制的卖力耕耘下，好不容易接近巅峰，受会紧张甚至痉挛，情不自禁就会出汗。一出汗就会被电，内外交袭之下痛到窒息。这种魂飞天外的感受，有时却能让巅峰更上一层楼。
到五品可以申请开通权限，提高触发电击的生理门槛、降低电击强度。三品之上，可以直接取消电击。高品大员天天洗澡，体力活也少，不用限制他们出汗。
温姐还只是六品，干的又是轻体力文职，还不能申请取消冒汗就电。刚工作时，她品阶低，交往的也是低品男人，都经历过激情时被电的尴尬。
她太迷人，表现又精彩，对手一进入状态就要全力冲刺，很快把自己搞出汗然后被电。
那些人本就处在崩溃边缘，这一被电干脆彻底交待，在快乐而又痛苦中，进入长长久久的贤者时间，把刚到状态的温姐搞得不上不下。
他们倒是想休息再战，好再次体会温姐的温柔和美妙，可温姐不愿意。
有人强悍点，被电时强行忍住，但也很长时间动弹不得、让温姐很不爽；还要毫无趣味地承受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很快就没了感觉。
但如果提前跟对方说，让对方悠着点别出汗，又显得十分奇怪。这种事本就要靠激情点燃。
等温姐升到六品，能接触更高品位的人了，就只和五品以上能申请到权限的高品交往，这才开始感受到毫无保留、毫无顾忌的亲密。
不过大多数时候也没多酣畅淋漓，那些人在她惊人的美貌和魅力之下，很快败下阵来，而她绝不会给任何人第二次机会，除了董小黑。
大家都对“冒汗就电”的设定颇有微词，甚至闹到联席会议讨论过，但联席会议不松口。
大人物们不会被电，所以不觉得这是个事。民间反对声音大了，他们就会说，“不是给你们娃娃了吗？薛小梨、高帅不比你们能交到的朋友精彩？它们都会自己动又不会出汗，你们躺着让它们动，自己只享受不好吗？”
大伙反驳无能，只好接受。所以低品公民们，异性之间很少友情交流，实在是太麻烦、太痛苦。情到深处冒汗就电，这玩意太伤感情；于是大家有限的青春，全都献给了娃娃们。
温姐不想再有人像神秘女孩那样混进来跟董小黑交朋友，就建议他改造驿马，董小黑采纳了。温姐又建议郑毅合作，郑毅也不想有人再躲进垃圾车逃避追捕，痛快答应了。
昨天下午，温姐不管董小黑不情不愿，又跟他腻歪了一会，出了点薄汗。猛然发现没被电，就问董小黑怎么回事。
董小黑说了，温姐眼珠子一转，又建议董小黑修改程序，搞个防御系统出来，董小黑当即改了。反正也不会被运营人员发现。
“可以在这里尽兴了！”温姐看着董小黑流口水，想着以后的幸福生活，满眼都是火红红的花。
能蔬菜、水果、洗澡自由，甚至还能吃到鱼！
两个人住在数十万平、二十米高的超大空间！可以随意和相爱的人换姿势滚床单不担心被电！不限电能在亲热时放情趣小电影助兴，这可是二品大员才敢想的美好生活！
想着这样的完美生活，温姐嘴角的笑比从前越发迷人；押着磨磨蹭蹭的董小黑迤逦来到二区二层大宴会厅，在门口帮董小黑拾掇衣服。
也没什么好拾掇的。
每个人的衣服根据品位而定，不同品位衣服的形制、颜色各异。同一品位穿同样衣服，只有升品才有机会穿新衣服。不升品，那只能一件衣服穿到下线。
衣服由高级化工材料制成，排汗透气，柔顺亲肤；还极其耐磨，百年内天天穿都穿不坏、穿不毛。
女娲里灰尘很少，普通衣服也不容易脏。再靠“冒汗就电”严格控制出汗量，衣服穿一百年都不用洗涤。避免不必要用水，减轻水循环系统压力。
低品女孩们也没资格用化妆品、养护品，全都清清白白，素面朝天。就算拿公民分买这些奢侈品，用了之后，也没水洗脸卸妆。
用水配额，只能通过升品获得，或在特殊任务时申请、由部长批准才能使用，拿公民分都买不到。
