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妮头朝下、脚顶天，熟练地摁好导热管，确认卡好后，再封好管道口，盖上盖板。
耳机里传来一阵阵欢呼声，这是金乌表面最后一根导热管，众机械师一致同意，由潘妮完成这一壮举。
潘妮双手一使劲，整个人轻轻飘起来，蹿上去好几米，耳麦传来更加热烈的欢呼声。
她玩心一起，开动助推器，同时双手一伸，像钢铁侠一般，在太空中遨游起来。
在金乌表面的机械师，一起振臂高呼，欢庆金乌表面工程彻底完工。
“潘妮，马上回到金乌表面！”公频里传来项目经理气急败坏的声音，“马上下来！”
“嘿嘿，兄弟们辛苦三个月，我想庆祝庆祝，替兄弟们发泄发泄。”潘妮嬉皮笑脸道，“一会就下来。”
“赶紧下来！我要申请处分你！关你禁闭！”
“随便吧！我先替大家高兴了再说。”潘妮不再管耳机里项目经理的咆哮，其实也听不见了，早被机械师们的欢呼声盖住了。
一直绕金乌飞三圈，她才回到起始位置，缓缓落下。
“帅呆了，”叶好孟说，“小妮子，你还真有劲，那一下蹿得真高！”
“哼，我能蹿更高！”花无果不服。
“瞅你这小鸡子样，肯定比不上小妮子！”小酸梅故意激他，“我喜欢的人，可得是肌肉男、大英雄！”
“小妮子，敢不敢比一比？”花无果果然吃激。
“比什么？”
“就你刚才那样，不开推进器，看谁蹿得高！”
“比就比，怕你啊？”
旁边的机械师们鼓噪起来，两人一上头，又倒立过来，等叶好孟发号施令。
“3、2、1！”叶好孟发出指令，两人手上用力，一齐高高蹿起。
众人悬浮在太空中，抬头看去，只见两个小光点（背上的荧光名字）轻轻蹿起，向远处飘去。
众人大喊加油，项目经理气得声音都劈了，但没人理他。
“10、9...3、2、1！”叶好孟从十数到一，然后宣布，“潘妮胜！”
太空比赛，只能约定一个时间，然后看相对位置定胜负。不然不开推进器，两个人可不会停下来。
“潘妮，冠军！潘妮，冠军！”众机械师呐喊道。
“回来，你俩快回来！”项目经理喊破了喉咙也没人理。
两人开推进器缓缓落下，潘妮有些小得意，“如何？小花，回去要好好练啊！不然，小酸梅可不会喜欢的！”
“我一定每天苦练！”花无果含恨道，“就是冒汗就电太烦人。”
“有放电狂魔帮你，怕什么？”叶好孟说，“别找借口，就是练！”
“你们疯够了吗？”耳机里传来项目经理的嘶吼声，“快都给我滚回来！潘妮，花无果，你俩等着关禁闭吧！”
众人嘻嘻哈哈勾肩搭背的撤回金乌内，没人在意项目经理。在金乌表面干了一个月活，早就生死看淡了，还在乎关禁闭？
早上，陈藏龙走进指挥部，见柳为先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司令，怎么了？”
“哦，大龙啊！”柳为先回过神来，“是这样，金乌项目经理小陈，告了两个机械师，潘妮和花无果一状。”
“告机械师的状？闯了多大祸，能把官司打到你这里？潘妮？是女娲来援助的女孩吧？我记得她，技术精湛，工作热情负责，不怕苦不怕牺牲。上次她就来过，跟小黑他们在一起。”
“是她。”
“她怎么了？”
柳为先把事说了一遍，“现在小陈以危害航行安全、不听指挥两个罪名，要关她俩禁闭。如果都是盘古的人，他自己就能做主。这不小姑娘是女娲过来支援的吗？他做不了主，怕伤了来援兄弟的心，又咽不下这口气，就汇报上来了。”
陈藏龙笑了，“这小陈，倒拿你当枪使，给他出气！说他小气呢，也还有点大局观，知道要考虑女娲兄弟们的感受。”
