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接待人员带领下，到二区大宴会厅集合。
坐等右等，等到上午十点，才等来姗姗来迟的阁老们。
高强身后跟着高富，带着三个阁老和一众二三品大员们安步走来，一路欢声笑语。还伴着十数仙颜美女，几名在欢迎宴上表演过的激励师赫然在列。
大佬们路过宴会厅，往里扫一眼就背着手走了。
接待人员立即带着众人安静地跟上。上头事先千叮咛万嘱咐让大家不要随意说话，除非阁老们有问题，再在接口人示意下有序回答。
倒也可以理解。数百人大团，都随意开口、交谈，得吵成什么样？
只听高强在前面朗声道，“最近几天我忙着安排，疏于照料，不知大家休息得如何啊？”
“很好，哈哈，很好！”顾玉林笑道，“老高盛情款待，我等深感惶恐啊！”
“那就好，我总怕慢待了贵客！”高强收起笑声，变得严肃，“大家没觉得被伏羲冷落，那是给我高强面子。但接下来千万不能因为给我高强面子，就高抬贵手！”
“咱们友谊归友谊、感情归感情。”高强义正词严的说，“公事就是公事，岂能因私废公！人类命运大于天，舰群安危是底限，绝对不能徇私情、留情面！”
“为了人类安全和延续，一切个人情感，都要靠边站！大家只管认真检查、认真检验，伏羲愿意接受一切考察！一定让大家得到最真实、第一手信息！”
“那是当然，”顾玉林等人也敛起笑容，交口道，“人类安全高于一切！”
“我等来此，就是为了大事！”
“你们都把眼睛放亮，看仔细了！有任何问题，都要及时汇报！”
“我等自然是铁面无私，老高虽然盛情款待，但我们也不会就此轻轻放过！”
然后又是一通大型商业互吹。
队伍很快来到三区，这次自然畅通无阻。不过众人只能跟在队伍里，不能自由活动，说是怕人一多就乱。
想私下活动？周围一大群护卫军士，不是来当礼仪小姐的。
伏羲三区是能源部和资源部驻地，也是这次考察的主要目标。
高强先带众人完完整整走了一趟三区，只见各处办公室整洁宽敞，员工忙忙碌碌却又井然有序。
高强显然打过招呼，让员工不要受考察团影响，各自工作，只在大佬们路过时才行礼致意，等阁老们有问题再起立作答。
一个有效半径超过500米、楼层超过20层，容纳了接近十万人的庞大区域，显然两小时逛不完。
上午阁老们带队走马观花看一圈，中午分组各自用餐。
用餐地点就在三区娱乐大厅。由于在工作时段，没有对伏羲公民开放，专门用来接待考察团；阁老们自然是单间开小灶。
吃过饭稍事休息，由伏羲资源部、能源部的高级专家在大会议室给考察团讲解伏羲资源和能源储量，柳为先等人也远程接入。
天下汇报是一般的假大空。
一堆大而无用的数据，拿花团锦簇的图表展现出来，很漂亮很好读，但不要说解决问题，就连说明问题都做不到。
因为有些图表的根本目的不是解决问题，而是掩盖问题。
一个悦耳动听的故事，专门找大佬喜欢的角度讲。逻辑、用词、展现，都专挑大佬喜欢的说。目的不是说出大佬不知道的东西，当大佬觉得自己的智商和学识被挑战，他们首先想的不是学习，而是质疑：你怎敢在我面前胡说八道？
识相的，得挑大佬知道、同意、想说的说一半。剩下一半怎么办？留给大佬说。等大佬说完，还要大赞：还是您想得周到，我们还得跟您学二十年。
如果你成功引起大佬注意，让大佬觉得你很聪明，恭喜你，你要么升不了，要么死得快。
讲解者是资源部三品高参，从其ppt第一页就能看出，这是个身经百战的职场老油条，深谙汇报之道；果然讲得高屋建瓴、头头是道，但全部避重就轻、避实就虚。