只有二品以上大员，以及激励师等少数人能随意使用化妆品、养护品和水。在人类残存的五百万远航者里，能自由使用水和化妆养护品的人加起来不到五百。
除了激励师，女孩们也没高跟鞋穿，都是一水的平底软鞋。出舱工作得穿一体宇航服，不用、也不能穿鞋。
温姐不是激励师，所以她也素颜出镜，不过只素颜已足够惊艳。
她俩先到，在大宴会厅门口等郑毅和皮杰，事先约好一起进去、一起吃喝看表演。
往来女人都挑剔而不屑地上下扫视温姐，然后轻哼着别过头，蹬蹬蹬走掉。
往来男人多数是老头。他们大多自恃身份，只死命盯着看，倒没有多余举动和戏言。
温姐心中得意，侧脸看董小黑，见他一脸平静、毫无醋意，虽明知他就是个面瘫，还是免不了很不爽。
没多久，皮杰和郑毅前后脚赶来，四人相携入场。
刷脸进门，没人能蒙混过关。
大厅宽敞高大、灯火通明。
二区二层和顶层都装了特种玻璃幕墙，好让大佬们能随时看到星空；这是除一区战斗部之外，少数几个装了玻璃的区域。
不过此时玻璃幕墙外的防护罩还没打开。
太空旅行，不装防护罩犹如人在暴风雪里裸奔，跑不了几步就会把自己作死掉。
危险来自无处不在的高能宇宙射线、x射线、伽马射线等。
有人认为，宇宙射线在空间中均匀分布，具有各向同性。
因为能发出大量高能射线的，主要是宇宙中的超大天体和超大质量黑洞、或者中子星。而它们距离地球都很遥远。
如果行星离它们太近，根本不可能诞生智慧生命。像人类本来在地球上生活得好好的，就被突然出现的饕貅驱赶得背井离乡，在太空中飘荡。
这些遥远的、恐怖的大质量天体发出的宇宙射线，在浩瀚宇宙中穿行时，会在引力或磁场作用下偏转。经过反复偏转，等宇宙射线抵达在浩渺宇宙中可视作小点的地球附近时，在各个方向上几乎没有差别了。
但饕貅距离远航舰群不远，又处在最激烈的耀变期，正往原定航道上大量抛射喷流。舰群一路走来的这段天域，无论是引力还是磁场都很微弱，射线几乎没有偏转。
所以其喷流正面扫过的范围，射线威力和密度，要比其它区域强大得多。
好在舰群已经转向，离开喷流区超过千万公里，将喷流甩在侧后方。
女娲周围只有零星逸散出来的宇宙射线，会被开启的磁力护盾“弹开”。极少数漏网之鱼也会被厚厚的特种玻璃吸收，不构成威胁。
不过为保险起见，只在观礼时才会打开防护罩，不会提前开启；观礼一结束，内外两层防护罩又会重新合拢。
大宴会厅能容纳两三千人。
这次与会者有二品以上大员及配偶，共数百人；以及一品大员的儿孙等直系亲属，又有数百人；再有三品之下、近期做出过杰出贡献、或颇有门路之人，林林总总又有两三百人。共超千人。
因此大厅虽不拥挤，也算人山人海。再加上整齐摆放的百张碳炔桌子，整个大厅满满当当。
大门开在大厅正中，正对门的远端尽头是高出地面一米的大舞台，铺了红毯，再以鲜花和绿植环绕装点，典雅大方。
舞台下三排贵宾位，有桌有椅，桌上摆满酒水、美食，是阁老专属。
贵宾位后方三面摆了三百张椅子，方便二品大员及家属们就坐。都有座签，不能乱坐。
其他人就只能站两小时了。
看到这般大阵仗，董小黑刚进来就吵着要走，吓得三人拉住他衣服捂住他嘴，把他往角落里拖。
“小黑，你就看在我们三个朋友的份上，忍到宴会结束，好不好？”温姐软语相求，“这个宴会对你很重要，对我们很重要！你要帮我们！”
“别忘了，你还要找李梦雪！”
董小黑慢慢松弛下来，温姐松开捂住他嘴的手，他对女人的身体没那么抗拒，换作郑毅或者皮杰来捂嘴，更要抓狂。
“姐姐是朋友，他们不是朋友。”董小黑当面打脸道。
温姐对两人尴尬一笑，郑毅和皮杰倒无所谓。
“我们就躲在人少的角落，这样你会感觉好点。”皮杰说。
“好吧，”董小黑认真道，“你可以成为备胎朋友。”
皮杰哈哈一笑，“总算升级为备胎，老郑，你还要努力。”