“我倒不介意给他做枪。怎么处理，你怎么看？”
“事可大可小。表象上是危险行为，不听指挥。但毕竟没造成不良后果，又大大激励了士气，其实是好事。毕竟，上次的事虽然过去了，但兄弟们的心气还没完全回来。”
“我也这么想。本来可以不处罚，或者要处罚，也得等整个夸父计划结束后，象征性通报批评。但我总担心会打击好不容易振奋起来的士气。”
“小姑娘既然是安装最后一根导热管的人，说明大家喜欢她、信任她。她工作确实出色，可以同时通报表扬，功过分明。”
“很好，可以这么操作。不过，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潘妮提议，开个金乌奥运会。”
“金乌奥运会？”陈藏龙努力想了一阵才醒悟，“以前地球上，四年一度的体育盛会？”
“对。四千年了，人类停办奥运会足足四千年了。”柳为先闭上双眼，花白的头发轻轻颤动着。
“记得最后一届奥运会，是在启航前一个月。还留在地球、月球、火星上的留守人类，特意举办了一场三行星同步奥运会，历时整整一个月，将人类历史上出现过的绝大多数体育项目都赛了个遍。”
“很多项目早就没人会了。”柳为先说，“联席会议提前一年通过了决议，于是大家从文明库里把所有项目找出来从头开始练。很多冷门项目，包括马球、蹴鞠、藤球都在其中。”
“有些项目月球、火星上没条件完成，就在地球上比赛。月球、火星上又开设了一些有特点的新项目。三个行星联手为人类献上了迄今为止，最后一期体育盛会。”
“很多选手利用业余时间只练了一年，远称不上高手。但大家还是给人类奉上了一台精彩赛事。”陈藏龙说，“就是要为远航人类壮行，为人类曾有的辉煌、太阳系的最后印记，献上终庆典。”
柳为先接道，“留守人类的后代延续了三千五百年，跟舰群一直有联系。但当饕貅引力越加强大，生存环境越发恶劣，他们放弃了繁衍。”
陈藏龙说，“最后一次和舰群通信，是在五百年前、也就是启航三千五百年后。那时舰群距地球已超过三十五光年。收到那封信时，已经是发信的三十五年后了。两年后又收到ai发来信息，发信人去世。地球人类，灭绝了。”
“地球上最后一个人，给舰群发来最后一段文字。之后，舰群就再也没收到过任何来自太阳系的人类信息，开启了前无驿站，后无增援的五百年孤旅。”柳为先喟叹道，“大龙，还记得那封信吗？”
“记得！相信每位阁老都记得一清二楚。”陈藏龙闭上眼睛，默默回忆，然后说，“远航舰群的领袖们，各位公民，大家好。我是地球上最后一个人，也是太阳系最后一个人。我叫岳止生。”
柳为先静静听着这段无比熟悉的话，陈藏龙的声音像从悠远的古代、遥远的天际传来。
“很高兴舰群已经平安飞行三千五百年，每次收到你们的来信，都让留守太阳系内的人们欣悦。你们是我们还能撑下去的最后希望。”
“说到这里，你们或许很会奇怪。舰上生活艰苦又枯燥，没有重力，没有阳光，没有高山，没有大海，你们都充满着乐观和希望。”
“而地球上四季分明、月明星朗；醇酒美食、欢歌笑语。这么优越的条件，我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今天，我就把近百年来，地球上人们的痛苦和煎熬，说给大家听。以前担心引起大家伤感，虽然每周都会向舰群发送太阳系最新数据和进展，但我们总是回避留守人类的生存状态、在你们看来是天堂的地球生活。”
“是时候揭开这一切了。毕竟，你们已经远离太阳系，把饕貅远远甩在身后，这个毁灭地球一切生灵的恶魔，再不会困扰你们了。”
