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姐带董小黑来到二区二层，她们得到授权，刷脸一路放行。
温姐不是第一次参加联席会议，却是第一次到女娲二区二层、舰群决策中枢联席会议主会场参会，也跟董小黑第一次来那样，充满好奇和赞叹。
两个熟人赵联韧、老严在门口守着，先一眼看见温姐，惊艳之余，又侧眼瞟到董小黑，立即满脸堆笑，连温姐也不看了，“哟，黑总，您来了？”
董小黑不置可否，看似高深莫测。赵联韧和老严心中更是惶惑不安。
赵联韧试探道，“黑总，还记得我们不？”
“记得。”
赵联韧大喜，“听说，今天是您给阁老们介绍，如何安全通过麒麟星云？”
“嗯。”
温姐轻轻拉了一下董小黑衣服，对两人笑道，“两位主管好，我是小黑的业务助理温如玉，很高兴认识两位。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两人忙道，“久仰大名，果然风采不凡！我是赵联韧/老严。黑总以后必定常来开会，我俩负责会务，黑总有什么需求，还请温专家随时提出！”
“肯定少不了麻烦两位！那，会议快开始了，我们先进去？咱们以后慢慢聊。”
“快请，快请！”
两人在外圈坐好，阁老们陆续前来，周薇、任平生等熟人见了他们含笑点头示意，温姐忙拉董小黑站起来行礼致意。
没多久，阁首和总司令联袂而来，两老经过董小黑时特地停下来看了看他，总司令还拍拍董小黑肩膀以示鼓励，赵联韧和老严看了，更是眼热。
“今天讨论如何安全通过麒麟星云，”阁首开门见山，“先由天文部介绍情况。”
“探测器尚未进入麒麟星云，还需要一点时间。”陶行野的投影开口说道，“不过已经可以观察麒麟星云外层状况了。”
“我们运气很好，改变航线后，正前方是麒麟星云的稀薄区，只要略作调整，就能进入相对安全地带。”
“但也只是相对。如果我们什么也不做，仍有极大概率遇到大撞击。几年前pa1的惨痛事故，恐怕很难避免。”
“麒麟星云绕t1旋转，如果舰群正对着t1走直线，实际上是穿过星云的斜断面。我们对星云深处了解还不够多，还要再过半年，探测器才会进入星云深处，看到更深远的地方。”
“所以，必须有所动作，才能确保舰群安全。”
众阁老心中有数，知道陶行野这番话只是垫场，交待基本背景，让大家形成共同认识，都微微点头表示知情，都没说话。
周薇接过话头说，“经过一个月研讨，我们提出过很多方案。但不是不够安全，就是很难施行。直到一周前，董小黑提出一个新方案。我们小范围讨论过，觉得可行，现在请各位阁老听听，讨论讨论。下面请董小黑给阁老们介绍方案。”
董小黑像条蚯蚓般扭着站起来。好在他是联席会议常客，多次立下大功，阁老们知道、也习惯了他的怪异姿态，只微笑着看他，等他汇报。
“众所周知，麒麟星云以各种冰和低温气体为主，几乎没有岩石，这是此方案可行的前提。”
“无论水冰还是甲烷冰、乙烷冰，只要体积足够大，就将对五个母体和各种舰船造成伤害。宇宙深空温度接近绝对零度，把水和甲烷冻得极其坚硬，而它们又细细碎碎到处都是，清障武器除之不净。”
“不可能减速。减到安全速度后，舰群连麒麟星云都飞不出去。只能保持速度，硬着头皮往前冲。”
“我们想过一个极端方案。直接清空盘古，让盘古顶在前面当盾牌。冰块动能小，只要盘古没被击碎，就会在巨大惯性下，一直往前猛冲。”
“如果盘古里没人，就算冰块击碎一区，中轴还会带着其它完好盘区继续前进，也不会偏离航向。我们有十几个盘区，可以承受多次冲击。”
“就算冰块击碎盘古所有盘区，只要中轴完好，盘古仍将继续前行。十几个盘区都被击毁的概率很低。中轴面积小，被直接击中的概率更小。我们还可以在中轴最前端加装厚厚的缓冲装置，承受冲击。”
“这是我们想过的，最后办法。”柳为先在董小黑说完后接过来说，“如果没有更好方案，那这就是唯一可行之法。这次用不上，通过玄武带时，也可以采用。”
众阁老连连点头，温姐拉住想往下说的董小黑，让他等柳为先说完。