郑毅耸耸肩。
“我们轮流陪他，轮流出去交流。”温姐说。
两个男人点头同意。
酒水点心陆续摆将上来，开始干饭。
开玩笑，早上就特意没吃，留到明天加餐。女娲上，食物一天不放冰箱坏不了，也没冰箱可用，除了董小黑。大家开玩笑说，放一天能吃进不少免费益生菌。
大多数人不会窝在角落。好容易参加一次高端宴会，都会尽量往前挤，方便在大佬们面前露个脸挂个相、多结交几个神仙朋友，说不定就会成为有用资源。
所以角落里还算清净。他们四个都不出名，别人不会发现他们。
温姐还有让人难以忽视的美貌，三个男人一无是处，没人会往他们跟前凑。这时没人追逐美人，先结交四方朋友再说。美女嘛，什么时候不能搭讪两句？
被冷落的董小黑心中稍定，相比宝马雕车香满路，他更乐意呆在灯火阑珊处。
没过多久，只听一阵轻响，内外防护罩缓缓打开；同时宴会厅灯光熄灭、一片漆黑，太空的微光透过厚实高大的特种玻璃，隐隐照进来。
窗外是黑暗、深邃，可同时又璀璨、瑰丽的星空。董小黑还能看到不远处有十数个小亮点，那是护卫女娲的战舰。
盘古等舰队相隔较远，肉眼看不到。
在更加遥远的天际，无数恒星竞相绽放。没有大气折射，星星们不会眨眼；董小黑也没见过星星眨眼。
他们随机选的这个角落，刚好能斜斜看见侧后方那正在吞噬太阳的黑洞。
肉眼看不到安静的黑洞，哪怕它正朝你飞奔过来、即将吞噬你的太阳和家园。
但是如果它正在大量进食，那就不同了。
这个将太阳系一扫而空，人类称为“毁灭饕貅”的黑洞，正在吞噬太阳系质量和位置的中心：太阳。
千多人的大宴会厅里一下子鸦雀无声，这是所有人心中的梦魇、不想提起又不得不频繁提起的恶魔，不敢逼视又必须正视的死神。
所有站着的人都围在窗边拉长了脖子观看；坐着的大佬们，则盯着视野更好、视界更完整的超清大屏幕，由女娲尾部数部高清太空摄像机传回图像、再合成剪接而成。
人类文明库里记载的那个原本接近于完美球形的绿色太阳已经不见了，它被饕貅扯成了一个仍在燃烧的红热螺旋光带。
光带照亮了周围的虚空。光带的起点，也就是原来的太阳，距饕貅不知有多远，但那一定要比原来的太阳广大得多；因此即使隔着四十光年，人们仍然能看清这一切。
董小黑计算过太阳解体的洛希极限，不过从之前得到的数据来看，现在饕貅和太阳的距离应该小于洛希极限。
光带一路盘旋着，形成巨大而夺目的吸积盘，末端则掉进黑暗之中。一整圈吸积盘像个妖异而完美的光环、其“上”又戴了一顶半圆形“帽子”，隐隐可见其间的巨大环流。
光环和帽子中间包裹着诡异、阴沉又无比深邃的黑，那是饕貅的视界。那里看上去什么都没有，又像一个力大无穷的隐身巨人，正用吸星大法之类的神功，把太阳撕碎了、再往自己丹田里拉扯。
董小黑知道，那里有一个无法用人类语言描述和理解的“点”，须得把百十个太阳、或数百万个地球挤到一起，不断压缩、压缩、压缩。
最后，这些挤成一团的庞大物质，会自己压自己、把自己压进那个微不足道的“点”，终于坍缩成饕餮和貔貅合体的深空“巨”兽。
它无限小，可又无比巨大。
它的“实体”只在那一个“小点”“内”；可它的强大力量，却会延伸到很远很远。
这个超过百倍太阳质量的黑洞，史瓦西半径超过300公里；在那之内，就是光也逃之不掉。那是它的绝对领域，没有任何物体能够和它抗衡，除非出现另一个更加强大的黑洞。那时，它们将撞在一起，合并成一个更大的黑洞。
而它强大的引力触角，能够延伸到以前太阳系柯依伯带数十倍之外，达到上千个天文单位，接近百分之三光年。
在那之外，它的强大引力才会逐渐变弱，直至微不足道。
大家正看得出神，突然，黑洞中心爆出一根又粗又长的巨大光柱*，像一把利剑般刺破苍穹，向人类远航舰群横扫而来。