“真正的天堂，t1群星就在前方。虽然还要历经漫长的五百年才能到达，可毕竟还有希望。人类还有希望，你们还有希望。就算恶魔无比强大，可也无法跨越四十光年的遥远时空，再去控制你们，伤害你们。”
“从你们走后一百年起，它逐渐挣脱束缚，真正露出了獠牙。它从奥尔特云内缘探出头，像一头饥饿的高速怪兽，转着圈奔太阳而去。三百年后，它吃光了奥尔特云。从那时起，地球上再没有看到过彗星。”
“它又用去三千年时间，越过奥尔特云和柯伊伯带之间的广袤虚空，逐渐迫近柯伊伯带。它像有生命一般，吞噬猎物时走得慢，在虚空中却突然加速，就像是...一头猎豹追逐远方的瞪羚，扑倒后慢慢享用。”
“越靠近太阳，缠住它的神秘束缚就越来越少，它也越来越强大。人类的噩梦，就从这时开始。”
“一百年前，柯伊伯带被吃光了。现在，它正在接近海王星，已经超过洛希极限。海王星破碎了，你们能看到它吞噬海王星时的巨大吸积盘。在当时地球上，即使是白天，抬头也能看见。用不了多久，就会轮到天王星。”
“如你们所知，已经消失的冥王星上早就没人了。火星上也早就没人了。月球早在一百五十年前，就停止繁衍。五十年前，当时我四十岁，我的父母、朋友们还在，月球上最后一个人，也去世了。”
“它引力太强了，不只奥尔特云、柯伊伯带和海王星被它吃了，内圈所有行星，都被它拉扯过去，离开了原来的轨道。地球环境变得极其残酷，留给地球的时间，不多了。”
“于是，地球上的留守人类，在百年前决定，停止一切繁育，直到最后一个人老死。我是最后一个新生婴儿，父母因此替我取名为"止生"。”
“二十年前，我送走最后一个朋友，成为世界上最后一个人。”
“如今，陪伴我的只有机器人。整整二十年，没和真实的人说过一句话，只能跟ai胡聊，实在太孤独了。每天我都在期待，和舰群一年一度的例行信件沟通；虽然不能对话，但那毕竟是来自人类的问候。”
“孤独唯一的好处是，我彻底自由了。无论做什么，都不犯法，都不违背道德。我重新成为人类先祖那样的裸猿，在空旷的城堡里，恣意裸奔。”
“从两百年前起，地球气候就开始变得恶劣。在饕貅强大引力下，地球渐渐偏离原有轨道，走位飘忽。距太阳忽远忽近，地球也就时冷时热。热的时候像空气都在燃烧，冷的时候又像时间被冻住了。”
“地球成为太阳和饕貅角力的牺牲品。当地球处在太阳和饕貅中间时，由于更靠近太阳，还能大致保持平衡。当饕貅运动到太阳背面，地球又被突然增强的引力拉得飞向太阳。”
“当饕貅运动到侧面，地球又被弹出去、再拉远。地球就像一个篮球，被两个大力士扔来扔去；而地球上的生灵们，就面临灭顶之灾。”
“还好地球上人少，能源资源随便用，人们能把空调开到最大，不然根本活不下来。动物们就惨了，它们没空调，大量野生动物死亡，连飞鸟都不知所踪。出门碰到的，不是老鼠蟑螂，就是蚊子苍蝇。”
“而护卫地球的月球，先后被离开原轨道、同地球擦肩而过的土星和木星扯离地球轨道。失去月球庇护，地球更加危机四伏。”
“没有月球稳定地轴，四季更替极不平滑，气候变化越发剧烈和极端，加速了生物大灭绝。”
“没有月球减速，地球自转加快，每一天都在微微变短，还好百年内不算明显。”
“随着月球越飞越远，潮汐几乎消失了；没有月亮反光，夜晚变得更加黑暗。”
“失去月亮引力，地壳旧平衡被打破，火山、地震频发。地球山崩地裂，变成一片火海。森林全被大火烧尽，熊，豹，狼全都灭绝了，大多数食草动物也在百年间飞速灭绝。每天都有一个物种在哀鸣后消失。”