口若悬河讲了半天，可以总结为一句话：伏羲的资源是充足的，高强的领导是卓越的，人类的前途是刚刚的，联席会议的担心是不必要的。
最后这四分之一句话当然不会直说，但如果划重点、翻译一下，那就是这个意思。
董小黑听懂了部分言外之意，好几次想站起来插话，被温姐捂嘴、潘妮按住。
到下午四点多，本场汇报圆满结束。汇报者讲得投入，阁老们听得满意，皆大欢喜。
在伏羲工作人员的“簇拥”兼“护送”下，“辛苦”了“一整天”的考察团回到二区宿舍。
郑毅仔细观察，二三区通道间又站满了军士，连只蚊子都飞不过去。当然伏羲上也没有蚊子。
在通道周边，还隐隐约约有些游哨在探头探脑。
众人心中纳罕，但也无从释疑。
第二天接着考察四区。流程没什么区别，上午走马观花，阁老找代表握手，中午大鱼大肉，下午缩在会议室听报告。
一连七天，每天重复完全相同的流程。每个区挨个视察，每个部门逐个报告。演讲是精彩的，阁老是高兴的，掌声是热烈的，内容是空洞的。
考察团诸君蔬菜水果吃得很高兴，上午睡个大懒觉，下午会议室打瞌睡，晚上打牌到深夜，想要的信息却一无所知。
这天回宿舍，众人接到通知，明天休息，自行安排，但不允许离开二区。后续事宜等通知。
薛小梨偷偷溜来和他们相会，五人聚在一起小声讨论。
“不对劲，”潘妮说，“就这么考察，能查得到什么？”
“我早就想问，你们不让我说话。”董小黑很不满。
“你们有没有感觉，伏羲人很少？”温姐托着腮问众人。
“没有吧，每层都坐满了人。”
“你个脸盲当然看不出来。”温姐没好气地说，“上次问你台上那群小姐姐里面谁是小梨，你给我乱指一通。”
“还有这事？之前怎么没跟我说？”薛小梨大感兴趣。
“他怕你知道了伤心，不让说。也算有进步，以前说话做事完全不考虑别人感受，现在知道心疼人。”
“不伤心，你们离得很远吧。”
“也没多远，他就是找不出你来。你猜他怎么狡辩的？”
“怎么解释的？”
“他说，台上明晃晃的只能看见一大堆腿，那些腿长短粗细形状都差不多，小姐姐们又唱又跳不停转圈换位，根本看不清脸。”
“哈哈哈，”薛小梨忍不住娇笑起来，“我们选拔时身高、体型是生死线，能过线的都差不多。同一个节目更会挑身高和体型一致的小姐姐一起表演。”
“还是有差别的啊，”潘妮赞叹道，“小梨姐姐的美腿才是最好看的呢。”
“只是因为我们是好朋友，你才这么夸的嘛，其实她们都不比我差，有的连我也很羡慕呢！”
“所以小黑这脸盲能看出什么来？”温姐哼道，“前两天没注意，第三天我发现五区很多员工在三四区看到过。到第四天就留了心，路过之处都扫一遍，果然看到不少熟面孔。后面几天都这样，就那些人，在各区反复出现。”
“你的意思是，伏羲上实际只有一两个区的人，怕我们查到，于是让这些人反复出演，假装有满编百万人？”郑毅来了兴致，他也隐隐有此怀疑。
“对。具体多少人很难说，但肯定不满编。不让我们乱走，就是怕我们发现伏羲空荡荡。”
“还有，之前不是从盘古迁来几万人吗？我发现，他们被封闭得很好，几乎很少跟伏羲土著接触。给出的理由是集中管理更方便，也避免他们到陌生环境、和陌生人在一起感觉孤独、不适应。”
“为什么会这样？”潘妮相信温姐的面孔识别能力和洞察力。
“资源。”温姐推测道，“伏羲资源肯定对不上数，不知道用来做什么了，而且亏空一定很大。高强掌管伏羲二十年了，我猜测，伏羲上根本没有进行大量人口繁育，每年减少一万人口，二十年就会减少二十万。”
“在高强接手以前，多半就已经这样了。”郑毅说，“年轻人不少，并不都是老面孔。说明人口不是突然减少的。”
“很有可能。另外，说不定高强采取过极端措施，比如到一定年龄后，悄悄...”