“啊！”原本安静得能听见彼此呼吸声的宴会厅里，一堆老头子爆出停不下来的惊呼声。
虽然大家早知道它已经在迸发着强大喷流，可在亲眼看到这一切时，这些见多识广、久经历练的精英们还是情难自禁。
那强大的冲击直冲天庭、直击灵魂，是无法以理性抵御的魔法攻击，是午夜梦里让人惊出一声冷汗的恐怖幽灵。
饕貅的吸积盘和被扯成光带的太阳，本来已经是夜空中最耀眼的存在，让群星黯然失色，可当这巨型光柱闪过时，吸积盘都立即消隐在夜空之中。
光柱不断闪耀，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所有人都在后怕。若被这光柱击中，整个远航舰群恐怕坚持不了三十秒就会毁灭。
太空中没有空气，无论多么强烈的声响都传不过来。
但所有人心中都持续不断地响彻着如同地狱深处传来的巨大轰鸣声。
那是曾经无私赠送温暖给万物的太阳被撕扯的声音；是还在燃烧巨变的氢原子核在太空中高速划过的声音；是无数物质被彻底分解为基本粒子、哀鸣着跌入狭**仄却又无边无际、炽热高能却又黑暗低熵的深渊之中的声音。
那无数声绝望的嘶吼、愤怒的咆哮、狂嚣的狞笑从四十光年的虚空中，像电磁波一般无视空间和介质传播过来，在每个人心头胡乱拍打，横冲直撞。
那是太阳系的末日丧钟，是所有生物几乎彻底灭绝的丧钟，是人类差点灭绝的丧钟；又是人类长途跋涉四十光年、飞越了不知道多少亿亿亿亿公里，历时五千年寻找新家园的启程钟。
最强光柱持续了整整十分钟，才稍稍暗淡下去，但仍然强烈到无法直视。
按照董小黑之前的计算，这个强度的喷流，至少还要持续一小时以上。
“四十年了，四十年了！”董小黑喃喃道，“太阳被吃掉，已经过去四十年了！而我们现在才看到！”
“小黑，你救了我们！你拯救了人类！”温姐再看董小黑，眼中柔情更加脉脉，像照耀万物的朝阳、夏夜晴空之满月。
“某没救你们，更没救人类！”董小黑也不摇头，呆呆的道，“虽然某先说了，但还是他们自己发现的。已经晚了，已经晚了。你们不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这才刚刚开始，才刚刚开始。”
“人类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从今天起，人类的命运，已经不由我们自己作主了！”
“太晚了，太晚了！他们听到某的声音，太晚了！”
“还不晚!”温姐一改往日娇媚，声音略显沙哑，“他们已经知道你了！而我、我们，就是要帮你站在人类的大舞台上，让所有人立即能听清你的声音！”
“没用的，没用的。”董小黑仍在呢喃，“他们说某是黑烂洞。黑洞只在吃东西时才会被人看到，要不然只能通过引力透镜发现！他们看不到某，看不到某。”
“我就是你的引力透镜！”其实温姐搞不懂什么是引力透镜。天文学是必修科目，和语言、数学同等重要。温姐大学时也学过，引力透镜这个知识点在公民考试时还会进入考纲，但刚考完她就忘记它的真正含义了。
“黑洞即死神，当你看到它时，你已经死了。它能击碎时空，像我们这些需要温柔以待的可怜虫，根本承受不起它的靠近。”董小黑仍低声自语，温姐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接他这话。
大宴会厅又重归鸦雀无声，人们都不说话，在黑暗中各想心事。
*（实际上如果能在几十光年外肉眼看到正在进食的黑洞，就不存在"突然爆发"一说，不过为了小说效果，这里做了艺术化歪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