“剧烈地震割开大地，陆地支离破碎，根本无法大规模聚居。残存的数十万留守者零散迁徙到卡塔尔、澳大利亚、北欧等少数几个板块不活跃的地区生活。人们在坡地上筑起坚固的碳炔高台，以防海啸冲击。”
“几十万人零星分布在一个个孤岛上，依托碳炔高台，建起无数空中堡垒和花园。在这里，留守者们能苟延残喘，却很难出门玩耍；只能依靠科技，把自己关在一个又一个合金囚笼里，翻着日历，等待末日降临。”
“说来讽刺，地球上每个留守者，都实现了四五千年前，人类刚进入信息时代时所有人的梦想，却无人快乐。”
“每个人都住进数千平大房子，屋里有健身房，游泳池，游戏厅，影视厅，大花园，攀岩墙。屋顶用高强度玻璃罩着，有跑道、天文望远镜，甚至还有防御武器，也不知敌人会是谁。”
“饮食按需配给。想吃什么，无人机就会送上门。可以自己做，也可以品尝五星机器大厨调制的上万种风味美食。没人节约。以前供养百亿人的资源，现在只供养几十万人，怎么吃怎么糟践都吃不完。”
“这些资源留下来也没什么用。最多四百年以后，就连地球都不复存在了，节约还有什么意义？”
“每个人都有私人医生，ai、老中医都有，随心选择。不但看病没挂号费，吃药手术都不花钱，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吃当年的违禁品都没人管；想做医美就做医美，把脸做成蒙娜丽莎都行。”
“大家都不工作了。地由机器人种，菜是机器人烧；娃娃做伴侣，ai当管家。工厂不要说人，连会动的机器人都见不到一个，三千年前就已经这样了。留守人类不知道是机器供奉的神，还是ai圈养的猪，养肥了好让饕貅吃。”
“曾几何时，留守人类信誓旦旦地承诺远航舰群，你们茫茫太空冲锋，我们留守地球研究，为你们做好坚实后盾，为人类贡献最后的心力。然而，我们食言了。”
“从舰群离开柯伊伯带的一瞬间起，所有人的灵魂和精血都被抽空了。留守人类没有理想，没有希望，没有明天，没有欲望。我们还活着，只是没勇气死；我们还生育，只是被本能控。”
“巨大的无助和孤独摧毁了每一个人，留守人类是一群行尸走肉；而科研，需要热情和疯狂。我们没有，我们是一个一个只会吞噬别人、蒸发自己的微型黑洞，发不出一丝光来。”
“坐在电脑前超过三秒，眼眶就要爆裂；数据在眼前乱晃，就像密集的黑洞轰炸过来，我们只能嚎叫着逃掉。我们完了，我们只是一群衣食无忧的废物。原来，希望被摧毁的人就是这样，而我们还嘲笑过以前那些躺平的人！”
“三千多年来，留守人类没能给舰群提供任何新的科研和技术进展。资源富足、人力充裕、技术强大的留守人类，守着每天都在产生大量数据的饕貅，本应在理论研究上取得重大突破，可是，我们做不到。”
“大多数人醉生梦死，靠娃娃和远古人类留下的辉煌文明懵懂度日。舰群文明库是缩减版，我们有全部影视娱乐视频和文学，这些精神鸦片活到两百岁都看不完。仙侠看腻了，就去看末世，然后就笑，我们这里才是真末世啊。”
“有人不满足于精神鸦片，开始来真的。一开始大家很担心，后来发现管不住，也不用管。”
“反正都是躺平，躺在床上看肥皂剧打游戏，和嗨完在床上挺尸，有分别吗？大家都不用劳动，吃不吃对生产力有丝毫影响吗？一切物资都是免费不限量供给，用得着担心有人不够吃铤而走险吗？”
“少数想做点事的，就凭自己兴趣，爱做什么做什么。几乎所有躺不平的人都爱上了极限运动，没人再说他们作死了，反正很快大家都要死了。”