“抱歉打断。小黑，请继续。”
“冻成坚冰的水、甲烷、乙烷，杀伤力不亚于石头。但是，如果冰块被加热成水、水蒸气、甲烷气呢？它们将不再对舰群构成威胁。”
众阁老眼前一亮。
机械部部长铁真刚说，“加热航道？没有空气，热传导效率很低啊？又如何在航线上持续加热？在盘古头上装一个喷火器？”
“这方案我们想过，后来否决了，问题很多。”董小黑说，“阁老们时间宝贵，不展开说这些不可行想法，直接说最终方案。”
温姐看着站得不端正但侃侃而谈的董小黑，心中的欣慰像夏花般盛开。董小黑言谈举止还有诸多问题，但已经比初见时好多了。
董小黑提前演练过，很多发言是照本宣科。即使只做个复读机，他做得也不算好。但不再直接怼阁老们、说出让人误解、或听不下去的话了。
这孩子，看着看着，总算要养大了。
董小黑仍有些怪异的声音打断了温姐的浮想翩翩，“一位朋友提醒了我。她说，如果有太阳一路跟着我们，照耀我们就好了。那我就想，人类这次出门忘带太阳，那我们就给自己制造一个随身小太阳！”
“太阳发光发热的基本原理是氢的热核反应。哪怕地球隔着1.5亿公里，太阳光直射到的地方，仍足以融化地面冰雪。在没有大气的小行星上，即使没有空气导热，也不影响太阳光的加热作用。”
众阁老眼睛立即亮起来，隐隐猜到董小黑的想法，但没人打断董小黑。
“我们拆下盘古的一个盘区，装上核聚变反应堆。我们将它发射出去，点燃它，让它发光发热，变成小太阳！”
“我们给小太阳装上推进器，让它变成乖乖听话、可以自由飞翔的小太阳。它将先行一步，为舰群融化前路坚冰，驱散阴霾，照亮前程！”
“所有护航舰船收进五个母体，盘古、女娲、应龙、王母、伏羲排成一排，彼此间缩小距离，跟在小太阳后面，穿过麒麟星云！”
“很好，很精彩！很有想象力！”阁首带头鼓起掌来，“不过，细一想，恐怕还有很多问题，需要你为大家一一解答。”
众阁老收拾心情，看向董小黑，等他详解。
“我们推演了各种可能。”董小黑已不怕被围观，“第一个问题，是小太阳得持续发光发热一年，这要消耗大量核燃料。好在不用像恒星那样照亮整个夜空，只要开辟出半径两公里的航道，就够了。”
“不用担心两公里外的冰块，因微小引力或者扰动向母体靠近。母体速度极快，在冰块被吸引过来发生撞击以前，早就飞走了。也因此，五个母体不能离得太远，避免被前方母体吸引过来的冰块撞到。”
“第二个问题随之而来。小太阳覆盖范围有限，在小太阳、五个母体之间，要形成通信和联动，尽量保持一条直线。这需要重新设定算法，不过不难。”
“这又带来了第三个问题。由于麒麟星云在缓慢运动，前方状况不断变化，舰群要不断微调航向，这同样需要修正算法。”
“第四个问题，被小太阳融化驱散的冰块，在小太阳飞过之后，会重新凝结。我们得把气体吹到两公里之外，彻底清空航道。这就需要先模拟实验。”
“氢聚变生成氦。如果燃料够用，我们直接排出氦，利用强大压力形成氦风，将汽化的水、甲烷等吹离航道，制造出物质稀薄的亚真空地带。”
“即使它们重新凝结，要么远在航道之外、要么变成微不足道的碎冰渣。这些冰渣会被防护层吸附、阻挡，不会威胁船壳和骨架。”
“同时，加固盘古头部，让它能承受更高强度撞击，避免漏网之鱼造成伤害。只要模拟实验成功，就能解决第四个问题。”
“第五个问题，小太阳会产生辐射。虽然大多数辐射将飞离航道或衰变，但仍会有少量辐射在航道滞留，而舰群要跟在小太阳后面飞行一年。积累下来，暂时无法评估会对母体和船员构成多大威胁。这同样需要计算和模拟。”
“好在母体本身就有很强的防辐射能力，也许不用加固，就能顶住。”
“第六个问题是工程和资源是否适配。我们需要改造盘古的某个盘区，首先要将它切割下来。碳炔大柱十分坚韧，能不能切开？还要搬迁整个盘区，在上面安装核聚变反应堆，并储存大量核燃料。”
“这些改造是否可行，时间是否够用，舰群人手，尤其是盘古的人手是否充足，资源尤其是核燃料是否充裕，仅靠天文部、盘古军方无法完成计算，需要各部门帮助。”