众人不寒而栗。
“看来，伏羲资源亏空已经非常严重了。”潘妮若有所思。
“我听说，这次考察团，是柳司令等人强烈要求组建的。”薛小梨轻声说，“上次我们去盘古，伏羲送过来的资源比约定的要少，盘古只能节衣缩食。”
“阁老们吵得天翻地覆。”薛小梨看着郑毅歉然道，“柳司令上次同意放过高帅，条件之一就是，成立考察团来伏羲实地考察。出乎意料，高强居然答应了。很多人还说，看来伏羲资源没问题啊？不然高强怎敢答应？”
郑毅默然，事情过去很久了，但想起来仍是扯心扯肝的痛。
“高帅这么被高强看重吗？”温姐怀疑道，“高强好几个好大儿，高帅只是送到女娲的人质。听说高富也很优秀，他才该是第一顺位继承人。高强为救高帅，就这么不惜代价吗？”
“不知道。”薛小梨说，“团里消息又多又杂，但都是些八卦逸闻，真正的门道，谁也不清楚。以我们这些激励师的智商，也说不清楚。”
“你们只是从小就被安排训练才艺，给大家带来欢乐，公民课比别人学得少学得浅，并不是你们不够聪明。”温姐安慰道，“其实每一行要做到顶尖，都需要高智商高情商，光凭单项才艺，很难走到极致。”
薛小梨抱着温姐撒娇，郑毅不敢多看，只好看向董小黑。
过了一天，众人接到通知，各有任务，但同样不能乱走，必须在接口人带领下各自工作。
董小黑被安排去改造垃圾场，这是熟活。
他和温姐在接口人带领下来到垃圾场，然后被限定在垃圾场不能外出。需要什么材料、工具，接口人会找人送来。
当天董小黑就做好了蛛奴伏羲版，然后改装垃圾车。
没有潘妮帮忙，一天做不完。第二天又来工作，顺便检查伏羲蛛奴的工作成果，没什么问题。
晚上回去，董小黑说，“垃圾不对。”
“怎么不对？”郑毅很是好奇。
“量少，而且类型不对。按每天垃圾产生量推断，伏羲最多只有三四十万人。可自然食物残渣的量，却比女娲多得多。”
没人比董小黑更懂垃圾，温姐对他的判断深信不疑，想一想猜测道，“是不是因为有我们来白吃白喝？”
“把我们产生的去掉，仍然要多得多。女娲高品比伏羲多很多，可伏羲的食物残渣，却比女娲多好几倍。”
人造食物不会有残渣。
“实锤了。”郑毅说，“伏羲本该有百万人，实际只有三十来万人。同时，伏羲生活标准严重超标。也许是高强为了堵众人嘴，所以提高了标准。”
“对我们也同样如此，”潘妮说，“为了不让我们乱说，就好吃好喝供着。”
“但这只能证明伏羲人少，并不能证明伏羲资源少了。”郑毅更严谨，“如果不能实地查看能源储量，高强完全可以胡混过去。”
“我恐怕谁也看不了实际储量，”温姐说，“高帅一死，女娲上连伏羲的人质也没有了，高强无敌了，更加为所欲为。”
“他不怕另四个舰队联合起来制裁他吗？”潘妮恨声道。
“能源储备不管还剩多少，都在他这里，各舰队只留着保命的量。”温姐说，“他把门一关，谁也进不来。别人也不敢动武，万一引爆核燃料怎么办？就算没引爆，伏羲打烂了，燃料罐打漏了，还能在这太空中重新收集？”
“以前他可能还担心那个按钮。两年前高帅在盘古一闹腾，侧面证明那个按钮不存在，高强彻底没顾忌了。”
“那他想做什么？抢第一把交椅，还是跑到别的地方去，当山大王？”郑毅问，“搞分裂也没前途啊？”
“我怀疑，他想拖在最后，让盘古、女娲当炮灰，然后他自己当老大。跑路不太可能，最近的星系都在好几光年以外，还不怎么宜居。再来几百年航行，他高强早老死了，哪有在t1e称王称霸香？”
郑毅连连点头。
讨论到此为止，这些推测没有证据，不可能向阁老们汇报。三个阁老态度暧昧，也暂不可信。