“大多数人从生下来起，就没走出过高科技囚笼一步。城堡里什么都有，楼顶就是透明花园，夏夜坐在花园里闻着花香看漫天繁星，数着星星猜舰群现在走到哪颗星星旁边了。好像很惬意？更多的是无助和太空一般的空虚。”
“更多时，大家只有迷惘和恐惧。地球就要毁灭了，我们这些走不掉的人，接下来的生命，有什么意义？舰群能永生，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很多人责怪舰群，为何不带走我们的祖辈；责怪父母，为何要生下我们？”
“这种痛苦几乎摧毁了每一个人。哪怕我们不用工作、不用劳动，不担心失业，有无数美艳无双的娃娃来抚慰，我们还是像蜡人般，无聊地等待自己熔化老死，等待末日降临。”
“很多人在家里跑步、攀岩、攀冰；推开窗跳下楼，练习翼装飞行。降下去就在大多数时候平静、地震后狂暴的海面上练习冲浪；总之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不那么无聊，发泄无穷无尽的精力。”
“练到觉得行了，抄起装备就往外冲，去登山，去潜水，在海拔越来越高越来越陡峭、冰川越来越破碎的高山上证明自己。登顶了，就直接滑翔回来；坠落了，就死在山上，作为最终归属。”
“大家都明白，都要进黑洞，什么时候死，葬在哪里，有什么分别？最后不都会挤在一个点里，变成原子汤？”
“这些远不是地球和人类梦魇的终点。月球被扯离地球后，地球失去屏障。以前，看流星雨是件浪漫的事，大多数地区，一年能看一两次就不错了，也不会引发什么灾难。现在，每天都能看流星雨，却一点也不浪漫。”
“太阳系引力紊乱，连大行星都不能幸免，小行星、陨石们走位就更加诡异。每天都有无数小行星掉入饕貅被吃掉，也有无数小行星被饕貅加速甩出来，整个太阳系秩序全乱了，满天都是大大小小的行星在乱冲乱闯。”
“以前接近地球的大多数陨石先被月球捕获，砸在月球上。月球上大大小小的坑就是四十亿年来月球护卫地球的伤疤和勋章。现在，卫士没了，每天都有上万颗陨石砸向地球。”
“人们再也不用担心愿还没许完，流星就划过去了。只要别太贪心心愿太长，就会有几十颗流星一颗接一颗帮着实现。”
“大多数陨石在大气层烧光了。但每天总有一颗大boss，依靠强大的防御和厚实的血条，仍能将自己巨大的动能释放在地球身上。这种同归于尽的极限打法，让地球每天都在大量失血。”
“频繁大撞击带来大地震、大火灾，地球越加支离破碎，各聚居点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孤岛。要不是有核聚变提供能量，有碳炔等超强材料防护，留守人类一天也撑不下去。”
“最近五十年，人们已经很难离开庇佑自己的科技城堡，城堡外真可谓危机四伏。地面交通完全断了，大地被撕裂成一块又一块龟壳。两块龟壳间是深不见底的天渊，冒着热气喷着硫磺，底下隐隐可见烈焰翻滚。”
“只要离开聚居地五十公里，地面就找不到一条能平稳行驶超过十公里的路，不管多么强大的地形车，都只能在城堡周围打转。大家都说，再过五十年，还活着的人只能飘在天空之城居住了。”
“乘坐飞行器也不安全。火山不断喷发，浓烟滚滚，天上到处是火山灰，视线极差。要不是有高效雷达，飞不了多远，就会一头撞在山上。我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星空了。”
“城堡周围，昨天还是沙漠、平原。睡觉时一阵地动山摇，早上起来一看，眼前多了一座岩石大山。以前的世界地图完全失效了，一千年前的人如果复活，一定觉得自己穿越到了异星。”