“我们需要汇总各方面数据，然后建模模拟。一旦可行，就能以最小代价，不减速通过麒麟星云，在两年后，接近玄武带！”
“如果玄武带的小行星储有液氢、甲烷冰、水、锂6、硼、钍等资源，舰群通过麒麟星云后，就可以减速，在玄武带补充资源，走出玄武带后重新加速，进入t1e轨道。”
“人类可能在玄武带满血复活！”董小黑越说越激动，开始挥舞双手。
他笨拙但热烈的姿态感染了众人，不用阁首带头，大家自发鼓起掌来。
等掌声散去，阁首说，“很好、极具想象力和颠覆性的想法！凭直觉，我认为这个办法可行。感谢天文部、盘古、小黑和所有参与研讨的专家辛勤又颇具智慧的工作。”
阁首跟分坐两边的总司令、高强低声讨论几句，正起身体说，“下面先投票，不用请专家们回避。同意此方案的，请举手！”
没有任何犹豫，所有阁老齐刷刷举起手。连向来喜欢阴阳怪气的何不叹都没有捣乱。
“全票通过！”阁首露出了少见的微笑，“我印象中，这还是第一次。接下来要做的工作还很多。时间紧张，我先谈我想到的。总司令、高司令、三位顾问、各位阁老，请随时补充。”
“这个项目，嗯...”阁首略一沉吟说，“我们要制造一个小太阳，追逐它，却永远不会靠近它。就叫"夸父计划"吧。”
“很好！”
“形象！”众阁老一致认可。
“我提议，成立夸父计划项目组，由老柳任组长，周薇、铁部长、陈藏龙任副组长。会后正式挂牌，组织精兵强将，尽快实施夸父计划！”
“由老柳、周薇牵头建模、模拟，反复验证可行性和需要的资源，请智能部、资源部等各部门派出专家，全力支持。也请小黑继续深度参与。”
“由老柳、铁部长牵头，制定盘古改造计划，核算需要的物资、人力，向资源部、伏羲、人事部提出需求，也请各部门大力支持。”
“盘古不是要运出几万人吗？是不是可以直接运到伏羲，船队返程时运送物资和核燃料回盘古，一举两得，节省燃料和运力。”
“呃...”高强欲言又止，“等建模完成，再讨论细节吧，能支持的，伏羲一定全力支持！”
“是早了点。”阁首说，“另外，盘古上不是有大批犯错者吗？等建完模验证可行，告诉他们，这是赎罪好机会。夸父计划中表现突出者，不但可以重回原有品位，还可继续升迁。”
“人事部先考虑细则，等一切验证完毕，公布出来，激励士气。”
“好啊，”任平生说，“开完会就安排下去，作为重点工作。”
“其他部门，如有相关工作，在收到项目组合理请求时，请大力支持！”
“这是当然，”高强表态道，“事关人类生死存亡，事关舰群能否安全抵达t1e，可开不得玩笑！”
“谁敢消极怠工、建部门墙，我可不答应！”总司令也笑着说。
“还有十个月。”阁首稍加推算说，“这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已经很紧迫了。运输资源、改造盘古都需要时间，而我们退无可退。”
“项目组要以天为单位做计划。进入麒麟星云前一个月，作为项目关门时间。无论多大困难，都必须准时完成项目。只许提前，不许推后，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借口！有困难，提前说，大家一起解决。”
“项目组要在每周联席例会上汇报进展，这将是从现在起，直至进入麒麟星云，最重要的工作。”
“如有紧急或重要变化，项目组要联名发起临时会议，请大家尽量配合。除非有更加重要更加紧急的事，否则都要挤出时间来，给夸父计划让路。”
“项目组要立下军令状，最晚在半个月内完成建模和模拟实验。要人给人，要物给物。算力、电力都要优先供给夸父计划。”
“保证完成任务！”柳为先、陈藏龙霍地站起，行了一个标准军礼。
“大家看还有没有补充？有句话要强调。模拟实验成功以前，夸父计划要绝对保密，仅限于参与者知情！老唐，做好保密和监督工作！”
“好！”唐寻山答道。
众阁老交头接耳，议论几句，之后阁首宣布散会。
温姐拉董小黑站起来，鼓掌欢送阁老们离场。