从董、温参加过的几次联席会议都能看出，顾玉林、何不叹明显偏向高强，不知道联席会议安排他俩带队，是出于何种考虑。
或者这也是那场大交易的一部分。高强同意接受考察，但带队阁老得是顾玉林、何不叹。
接下来董小黑帮伏羲优化系统。
这事不用外出，在宿舍就能做，只需要对方给他开权限。
伏羲也大方，没有因为事情敏感，就派人来盯着，直接给董小黑授了权。
但董小黑很快发现，至少有七八个人在线盯着他，看他都做了啥。
董小黑不搭理他们，也没暗中搞鬼。
温姐三令五申，让他别在伏羲搞事。高强可不是柳为先陈藏龙。别看高强现在待人如春风拂面，但谁若忘了高强的雅号“睚眦必报”，铁定要吃大亏。
董小黑有过改造盘古的经验，很快完工。唯一的问题是，他无法进入任何跟资源相关的平台，都被锁死了，只能根据伏羲智能部预留给他的借口调用资源。
董小黑怀疑，那部分数据根本就没有联网，即使黑进平台，也找不到什么真实信息。
另外“冒汗就电”系统他也接触不到，那部分可能也下线了，至少被隔离开了。
董小黑没尝试破解，不确定破解后会是什么情况。他没搞事，隔着网线他都能知道，那几个盯着他的人大大松了口气。
到这一步，董小黑的工作就全部完成了。伏羲方面很满意他的工作成果，然后收回了他的权限。
潘妮方面，机械部伏羲分部给她安排了不少工作。她想找董小黑帮忙，但伏羲方面坚决不同意，宁愿延误时日、或者品质大打折扣。潘妮只能自己做，忙得见不到人。
至于郑毅，说是让他来调查，可他根本走不出二区，连接口人都没给他配，他被挂起了。
问伏羲，伏羲说等通知；问女娲总部，女娲说听伏羲安排。郑毅孤军奋战，宛若被关进小黑屋。
在二区倒是能找本地工作人员随意聊，一开始称兄道弟热辣滚烫，张口就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一往下深谈就开始打哈哈。
就像找卖艺不卖身的名妓相陪，她巧笑嫣然，眼波流转，媚态横生，千肯万肯，让你觉得她对你坦诚相待，愿意付出一切。
但凡想要深入了解，她总能不着痕迹地躲开你伸过去的怪手，还能让你不生气、不放弃。
不是给你添酒助兴，就是一扭身说别急嘛。
酒喝了两小时，厕所跑了七八趟，茅台喜提三瓶，醉得不省人事，连人家小手都没摸到。
就这样，郑毅和他在二区随机抓包的人都相谈甚欢，但以他之能，谈完才发现谈了个寂寞。这伏羲竟像铁板一块，毫不漏风。
郑毅再头铁，也只能作罢。在人家的地盘，带队阁老又打了招呼，惹出乱子不管埋，连董小黑都不敢造次，那郑毅只能老老实实出牌。
这天上头发来通知，休息一天，明天下午四点参加晚宴，然后就要准备打道回府。
“不出意外啊！”众人感叹道，“形式是隆重的，过程是严谨的，结果是胜利的，领导是欢乐的，实质是空洞的。”
“接下来只能期望，女娲、盘古自己储备的能源能完成减速，然后在小行星带顺利补充燃料了。”董小黑说，“女娲的命脉，已被盘古拿捏住。能拿到多少资源，要看高强心情。”
“照理说，女娲上的能源储备，应该能完成减速啊？”潘妮狐疑道。
“既然伏羲上仅仅三十来万人都消耗了大量资源、无数资源不知去向，那女娲上应该也是这样。”温姐解释道。
潘妮不由得摇了摇头。
“我已经在想怎么采矿了。”董小黑说，“总会有办法的。”
众人叹口气，也只能相信联席会议、相信董小黑了。
“我就不信高强会放过我跟小黑。”郑毅说，“藏起来的獠牙，总要在适当时咬人。大家尽量一起行动，万事小心！”.