“能想象在地球飞行时，被流星砸中吗？这本该是极小概率事件，被砸者堪称中大奖。现在大奖缩水，出门被砸变低保了。三十年来，我没出过一次门，甚至极少见到小时见过的蓝天。”
“火山灰和各种大撞击造成的尘埃云偶尔散去，天空出现蓝色空洞，像上帝之眼。晚上透过上帝之眼，还能看到星空。但这片星空残缺不全，有一块巨大的黑暗圆斑横亘其中，那里没有一颗星子。”
“我知道，饕貅就在那里，它吃掉了路过的所有光线，挡住了背后全部星光。我能看到它进食时的吸积盘，就像《魔戒》里魔王索伦之眼。上帝背后是魔王，我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人类科技在饕貅面前，早已达到极限。接下来任何一根微不足道的稻草掉到地球，都会造成人类灭绝。除了躲在人类科技城堡里的动植物，绝大多数生物在十年前就已灭绝。”
“外面可能还有蟑螂，细菌，病毒，但没人知道，无人关心。我没再出过城堡，连窗都不敢打开；以前留下的各种摄像头，早被砸得稀烂。侥幸完好的，也已失去电力，或无法通信。”
“我们曾发射军事卫星拦截陨石，一开始颇有成效，但很快就没用了。陨石太多了。卫星耗光弹药或能量后，唯一能做的就是拿身躯阻挡大陨石，运气好能撞上，将它分解为几颗几十颗，减轻伤害。”
“还好我是最后一个，不会再有人在孤独中承受这魔窟般的炼狱。还好你们逃出去了，为人类、为地球生灵保留着最后一线希望。”
“有时想想，我也算幸运。身体不承受痛苦，就能见证曾经繁花似锦的地球，变成狂乱暴虐的地狱，这算不算独一无二的经历和体验呢？”
“现在，我已垂垂老矣。要不是有ai辅助，连这封信都写不完。昨天，ai医生彻底检查了我的身体，它告诉我，我最多只剩下三年寿命。这三年里，我随时可能痴呆、休克、猝死。”
“是时候说再见了，朋友们。就让我这濒死之人，作为太阳系最后的见证者，陪地球走完最后一程。我死之后，各种卫星、探测器、摄像头，还会发送数据到几个主控卫星，由它们整合后，将太阳系临终影像和资料发给舰群。”
“有一天你们不再收到任何信息，那就说明，最后一个主控卫星，也死去了。”
“它可能被宇宙射线摧毁，也可能被陨石撞碎，也可能失去一切能源，也可能被迫近的大行星如土星、木星捕获，也可能被狂暴紊乱的引力甩到不知哪个角落。而它的最终归属，一定免不了被饕貅吞噬。”
“而我和地球，早已掉入饕貅之口了吧？不过也没关系了，你们带着人类最后的希望，奔向伊甸园。等舰群降临t1e，我们和你们承受的一切，就有了意义。”
“我有个请求。有一天人类成功登陆t1e，在那里繁衍生息，可不可以把t1e的环境和人类生活录段视频，用小型飞行器发到饕貅里？”
“我知道这样没什么实际意义。黑洞之内皆浓汤，我们这些进了饕貅的人，就算那段视频能完整的发进来，我们又怎能看得到？”
“不过就像很多年前诗人说"家祭无忘告乃翁"那样，给逝者烧纸，无非是让垂死之人心里还有最后一丝念想，让活着的人还记得祖辈和祖辈愿望罢了。”
“愿人类能平安抵达t1e，在那里发展壮大，终有一天揭开黑洞之谜，能利用黑洞，甚至...战胜黑洞。”
“再见了，朋友们，我这就要飞进饕貅里了，seeyouagain.”
指挥部里，上百人寂静无声，都在听陈藏龙以低沉的声音背诵地球上最后一个人发来的最后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