他俩品位蹿升，但在联席会议仍只能忝陪末座。
除赵联轫、老严外，高帅也赫然在场，不知何时到来。不过他们坐在门边，完全说不上话，就连高帅都不敢造次。
阁首路过董小黑身边停下来，微微点头道，“小黑，很了不起。多次替舰群解决重大难题，请继续努力！”
董小黑不知如何回应才算得体，只好看向温姐。温姐微笑说，“谢谢阁首夸奖。小黑嘴笨，阁首这一夸，把他高兴坏了，连谢谢都说不出口。”
阁首说，“没关系，任部长说过他的事，大家都能理解。你叫温如玉？”
“阁首好，我是温如玉。阁首还记得我这小兵的名字，真是不胜荣幸。”
“你也很好。有你帮助，董小黑能做出更大贡献，你们都要继续努力！”
“是！我们一定竭尽全力！”
“很好。”阁首点点头，背着手施施然走了。
随后总司令也路过，微笑着伸出左手拍拍董小黑肩膀；还对温姐点了点头，眼中全是慈爱和鼓励。
这次连温姐都不知该不该说话，还好总司令笑着点点头，“继续努力！”
“是！”温姐答道。
总司令也背手走了。
阁老们陆续离场，路过时都会打个招呼、勉励几句，就连吵过架的顾玉林、何不叹，敌意都少了许多。
等阁老们都走了，在场专家又谦让着让董小黑先走。温姐略一推辞，便笑着向众人致谢，拉着董小黑走了。
赵联韧和老严低着头半个字都不敢吐，高帅则昂着头颇不服气，但也不敢多话，乖宝宝般站在老严旁边，目送两人走掉。
温姐走得不卑不亢，脸上如春风拂桃李般让人喜爱，心里却是吐气扬眉。
这呆子不解风情，不然今晚就可以给他加鸡腿。不禁又发起愁来，怎么才能把这傻孩子赶紧养肥吃了。
接下来两人都忙成了狗。
柳为先和周薇行动力很强，回去后当即挂牌成立项目组，当天就发出文件来，董小黑自然是核心成员。
然后开始拉团队讨论、建模。本来要让董小黑亲临会场，但董小黑实在厌恶频繁和一堆人面对面，而且项目组长柳为先也是远程接入，所以董小黑申请在垃圾场远程参会，柳为先和周薇同意了。
一番你来我往激烈讨论，开始建模、计算、模拟实验。
很多时候，答案只有一句话，甚至只是“行”、“不行”等一两个字，但得出答案需要的思考、计算、论证，却无比复杂。
大众往往无法理解、也没耐心读完复杂论证，他们只需要专家们给个准话，行，还是不行。
但很多事情，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讲清，甚至根本不会有一言蔽之的标准答案。不同时代不同人、同一时代不同视角，对同一件事都会有不同看法。同班同学一个老师一份教材，做同样的习题，答同一份试卷，却有人满分，有人不及格。
在生活中，不同人面临不同场景，更是只有规律，没有标准；只有道理，没有答案。
所以即使记住了大道理，表面上都懂，却并不能过好一生。往往耳朵听会了，眼睛看会了，可脑还是瘫的，心还是瞎的，手还是抖的，腿还是瘸的。
大道理本身不复杂，但论证大道理、实现大道理，却非常复杂。很多人只是记住了一句话，就以为自己懂了；然而真正的懂，至少要知道道理怎么来，要付出什么，该做到什么。
论证阶段就是要用无比复杂的计算，得出一个简单而确定的结论：行，还是不行。这不像丢硬币，结论是不是合理，全靠自己骗自己的信仰；经过严密论证得到的答案，则能最终复现，将大道理变成生产力。
好在项目组里都是真正的专家，能通过复杂的计算和论证，得出简单易懂的大道理。这里不会有人划水摸鱼，不靠谱的人连项目组的边都沾不到。大家为共同而明确的目标，忙到飞起。
温姐不懂专业技术，同样忙到飞起，她有大量协调工作要做。
“陶参你好，我是温如玉啊。小黑需要最新数据，想请你把麒麟星云最新数据发过来。多谢多谢！”
“孙监理好啊，我是温如玉，董小黑的业务助理。小黑想问你，如果在反应堆外面罩一层保温层，然后利用太空的低温产生超导磁体，对反应堆进行磁约束，工程上是否可行？是吗？能不能模拟计算，把结果发给我们？多谢了！”
“马参你好啊，我是董小黑的业务助理温如玉。你好你好。小黑计算了夸父计划需要的核燃料总量，想问问资源部，储量够不够啊？那麻烦你们尽快盘点，把结果告诉我们好吗？感谢感谢！”
温姐放下电话，长出一口气。最近一周，她每天在不停的打电话、接电话、看邮件、发邮件中度过。
董小黑虽有进步，也仅限于日常社交时，不至于动不动就得罪人。
但在复杂困难的大项目中，他的社交技能还远不够看，仍然是低能儿。
人是社会性动物。人超出地球其它物种的根本原因，除了单个个体的智商更高、可塑性更强、学习能力更强、能使用工具之外，最重要的原因是，人的组织性社会性更强。
没人生下来就会发明工具、使用工具。是人群中最聪明的那个人发明了工具，然后教会其他人使用。大多数人离开人群，立即变得一无是处。
是不是最聪明的人，就能独自解决一切问题呢？也不是，拿着先进工具的人，同样需要别人的帮助和协作。孤岛求生节目里可以看到，就算给训练有素的参赛者配置大量现代工具，当其独自进入蛮荒，仍然非常危险、难以生存。
在远古时代，毒蛇遍地、猛兽横行。就算给某人一把枪几十发子弹，让其在荒野中独自求生，也活不了几天。
要一群人，拿着工具，共同协作，才能在残酷的世界里抱团生存。
人要一起捕猎，才能战胜单个战力强大得多的猛兽；人们互相学习、借鉴，才能不断提升彼此智慧和能力；发明语言后，人们领悟到的新知识、新技术、新思想就能传承和积累，人类才会越发强大。
很多人把政治当成人类社会最重要的事，这一定程度上合理。政治的本质，就是尽可能消除人与人的争端，组织起团结、高效、有力、智慧的群体，从而在与自然界和其他族群的竞争中占据上风。
两个人类群体之间角力，决定胜败的关键因素，是彼此间的力量对比。
而力量，体现在技术、武器、经济、组织能力等几个方面，最终浓缩为军事力量。
武器装备主要由技术和经济决定。后勤保障则由经济和组织能力决定。军队的人数、战力也同样由组织能力决定。
一个国家越庞大、人口越多，对组织能力要求就越高。能管理好一个庞大国家的组织，也就能管理出一支强大的军队。
军队的训练、管理、组织、战略战术，同样又是组织能力的集中体现。
光拼国家的人口、士兵数量意义不大。真正起决定作用的，是单位时间火力密度、后勤能力、战略能力、军队组织能力、军队战术、士气等因素。
而所有这些，都离不开政治，也就是将人凝聚起来、组织起来、协同起来。
所以，古往今来，人类最受尊重、地位最高的人，无一例外都是政治家。政治是人类社会性和组织性的集中体现；而只有最擅长社交的人，才能成为最杰出的政治家。
一些政治家或许一对一社交能力不算突出，但他们对人心的洞察和把握、对利益分配和权力交换的度量和掌控，都无比精熟，甚至是生而知之。
人类从农耕时代快速进入工业时代、信息时代，技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进步，使得分工进一步精细，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协作变得更加重要且复杂。
极精细的社会分工对人的社交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项目经理、产品经理要协调大量资源、人力，要平衡各方面责权利；项目组要不断沟通进度、问题，要不断讨论、碰撞；这些都远远超出了普通社交的范畴。
董小黑还远不胜任。如果把社交分出青铜、黑铁、白银、黄金、铂金、钻石、宗师、王者八个段位，每个段位分出四阶的话，遇见温姐以前的董小黑，是还没出新手村的无段弱鸡。
现在的董小黑，勉强能到青铜二段。普通产品经理、项目经理，需要达到黄金三段以上，温姐可到钻石四段。
而“夸父计划”的项目经理，需要达到宗师二段以上。
至于管理一个大国的政治家，自然需要达到王者段位。
可惜，社会分工提高了人类的效率和能力，但同样也在反噬人类。
在工业化之前，社交远没有复杂到让人崩溃的程度。大多数人，都在独自劳作，种田的就自己种田，织布的就自己织布。
唯一需要频繁社交的，是管理天下的官吏，或游历天下的商人。
官吏社会地位最高，权力最大；商人最有钱。这恰好体现了社交在人类社会中的地位。财富和权力分配，才是人类社会的价值归属。没有外力干扰时，财富最终都会严格按照价值排序进行分配。
农耕时代，大多数人的社交并不饱和，种田织布不需要和别人商量着来。
即使在当时社交最为频繁的朝堂之上，也远远达不到信息时代的社交强度，那时社会治理维度少，复杂度远远不够。
那时的社交，用于完成工作、创造财富的比重很低。更多是用来维系亲情友情，建立人际纽带，甚至被当作娱乐。
但信息时代的社交，九成九都用在完成工作和财富创造上。创造财富越多的行业，社交密度就越大，对从业者的社交能力要求也就越高。
可惜，每个人都有一个几乎恒定的社交额度。就像人们每天走一万步路，会觉得很舒服、很健康，但走两万步呢？会觉得很累。三万步呢？大多数人都会累趴下。
社交时间太长、密度太高、强度太大，会超出人们的极限，让大家不堪重负。这就是信息时代很多人压力和负面情绪的根本来源。
于是，离开工作岗位的人们，就更愿意独处，甚至在网上都不再说话。
大多数人只围观，不说话；只娱乐，不思考；亲友关系也变淡了，一切社会关系都变成了商业关系和点赞之交。
亲情友情在生存和发展中的作用不再重要。商业能提供无差别服务，效率更高，所以，能用商业解决的事，就不要找亲戚朋友；后者看起来便宜，但往往潜藏着更高代价。
亲情友情在信息时代的实际作用越来越小，变成了“无效社交”，人们就更不愿意花时间社交。
可社交不只用来工作、创造价值和获得服务。社交还能舒缓情绪，创造快乐。被纯度极高的工作社交灌了一肚子负面情绪的打工人们回到家只想独处；但同时又缺乏高质量情感式社交，又会感觉孤独。
工作式社交催生睾丸酮，让人只想打人；情感式社交催生催产素，让人感到爱和幸福。身体被睾丸酮占据、一直缺乏催产素的打工人，就变成网上的打手和拳师，宣泄自己无处释放的压力。
这种互斥状态，让人更加远离社交，缩进例如网文、短视频、短剧、网剧、网综、游戏这些精神代餐之中，靠一次一次短暂而直接强烈的刺激，驱走心中的落寞和空虚。但很快又陷入更深的孤独之中，形成永无止境的恶性循环。
就像之前的温姐，想靠男人驱走心中阴冷，反而掉入更冷的黑洞之内。
温姐以前不明白，为什么董小黑如此看重友情，而有了三四个朋友之后，他又不觉得自己需要交更多朋友。
现在她明白了。
现在的她，社交到想吐。她曾经以为，以自己的八面玲珑，什么社交场景搞不定？
现在才发现，那是因为以前介入的工作太简单，遇到的人品位太低。
从盘古上剥离一个盘区下来将之变成小太阳，是巨大的工程，牵扯到太多的人和利益。
不用等到实际动工，只在建模实验阶段，就出现了大量争议和问题。所有这些争议，都会无差别地从参与者身上撕下一块血淋淋的肉来。
因为要保密，温姐不能告诉潘妮和薛小梨，还让她们暂时别来垃圾场。也就无法让她们分担苦闷，用毫无功利的情感社交缝合工作社交造成的伤痕。
温姐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以前会陷在一次又一次的荒唐之中，却始终无法填满空虚和孤独，直到遇到董小黑、潘妮和薛小梨。有时她觉得，和两个女孩的友谊，比跟董小黑的“爱情”，还更珍贵。
看着沉浸在建模和计算中的董小黑，温姐摇头苦叹。
“孩子还小，只能自己先扛。”温姐安慰自己，“如果不是接了这活，能升这么快、见到这么多大人物、还能说得上话、人家会以礼相待、我能参加联席会议？”
想到这些，温姐又充满干劲，帮董小黑处理那些琐碎、烦人的社交事务，让他全身心完成他擅长的工作。
十天后，复杂的建模和计算结果出来了，得到两个字的大道理：可行。
项目组一片欢腾，柳为先和周薇、铁真刚立即发起联席会议，讨论详细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